第1章 英雄落幕
在很多人看來，葉歡是東林最悲劇性的存在。
這不是說他身為黃種人，卻生在了一個被白種人占據主流的神學院，往哪一坐都顯得那麽另類；也不是說他到了十七八歲也沒找到一個像樣的女朋友，號稱東林第一號純情小處男，甚至有了基佬的傳聞。
葉歡的悲劇性，在於他是個天才。
這天才的準確定義是，他在九歲的時候就被神學院破格錄取，十一歲就學完了別人需要七八年才能完成的課程，而到了十五歲的時候，他已經超越了學院的絕大部分老師，許多強大的勢力都爭相恐後地邀請他加盟。
另外，在這六年的學生生涯中，他為學院做出的貢獻已經達到了令人隻可遠觀膜拜，不可近身褻瀆的地步。
比如，三年前，教廷四大神學院的大比武，他一個人單挑另外三所神學院的十四位天才學生，號稱一己之力單挑十四天王，給學院拿回了教皇陛下‘教育得法，東林有術’的八字親筆題詞。
又如兩年前，幾位瑰寶級的老教授在野外被妖獸圍困，他單槍匹馬地殺進了妖獸老巢，一招‘畢加諾之詠歎調’就把老師們救了出來，當時校長感動的老淚縱橫，直說葉歡救回來的不是幾個人，而是學院在教會中的學術地位。
天才再有一副仗義的心腸，那就可以稱之為英雄了。
葉歡就是這樣一個英雄，所以在十五歲即將離開學院的時候，他禁不住校長的苦苦哀求，代表學院最後打了一次四大神學院的聯合大比武，然後，英雄的悲劇性就在於永遠不可以說‘最後一次’，就在這次比武的最後一場決賽，他被人打廢了身體，成了一個連二十斤的鐵塊都舉不起來的廢人！
更悲劇的是，過去幾年一直把葉歡當祖宗供起來的校長，一天之後就翻了臉。
“我們東林神學院可是教廷四大神學院之首，是最講榮譽的集體……葉歡麽，他過去是給學院贏得了一點點的榮譽，可是現在呢，他隻是一個廢人了，連畢業考核都無法通過，留下這麽一個廢人，每年一度的四大神學院聯考怎麽辦，我可要被他連累到最後一名呢！”
這就是校長的原話。
當然，校長還是非常仁慈的，至少他沒有直接開除葉歡，隻是把他丟在了後山的一個靠近馬棚的小宿舍，還大度地宣布，葉歡，你畢竟是為學院受的傷，那就再給你一次機會好了，從今天起，你可以旁聽學院的任何一門課程，不用支付學費，宿舍和夥食嘛，學院也會給你一點照顧的，直到你自願離開東林為止！
當然，旁聽生的成績，是永遠不會計入聯考總分的……
就這樣，東林少了一個幾十年不出一個的天才學生，不過後山那一片隻有特困生才住的簡陋宿舍裏麵多了一個被拋棄的悲情英雄。
“為什麽，吉格斯校長，我為學院做的還不夠麽，為什麽這樣對我？”
“旁聽生……哈，這就是我為東林拚死拚活了六年，才換來的‘優待’麽？”
“我不服啊！”
每一晚，學院後山都會響起這樣一陣虛弱的咆哮，對於這擾民的噪音，校長和同學們大多隻是撇撇嘴——你不服，幹嘛不滾出學院呢？
英雄的最大悲劇性，就在於他一旦失去了成為英雄的力量，立馬就會被人們遺忘！
直到這一天！
新紀元12月25日，很詭異地，後山的小宿舍裏並沒有傳出那一陣熟悉的咆哮。
……
傍晚，雪花從窗子的裂縫中飄進了宿舍裏，落在了墊了兩塊青磚的單人**。
葉歡就坐在床沿上，身上隻穿了一條小了幾號的單薄棉襖，脖子上掛了一串項鏈，寒冬臘月，吐口唾沫都能結冰，可他似乎沒有寒冷的覺悟，就是盯著對麵的一麵小鏡子呆呆地發愣。
鏡子裏折射出此時他的模樣。
黑頭發，黑眼睛，十七八歲的年紀，五官在俊朗中透著一點飽經滄桑的憂鬱，用時髦一點的話說，他就是個視覺係型男，做個靠臉蛋吃飯的小白臉都不成問題，用來傳教更是先天就能獲得別人的好感，可是，由於多年的傷勢和沉淪，他的眼眶有些發黑，氣色有些灰暗，看上去像是個垂垂將死的老病號。
另外，這個時候，他的腦子裏非常混亂，一個記憶告訴他，他名叫葉歡，是東林神學院的英雄，為學院拿下了無數的榮譽，可是一場失敗之後，他成了一個連二十斤鐵塊都舉不起來的廢人，可恥的旁聽生！
在哪裏跌倒，就要在哪裏爬起，他憋了一口惡氣，發誓要在東林找回失去的力量，可連續兩年的沉淪之後，還沒等他找回力量，就在這一場大雪中死於悲憤和頑疾。
另一個記憶卻在說，他也叫葉歡，不過來自地球，是一個會催眠術的心理醫生。
那是不久前，他第一天上班，接待第一個病人，卻逼迫接受了那人的傳教任務——十年之內，創立世界第一大宗教。就為這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他拚了命地宣揚那人的名號，結果觸怒了天主教的宗教裁判所，死在了逃亡的路上。
東大陸的葉歡，還是地球上的葉歡？
揉揉有些頭痛的額頭，他轉過身去，在鏡子的反射中看到了自己的後背。
一個倒垂的五角星，裏麵一尊黑山羊的骷髏頭，他背上有這樣一個紋身，很明顯的撒旦標記。
“呼……”
這標記讓葉歡的眼神清醒了一些，他很清楚的記得，這是那人強加給他的墮落符號——每年六月六日，那人都會檢查他的傳教進度，如果他沒有在傳教中獲得足夠的榮耀，使榮耀之翼生長出來一隻，這符號就會讓他變成一隻墮落怪物，到時候，天知道會發生什麽。
如今這符號出現在後背，毫無疑問，自己還是地球上的那個葉歡，隻不過死後來到了另外一個世界，俯身在了一個同名同姓的悲情英雄身上！
想明白這一切，葉歡笑了笑。
身為心理醫生他很清楚，遭逢巨變，悲哀，焦慮，恐懼，這些情緒都是要不得的，想完成那人的傳教任務，必須永遠保持一顆積極向上的心態！
墮落符號還在背上，傳教任務也就必須繼續下去，他把棉被裹在身上，找出一本學院的教材看了起來。
一頁頁地翻看，他的眼睛越來越亮。
非常幸運，他附身的葉歡，竟然是一個神學院的學生，還是受過教皇陛下親手賜福的狂信徒！
他所信仰的宗教，名叫天父教。
據說，東大陸曾經存在一個輝煌的科技文明，不過一場大災變毀了這一切，就在人類在廢墟中重建文明的時候——就像是大災大難之後必有宗教興盛一樣，天父教宣揚大災變還會發生，隻有信仰天父才能得救，順利成為了大陸上最強的幾個宗教之一。
從這救世的教義上說，天父教倒是和地球上的天主教有些相似，不過不同於天主教三位一體的一神論，天父教信仰的神靈有很多，最大的天神名叫天父艾瑪西，天父之下還有十幾個主神，幾十個次神，以及多到沒人能數清的各種天使！
嘖嘖，竟然成了一個宗教狂信徒！
葉歡的笑容越來越多，一個狂信徒的身份，一個神靈多不勝數的天父教，這會給他的傳教任務帶來多大的便利！
可是沒多久，一聲巨響就打斷了他的好心情，一個好像是同學的少年破門闖了進來，焦急地大喊道：“葉歡，別愣著了，快出去幫忙，同學們和比利打起來了！”說著，他好像意識到了什麽，不好意思地一步步地退了出去，“那個，那個……嗬嗬，我忙著叫人幫忙，忘了你的情況，你繼續忙，我去找別人啊！”
臨走前，葉歡分明在他眼中看到一絲輕蔑和譏諷！
自己真是個呆瓜，葉歡已經是個連二十斤鐵塊都聚不起來的廢人了，還來找他做什麽……哼，廢人，恐怕一看外麵的場麵，都會嚇的尿褲子吧？
留意到這人的眼神，葉歡一陣鑽心的劇痛，過去的記憶一幕幕地湧現出來，廢掉之後，不但校長翻了臉，就連這幫最普通的學生都不把它放在眼裏了——他們已經忘記了，那一次妖獸圍攻學生的宿營地，是誰把他們救了出來！
自己可是來傳教的，怎能背負一個廢物的名聲呢？
葉歡摸著下巴琢磨了一陣，然後他點點頭，必須做些什麽了，至少，也要讓兩三萬的東林人想起來，他們心目中曾經的大英雄還沒有死……
或者說……
英雄雖死，卻從不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