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幾日過去,衛言心已經好了大半,可以慢慢走動,這一日,她喊上秀才,二人一同進山去尋找秦薇嘴裏那個叫做“阿怪”的孤兒。

這幾日,梁北辰再也沒有來找過她,瘋子似乎看出端倪,但也不願多言,衛言心也不敢去找他,隻好拉上了好說話的書生,夏至。夏至提著阿怪的竹籃,二人一路慢慢前行,來到了上次衛言心受傷的地方。以這裏為中心四處尋找,不一會兒就發現了一間茅屋,門前擺滿了曬好的藥材,院子裏養著成群的貓,狗,雞,鴨,衛言心站在門外,詢問是否有人在此。

一個聲音從屋裏傳來,“你們是誰?來做什麽的?”,是那個好聽的聲音。

“是我,那天在樹林裏你救了我,我特意來謝你,並且把竹籃還給你,還有秦姑娘做的馬蹄糕,她托我帶給你”。

“秦姑娘做的嗎?可是,我麵貌醜陋,可能會嚇到你們,你們可以把東西放在這裏,我一會兒自己出去拿”。

“阿怪,我聽秦姑娘說你叫做阿怪對吧?我特意來這裏,就是想見你一麵,我想和你交個朋友,不可以嗎?”。

“對啊,有句話說的好,'相由心生',閣下如此心善,想必一定氣質親近,不會讓人心生厭惡“。書生幫腔道。

漸漸地,屋子裏的黑影中慢慢出現一個人,先是鞋子,然後是長袍,脖頸,逐漸出現在陽光下,可是他好像又猶豫了,站在那裏不再向前一步。衛言心二人耐心等待,終於,那人又向前走了幾步,完全出現在陽光下,他的樣子,讓衛言心二人不禁一驚。

這張臉,完全是在訴說著一個痛苦的過去,臉上刀疤遍布,左一道,右一道,雪白細膩的脖頸和布滿傷口的臉形成鮮明的對比,他的耳朵有一隻也殘缺了一角,臉上的兩隻眼睛卻清澈見底,炯炯有神,不難想象,如果除去刀疤,他會是一個多麽俊俏的少年。

衛言心心底茫然一片,很難想象在他還是一個孩子的時候是誰下此毒手,那一雙眼睛美麗的像是某種獸類的眼睛,幹淨得好像琉璃一般,望著你,那種眼神,清澈,無害。

衛言心推開柴扉,輕輕走進去,“你

好,阿怪,這是秦姑娘讓我帶來的點心,給你”。

阿怪的眼裏像是閃爍著一種光芒,在他聽到‘秦姑娘’這三個字的時候,衛言心突然明白那是什麽,突然想起,有一雙眼睛似乎也曾這樣望向自己。

“秦姑娘,她還好嗎?”阿怪低聲問道。

“她很好,不過現在她太忙了,如果有時間,她一定會來看你的”。阿怪開心地輕輕點了點頭,像是小心翼翼珍藏了一個承諾。

衛言心開始各種找話題來聊,阿怪的眼睛時常吸引了她的目光,很難想象,這樣飽經滄桑的臉上,會是這樣一雙美到窒息的眼睛。衛言心正在詢問阿怪每一隻寵物的來曆,從大黃,二毛,問道雞冠和鴨蹼,每一個寵物大都是阿怪撿來後悉心照顧的,衛言心見他一臉認真,心裏又開始禁不住感慨。

午飯是和阿怪,書生一起做的,用從山林裏撿來的蘑菇和阿怪種的蔬菜,烹調出新鮮的美味,書生不住稱讚道,“秋來霜露滿園東,蘆菔生兒芥生孫。我與何憎同一飽,不知何苦食雞豚。好詩,好湯啊,前輩的見解果然沒錯”。

衛言心見阿怪聽得一頭霧水,問道:“呆子,你怎麽整天文縐縐的?喝個湯也要吟詩作對”。

書生笑笑,道,“我這是溫故而知新,隻有這樣才能理解聖賢的深意啊”。

那我問你,聖賢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這句話是對是錯”。

“額,這個嘛,聖賢的話自然有他的道理,這句話卻也不全對,這個,這個……”,衛言心見他語塞,心情大好,呆子一向正經古板,所以他這副樣子實在好笑。阿怪也不禁開心起來,大概很少有人這樣陪他,他一時像個孩子一般。

吃過午飯,衛言心和阿怪一起給動物們喂食,書生則先行回去,阿怪一邊喂狗一邊說:“衛姑娘,過幾天這條母狗就要生了,你可不可以幫我問問秦姑娘她想不想養一條小狗?大黃脾氣很好,從不亂咬人,她的寶寶也一定很乖,可以好好看家”。

衛言心笑道:“阿怪,你總是三句話不離秦姑娘,可不可以告訴我,你是不是喜歡秦姑娘?”

“我,我,”

如果看得見阿怪疤痕下的皮膚的話,他現在一定臉紅了,“我,我不知道,我隻是覺得她很好,對我也很好,對病人也很好,我不奢求和她站在一起,我隻想陪她等到那個配得上她的人”。阿怪笑了,他的眼睛裏滿是溫和的光,柔美澄澈。

“一生很短,我隻求看著她便好了”。阿怪輕輕說道,他的聲音太輕了,衛言心不確定自己是否聽到了,輕得像一聲歎息的告白。

告別阿怪,回到居處,天已經有些黑了,衛言心遠遠看到有人站在自己的門前,看到自己出現後,又馬上離開,白衣一閃而過,消失在各個房屋之間,吃過晚飯,敲門聲響起。

“衛姑娘,我想跟你說一些話,方便出來一下嗎?”,是梁北辰的聲音。衛言心輕輕打開門,他一襲白衣立於月下,見他出來,一聲不響往山上走著。

衛言心隻好跟著,他領她來到一處曠野裏,諸神,停下,月光鋪瀉在他身上,他卻低著頭,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衛姑娘,我,我是家裏的長子,父親一向嚴厲,對我要求很高,父親的正妻一生無所出,而我的母親並非正室,性格柔弱,我知道自己必須出人頭地,必須足夠出色,所以我很無趣,我需要有成熟穩重的行為和想法,可是你,你讓一切都不一樣了”。他抬起頭,他的眼睛直視著她,表情是從未有過的認真。

“你讓一切都不同了,你活潑,快樂,不拘禮法,這世上有好人,有壞人,可你和他們都不同,你就是你,不同於任何一個群體,世界上的人,可以相濡以沫,也可以相忘於江湖,你是否願意,和我相濡以沫?”。

風把他的聲音送過來,原來他一直和自己有一樣的感觸和想法,衛言心低頭輕笑,“高牆深院,真的比得過快意江湖嗎?”她在心裏問自己。但她想,自己似乎早就有了答案,在自己對他越來越在乎的時候,在自己一次次思考這捉摸不透的感覺的時候。

“恩”,她點點頭。他的頭漸漸低下來,他的唇漸漸靠近,衛言心閉上眼睛,鼻間是竹葉般凜然的味道,是男子的氣息,是山風帶來的香氣,滿山楓葉將要紅遍,她知道,秋天快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