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甩甩頭,不想記得他,連同他說的話,一起忘記。

連著幾日連綿不絕的雨水,我接連不斷地做夢。夢裏,我脫離了那無聊至極的命運,卻始終無法和月在一起。毫無意外,這是個噩夢,我卻不斷地做這個夢。

今天是一個晴天,我終於決定出去晃**一下。

戴上墨鏡和帽子,我裹得活像是個粽子。雖然走在路上十分的引人注目,但鑒於我裹得像個粽子,終於還是沒有人認出來,這大概是最值得慶幸的事了。

我隨意地走著,不知不覺間,竟走到了那片楓葉林裏。

初冬季節,原本那一片火一般的楓葉終於還是凋零了,不知道我和月的那個約定是不是也隨著落地的楓葉一起埋入土中了呢?在這樣的季節裏,怕是不會有人再來附庸風雅了吧!一陣風吹來,我瑟瑟發抖,卻禁不住勾了勾唇角,笑已經成了我的基本表情。那種笑,是麻木不仁的。

我閉上眼,嗅著楓林裏淡淡草木香氣,卻不由憶起那一個虛假的約定。

“如果有天我突然不見了,那麽你要等我一年,若一年之後我不曾回來,那麽你就要去找另外一個你愛的人好不好?”我突然笑了,輕聲重複著這個所謂的約定。嗬嗬,現在聽起來仿佛是有預謀似的,剛剛做了這個約定,譚沫櫻就莫名其妙的出車禍死了!真是……可笑至極啊!

突然傳來樹葉抖落的窸窣聲,我猛地睜眼,遠遠瞟見一個人影。有些錯愕,難道真有附庸風雅的傻子在這個季節出現麽?遠遠看去,那是一個高大的身影,居然正在爬樹!好奇心起,我躡手躡腳地靠近那個人。

那個人側著身子,我隻能看到他的側臉,但讓人覺得有些滑稽的是,那個人正在以極度不雅的姿勢在爬樹。隨著那可笑的爬樹姿勢,那棵楓樹上所剩無幾的樹葉也搖搖欲墜,聽著樹葉抖落的窸窣聲,我站在樹下仰首看那人。

“喂。”我突然喊道。

“啊!”那人被嚇了一跳,竟從樹上摔了下來!

伴隨著“砰”的一聲,他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我有些愣怔,上帝啊,這不能怪我,他自己摔下來的!我有些不知所措,站在原地不敢動彈。見他趴在地上一動不動,我有些害怕,他不會死了吧?

半晌,他毫無動靜,我蹲下身看他,隨即小心翼翼的用手戳了戳他的背。他還是沒有反應,我更恐懼,剛想伸手再戳戳他的背,“喂,你想戳死我啊!痛死了!”他的聲音突然悶悶響起,嚇了我一跳,連忙縮回手。

他緩緩站起身來,拍了拍衣服,沒有轉頭,看都不曾看我一眼便要離開。突然一個踉蹌,見他快要摔倒,我連忙衝上去扶住他。他不耐煩地甩甩手,回頭看我。

隻一眼,我便驚在原地,竟然是月!我不由得拽緊了他的衣袖,他挑眉,神色裏一

片冷漠:“放手!”

我一怔,才想起自己現在正裹得像個粽子一樣。嗬嗬,轉念一想,即使沒有裹成這樣,他看著我的眼神之中,也隻有滿目的漠然啊!隻是這樣想著,我放開了手。他大概是看不見的,墨鏡後我的眼睛裏,隻剩下死寂,一大片一大片的死寂。

“心情不好?”嘴角滿滿勾起一個弧度,我希望他能感覺到我在微笑。

“嗯?”他愣了愣,揚眉笑道,“我為什麽心情不好?哈哈哈哈,真是搞笑!”

他越笑越大聲,仿佛怕我不知道他是在撒謊似的。

他轉過身看遠處的楓樹,高大的背影看起來很孤寂,不知為什麽,我竟產生一種悲憫的情懷,為了一個已經死去的人,他何必這麽執著,這麽傻?我微微笑,淡淡道:“別勉強了。”

他突然僵住,笑聲也卡在喉嚨裏麵。

“不介意告訴我嗎?反正我們互不相識。”我咧唇,笑得刺目。

……

他一言不發。那些已經變了顏色的楓葉緩緩飄落,從樹枝上掉落,打了一個旋,落在地上。

“我曾經和一個女孩在這裏有一個約定。”就在我以為他不會開口的時候,他突然開口講話了,“像是有預謀似的,那女孩很快就死了。”他沒有回頭看我,自顧自地說著。

死?這個字眼好殘忍啊!

突然想起我曾問宸翔雨那個女孩怎麽了,他是這麽回答的,她睡著了,隻是忘記醒來而已。多麽好聽啊,比起“死”這個字眼,這樣的話要溫柔多了。想起宸翔雨,我就忍不住地想微笑呢!

那個家夥,就是有讓人連落淚都想微笑的本事啊。

“現在想起來,她一定是故意的。”月淡淡地說著,隻是聲音裏藏著隱忍。

“怎麽認識她的呢?”我看著月的眼睛,也是淡淡的語氣。

“那也是個巧合,我爸讓我去見一個伯父家的孩子,我以為是相親,所以很煩。”他頓了頓,仿佛是陷入了回憶中,“我去公園裏逛了逛,遠遠地看到一個女孩在爬樹。那是一個明媚的女孩子,雖然爬樹的樣子很難看。”

我嘴角抽搐了一下,這家夥,雖然我知道我爬樹的樣子很難看,但他居然背地裏說我壞話……話說,上一次遇到溯,那家夥也說了我壞話的吧……

“可是,那真的是個明媚的女孩啊!”月抬頭,笑了,“於是我也偷偷爬上樹,她看到我一驚惶,就掉下去了!那可不得了,我也不知怎麽,不顧自己就跳了下去。心裏隻想著要救她,一定要救她。她很好看,生氣的樣子很可愛,開心的樣子很動人。”

“是嗎?”我輕聲問,這麽長時間,這是我第一次如此透徹地看到月的心意。

“是啊。”月輕輕點頭,“我想讓她假扮成我的女朋友,這樣去見伯父的孩子就

沒什麽的了。嗬嗬,很可笑對不對,我居然用了那些言情小說裏最爛的一招。可更爛俗的是,”話說到這裏,他突然回過頭看我,墨綠的眸子有一些幽深。

“那個女孩就是她?”我勾了勾唇角,微笑道。真可笑,我什麽都知道,卻在這裏聽月講述“譚沫櫻”和他的故事呢。這算不算是一種自我折磨?

他什麽也沒說,隻是看了我一眼,轉而回過身看遠方。

……

我一言不發,隻是聽著他的講述,不是不知道那些過往,也不是要存心讓他悲傷,隻是覺得,他大概是需要一個人去傾聽吧。翎潭月永遠也不會知道,他日夜思念的譚沫櫻化作另一個人聽他講了一個下午的話,永遠不會知道。

“後來,她就死了。”月滿麵平靜,我卻知道那短短一句話裏深藏的悲哀。不等我說什麽,他轉身就離開,不曾回頭看我一眼,仿佛把我當成了空氣一般。

看著他的背影,我突然覺得眼睛有些酸澀,那個藍發的孩子說,你不會和他在一起,他是那樣說的呢!

那大概不是隨便亂說的吧。

我有些恍惚,搖搖晃晃回了家,腦海裏一片空白,不,不是空白,而是不停地回旋著那句話,那句算是預言的話。

那個藍發的孩子說,你不會和他在一起。

日子總是一晃眼就過去了。

我很早就起床了,早晨的空氣很好。走進浴室,看著鏡子裏那個有些憔悴的女人,我有些吃驚,隻是這麽幾天就變成這樣了嗎?我彎了彎蒼白的唇,笑得有些勉強。

正在刷牙的時候,不經意抬頭,卻看到鏡子裏多了一角黑色。

不知是怎麽回事,竟憑空多出了一片黑色,一時間有些害怕。背後陣陣發涼。我怕鬼,這大概是我變成熏憐之後唯一沒變的特性了。

我僵住,不敢動彈,背後陰風陣陣。

那一角黑色竟是毫無動靜,我也不敢亂動,一時間竟覺得度日如年。

“好好的怎麽停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帶著好笑的語氣傳來。我一怔,那是宸翔雨的聲音,嘴角抽搐了一下,我轉身看他。淩亂的頭發和嘴邊性感的胡渣,最引人注目的還是他火焰般的眼睛,那不是陰柔的美,卻讓人驚心動魄。

但是,我不知道如果我是漫畫中的人物,頭上是不是該掛上三條黑線了。我冷冷地瞅著他,打定了主意不理睬他,我還沒有忘記他給性感女郎留電話的那一幕。於是我擺出了我自以為是最冷酷的表情看著他,全然不知自己的腮邊還有牙膏……

他似乎是故意忽略掉我眼裏的冷漠,又像是全然不知,隻是伸手去撫我的唇。

我大驚,連退幾步,卻抵上牆。他一臉的莫名其妙,隨即又是一臉的恍然大悟,撫了撫唇,笑一臉魅惑:“我看起來有這麽惡劣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