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王定定望著他,坦誠道:“不瞞七公子,我父皇近來疏遠了我不少,總覺得他不如以前那麽信任我,我有些不安,此其一,其二,大哥齊王死後,我二哥信王和五哥漢王都手掌大軍,而我除了有文臣支持外,手中什麽都沒有。”
蕭翎淡淡點頭,寧王之所以被褚孝仁疏遠是得益於藍沁和銘歡上次的刺殺,不得不說,十三騎個個是強手。
而任何一個皇子隻有手握重兵才能踏實,否則有再多文人士子支持,都會覺得自己不堪一擊。顯然,信王和漢王的掌兵給了他很大的壓力。
隻是寧王這個人看似很聰明,可格局不夠大,眼界不夠寬。
蕭翎歪著身子,閑適地笑了笑,搖了搖頭,“在下認為這是好的征兆!”
寧王聞言神色倏忽一變,訝然蕭翎的看法,便是蕭澈也有些不明所以。
蕭翎笑著解釋道:“殿下,在下是真的想恭喜殿下,陛下有意立你為太子!”
寧王聞言倏地一下站了起來!
他十分費解地盯著蕭翎,他怎麽會這麽說?
蕭澈也茫然地跟著站了起來,可蕭翎卻穩坐如山,隻是對著寧王緩緩一笑。
寧王壓下心裏的震驚,重新坐了下來,問道:“淳風此話何意?”這會喚蕭翎的字,顯然是親近之意。
蕭翎輕輕一笑,依舊是那副閑適的樣子,“殿下可曾見那個太子會被外派掌軍的?齊王之後,能與殿下您稍稍爭輝的隻有信王和漢王,而偏偏陛下把他們給派了出去,就是絕了他們太子的念想!
陛下年事已高,現在是必須立太子的時候,而朝中隻剩殿下您,且又讓獨孤娘娘代行皇後之權,敢問殿下,您不是要被立為太子了,又是何故呢?”
寧王聞言眉頭緊緊蹙起,眼眸情緒瞬息萬變,繼而漸漸有通達之意。
他不住地搖頭,對蕭翎這番話大為讚歎,從來沒有人說過如此明悟的話,簡直是醍醐灌頂,茅塞頓開!
寧王忍不住再次起身,朝蕭翎拱手一拜:“七公子明慧闊達,請受本王一拜!”
“不敢當!”蕭翎這才起身還禮,一言一行不卑不亢,那眉宇裏是難以掩飾的洞察先機和笑傲天下的光芒。
二人複又坐下,寧王這才喝了一口茶,恢複了往日的神色,笑著問道:“本王今日來,便是想請教七公子,接下來本王該怎麽辦呢?”
蕭澈聞言有些擔憂地看著蕭翎,這是明明白白地延攬之意,蕭翎隻要回答這個問題,意味著蕭家今後就站在寧王這一派。他有些無奈,蕭翎這麽做祖父知道嗎?隻是旋即一想,今日祖父特地讓他帶著蕭翎來見寧王,莫非就是這個意思?
蕭澈漸漸明白過來時,蕭翎頷首一笑,指節分明的修長手指扣在案上,有一搭沒一搭的敲著,笑容不減,緩緩問道:“敢問殿下,信王和漢王最近可有什麽動靜?”
寧王眉頭稍稍舒展,這是蕭翎答應做他幕僚的意思了,那麽他不該隱瞞,旋即回道:“七公子北伐功勳卓著,且耗時不長,國庫並未有多大影響,故而兩位哥哥也想一展身手,趁著我北睿兵峰正盛,想一舉南下,博得功名!”
蕭翎冷冷一笑,嘴角有一絲輕蔑,這兩個皇子真是井底之蛙,以為自己是梁睿和徐茂傑麽!天下不是褚家打下來的,褚家
人自然不知道這征戰沙場的辛苦。
不過,這正是他想看到的,甚至這也是他的目的之一,除掉十三騎叛徒後,讓褚孝仁趁此機會掌控邊境控製之權,就是他給北睿的回光返照!
蕭翎看著寧王道:“在下建議殿下極力促成此事!”
“什麽?”寧王悚然一驚,將茶杯放了下來,不解問道:“這…這不是明擺著讓他們掙得功勳嗎?”
蕭翎笑意越發意味不明,笑得寧王心裏打鼓後,他方開口道:“在下以性命擔保,讓二人南下,對殿下你百利而無一害,甚至是鞏固你地位的最好辦法!”
“為什麽?”寧王完全不明白蕭翎是什麽意思,“還請七公子明示!”不知為何,麵對蕭翎,寧王沒有一貫的優越感,反倒覺得蕭翎占據著主動權,言語之間他不由自主對他十分恭敬。
蕭翎笑而不答。
寧王見狀便知道蕭翎是不準備細說了,蕭翎這是在測量他的肚量,敢不敢用他,敢用他就信任他!
不得不說,寧王是個聰明人,他明白蕭翎的意圖後,起身朝他拱手,“七公子,不管怎麽樣,本王相信你的判斷,我會按你說的做!”
蕭翎連忙起身慨然長拜,一副千裏馬終遇伯樂的神情,“如此,蕭翎多謝殿下信任!”
寧王對他的態度十分滿意,這次是試金石,如果真如蕭翎所說,那麽蕭家這顆棋子他就真的掌握在手中了。
二人不再多言,寧王說了幾句題外話便走了,還囑咐二人不必相送。
蕭澈還真沒去送他,而是神色憂慮地看著蕭翎,剛剛蕭翎與寧王的對話透露了太多太多信息,而且蕭翎的眼界和謀略完全超乎他想象,不得不承認,剛剛兩個聰明人說話,他聽著都累。
完全是一場心計的較量,而最終寧王服了蕭翎。
“小七,你讓我刮目相看,你北伐立下駭世功勳,就讓我太意外了,而此刻,又沒想到你竟然要涉入朝局,參與奪嫡,我蕭家不淌這渾水,依舊能保持門楣不衰,小七,你是為何呢?”他還是有些難以接受蕭家卷入朝局中。
蕭澈不知道,褚孝仁對蕭家遠不是他看到的那樣,蕭家如果不是出手,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蕭翎望著他,神情十分認真,“哥哥,大丈夫生於天地間,怎能沒有一腔抱負,我蕭翎誌在報國,護一方百姓安寧!”
此時他渾身上下不再是一種閑適淡然,而是散著憂國憂民的光輝。
對,平一天下,讓四境再無戰爭,開創太平盛世,百姓安居樂業,是他穆元灃此生的抱負!
蕭澈聞言稍有感慨,可還是歎氣道:“好,隻是你要多多小心,為自己也為蕭家!”
“哥哥放心,我不會讓自己有事,更不會讓蕭家有事!”
蕭澈歎了一口氣,往外麵走:“我本以為你是我最為羨慕的那種閑雲野鶴,沒想到你卻做了這樣的選擇。”今後蕭家恐怕不得安寧了。
蕭翎恍然一笑,回道:“這世間哪來那麽多閑雲野鶴!”
蕭澈邁步到門口,轉身看著他道:“三叔不就是麽?”
蕭翎聞言眸色一頓,竟是不知道該怎麽回他。
而這時,蕭澈口中的三叔蕭雲鶴正在蕭衍的書房跟他議事。
“父親,兒子前陣子
去了一趟南陳,我北睿大勝鮮卑後,南陳舉國不安!”
蕭衍淡淡點頭,“南陳大將軍甘常的兒子是你學生是嗎?”
“對!”蕭雲鶴點頭。
“你再去一趟南陳,告訴他,我北睿正在籌劃南伐!”
“兒子省得!”說完他便退了出去。
蕭讕言還在前院言笑晏晏地宴賓,覺得蕭家永遠還是北睿最清貴的世家時,全然不知蕭家從來沒有置身事外,相反,因蕭翎和蕭衍的緣故,蕭家從二十年前開始便是整個北睿乃至四國政治布局與鬥爭的掌舵地!
----
蕭家的親戚都在後院花廳,在蕭二夫人的引見下,蘇玉衡挨個挨個給長輩奉茶,等到獨孤靖兒時,卻是得獨孤靖兒給她敬茶喚嫂子了。
獨孤靖兒從來沒有這麽難受,她本不想過來,可獨孤夫人強迫她來,逼著她斬斷對蕭翎的情思,她必須承認蘇玉衡這個嫂子。
她幾乎是鼓起前所未有的勇氣,眼角都閃著淚花,端著一杯茶遞給蘇玉衡,
蘇玉衡眸色幽深,卻無半點憐惜,不為別的,她必須讓獨孤靖兒打消對蕭翎的主意,他現在是她的丈夫,不容任何人覬覦。
即便看到獨孤靖兒雙手都在抖,可她還是沒有接,她等著她喚她為嫂子,再接過來喝茶。
這是為她好,她再惦記蕭翎,苦得也是她自己!
隻可惜一個人情緒壓抑到一定程度,爆發起來便難以想象,獨孤靖兒看著那多雙眼睛都望著她,她忽然很難受,為什麽從來沒有人考慮過她的感受,她是木偶嗎?
再對上蘇玉衡沉靜平淡的眼眸時,獨孤靖兒終於失態了,她眼淚雙流,忽然失手,那杯茶摔了一地,濺濕了蘇玉衡和她的布鞋,她飄然轉身捂著嘴哭著往外跑。
所有人都震驚了!
她怎麽了?一貫溫婉大方的獨孤靖兒怎麽了?
獨孤靖兒使勁往外跑,壓根不是走側門而是徑直往正門衝過去,卻偏偏撞上往後院來的蕭翎。
在那條石徑上碰到蕭翎後,獨孤靖兒止住腳步,淚流滿麵地望著他,癡癡地望著他,眼底驚喜,愛慕,柔情一覽無餘。
蕭翎霎時怔住,眸色一凝,繼而淡淡地看著她,麵龐都是淡漠之色。
獨孤靖兒微微張開嘴,身子都在抽泣,就是傻傻地看著他,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肆無忌憚地看著他,她想看個夠。
她真的好喜歡他,除了他她誰也不想嫁。
“蕭翎…”她終於第一次開口喚他的名字,喚完她哭得越發厲害,他不知道他成親她有多難受,覺得渾身都在被火烤一樣,些許是她太憧憬嫁給喜歡的男子,真正失去時,她情緒很崩潰。偏偏今日她娘還要逼著她來認親,她受不了。
“姑娘這是怎麽了?”他語氣淡淡,暗含責備之色,他不想看到蘇玉衡認親禮出任何差錯。
聽到蕭翎這樣的語氣,再對上他毫不在意的神色,她心終於刺痛了,眼眸一垂哭著從他身邊跑過衝向外頭。
花廳裏,蘇玉衡閉了閉眼,歎了一口氣,沒有去看獨孤靖兒背影,她自顧自端起杯盤裏另一杯茶喝下,滿嘴苦澀。
而她喝完這杯茶時,目光卻落在了一個人身上!
韓彥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