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陌生的床

天快亮了,路放翻了一個身,雨聲霖鈴,仿若少女清脆的笑聲,那樣擾著他、困著他,他睡不著。

披著襯衫坐在窗台上,他慢慢撚起一支煙,眼前的城市,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一刻,卻大雨傾盆。**縮著一個小小的身影,如同一隻流浪多時的貓兒,在溫暖中將自己抱成一團。燈在旁邊閃爍,仿佛落下凡塵的星星,光亮蒼白而憔悴,卻照不到那團影子身上。

剛才的夢裏,果果也是這樣癡坐在暴雨裏,苦苦地等候他、哀求他,可是最後,當他從法庭上趕回家的時候,卻聽到她絕望的嘶喊聲。

“你是一個冷血無情的人!”

她就這樣嘶喊著,嘶喊著從二樓的窗台上一躍而下。

刹那間,他的車前鮮血迸流,如同大片大片迎風怒放的紅玫瑰。

果果就躺在血泊裏,微闔著眼睛,白皙的臉上繪滿寂靜的猩紅色,更襯得她如花一般詭豔。二十歲的少女,本來就美得像一朵紅玫瑰,美得讓人心驚,讓人膽寒。

後來屍檢的時候,他才知道,果果從十六歲起就嗜毒如命。所以,羅炎不但是她的男朋友,還是她的毒源,是她所有的精神支柱。

羅炎被抓後,她整整半個月都沒有吸過毒,精神和體質都到了崩潰的邊緣。毒癮在她的身體裏蔓延,最終,一寸一寸,把世界變成了用血積成的深淵。

“你會後悔的,你一定會後悔的!”

這些嘶喊像針一樣,再度刺進路放的腦中,他倏地握緊拳頭,把拳心抵在自己的心口。該怎麽形容這種感覺?

噩夢與現實的界限你能分得清嗎?他就分不清。

過去四年裏,夜裏夢到的是什麽,白天經曆的還是那些。就像做著一個永遠不會醒的噩夢,這才是真正的深淵。

究竟要怎麽樣,才能不再分分秒秒地困在這種宿命的深淵裏?究竟要怎樣,心才會暖一點,活著才不會如同行屍走肉一般?

路放轉過臉,無聲地望著**的女人,窗戶沒關嚴,有風竄進來,新接好的薰衣草在窗台上輕輕的顫動著,他眯起眼睛,黑眸裏的顏

色愈發深沉。

……

世界是一片黑暗。

黑暗的盡頭,煙光流火般的,亮著一簇小小的燈。

猩紅的**從程佳期磕破的膝蓋上流淌而下,痛得她沁出了眼淚,可她還是強忍著,撐起小小的身軀,跑起來追著那盞同樣小小的燈。

忽然間,身後有人叫住她,她停下腳步還來不及回頭,就被一股極大的力道狠狠推了一把。

“永遠都不要再回來!”

她驚恐地想要抓住什麽,卻無法控製地摔下高台,而後,一寸寸滾入黑暗的深淵。

“如果我執意要生下這個孩子,如果我讓他慢慢地可憐我、討厭你,如果有一天,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了你……”

令人眩暈的漆黑裏,那夜梟般詛咒還在耳畔鳴響著。她驚恐地想要從黑暗裏逃出,另一隻手卻將她從閃光的門前推開。

“你滾!我程占霆,沒有你這樣六親不認的女兒!”

門重重地落下,再沒有絲毫的光,世界黑得如同在夢境裏的深潭。

黑色泥沼裏,十幾株肮髒的水草相互交錯著,纏上程佳期的腿、四肢、腰身,然後猛然一發力,如同宿命惡毒的手般,毫不留情地將她拽向更加不見天日的深淵。

眼前的一切越來越快,越來越暗。

她尖叫著,掙紮著,胡亂伸出去的手卻驀地拽住了一個溫暖的源頭。

如同抓到救命稻草般,她死死攥住那個源頭,從深淵裏猛然睜開雙眼。寬敞漆黑的房間裏,蔚藍色的窗簾十分厚重,銅牆鐵壁般地阻隔了所有的天光。眼前恍惚浮現出一張男人的臉,明明是剛毅如刀的輪廓,卻在渾噩的視線裏,漸漸變得柔和,甚至於瑰麗。

這樣一張臉,為何如此熟悉?

如此的熟悉,就像在夢境裏見過一般。

顱骨又開始刺痛,程佳期顫抖著收回自己的手。床頭有個鬧鍾,時針指向五點鍾,她分不清白天黑夜,好在頭腦還清醒,思維也正常,隻是身上沒有半分力氣。

至少一天沒怎麽吃飯,又反複淋雨反複受驚嚇,再好的身體也經不住這樣折騰。頭疼得像是

要裂開一樣,程佳期抬手按了按,她想起來,昨晚她被人誣成小偷,路放替她解了圍。

看這房間的裝潢品味,像是一個男人的住處,難道說,這是他的房間?

還好,她果然沒有看錯他。

這樣想著,她下意識地垂下長睫,這才發覺自己的衣服都被人換掉了,如今隻穿著一件空****的男士襯衫,連內衣都沒有……

“天已經黑了,程小姐這樣跳上一個陌生男人的車,是想用別的東西來抵債嗎?”

耳畔又回**起他說過的話,程佳期驀地拿被褥掩住胸口,臉頰也在刹那間紅到滾燙,天,他不會……他不會將她……

“醒了?”

此時路放才開口,他看著她,目光和他的聲音一樣,都是靜靜的,似乎沒有情緒的起伏。

他穿著白色淺灰暗條紋的襯衣,大約是因為熱,兩邊的袖口都輕輕捋起來,卷到小臂處,也就清晰地顯露出那一道道猩紅的抓痕。

程佳期的臉色更加緋紅,雪白的貝齒輕咬住殷紅的唇,那樣子羞怯、清純,卻又楚楚誘人:“我的衣服……”

“今天剛好有鍾點工過來打掃衛生,我請她幫你換的。”路放偏過頭,連正眼也沒看她,隻是隨手將一個湯碗擱在床頭櫃上。

原來如此。

在心裏長舒一口氣,程佳期拉了拉襯衣坐起來,好奇地盯著那隻碗:“這是什麽?”

那是一碗湯水,泛著淺淡的檸檬色,聞起來辛辣刺鼻。

路放看她一眼,站起來:“不想喝就倒了。”

“好辣——”

誰知程佳期不知何時已經把碗端了起來,她被嗆得伸出舌頭,小女孩般的逗趣道:“是薑湯嗎?”

滾燙的**順著喉嚨熱淋淋地淌下,融進胃裏暖洋洋的,說不出的舒服。

她發現,這個男人真的是刀子嘴豆腐心,不然又怎麽會給她煮薑湯?

路放沉默著轉過身,見她喝完,才不鹹不淡地說:“喝完就走吧。”

沒想到他轉眼就下了逐客令,程佳期差點被薑湯嗆住,不由得輕咳起來:“我……我沒地方可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