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蓮
潘金蓮從桂花樓回來之後,再沒出門。地頭蛇從那次來訪之後也再沒有來。然後,潘金蓮聽說,整個陽穀開始了宵禁,好在燒餅的原材料本地都可以解決,倒不會怎麽影響生意,反而因為其他食品的短缺,燒餅的銷量在增加。
有一些人也發現了,武大郎很久沒有在燒餅攤出現過了,所以人們有的時候會問一問這個侏儒的下落,夥計們都會按照潘金蓮所說的回答:“您問老板啊,現在這燒餅生意越來越大,去臨近的州府開分店去了。”
這天起來之後,潘金蓮的右眼皮一直跳個不停,這種跳動讓她心煩意亂,女人的直覺也讓她坐立不安,好像要有什麽事情發生。
如同平常一樣,潘金蓮照例派了兩個得力的夥計,到街麵上去打聽消息。果然,到午飯的時候,消息傳來,地頭蛇死了,死在了自己的宅子裏。
其實那宅子本來是轎行的掌櫃送予武鬆的,武鬆自己沒有住,轉送給了地頭蛇。潘金蓮聽說這事兒的時候其實心裏挺不舒服,自己住這房子本來也是住夠了,叔叔想要把宅子送人也可以送給自己的哥哥啊,雖然哥哥暫時下落不明,但是可以送給嫂子啊。但這種話是不好明說的,所以不高興的事兒也就悶在了心裏。再加上後來她發現,桂花樓的裏的武鬆是假的,地頭蛇又上門來試探,宅子的事也就忘了。
據說昨天晚上是地頭蛇第一次在宅子裏過夜,就死在了**了。臥室天棚上隱藏著一塊滿是利刃的鋼板,由機關牽動,將地頭蛇亂刃分屍。
潘金蓮聽說這個消息的時候,首先是一種欣喜。可以不用擔心他在上門來詢問那筆自己根本就不知道的銀子的下落了,但很快,這種欣喜就被恐懼說替代。很明顯,那利刃鋼板,原本不是給地頭蛇準備的,而是預備給武鬆的。
這事如果完整的想一遍那就是:哥哥不知道什麽時候失蹤、弟弟隨後離奇的死在了自己的臥房裏,然後,然後。潘金蓮猛然間想到,按照思維順序來說,下一個被抹殺的目標,那就是自己。是的,這一家隻有三個人,如果這三個人全都消失了的話,在這個世道,是不會有人替他們鳴不平的,人們會把這一家的遭遇作為茶餘飯後的談資,一段時間後,被淡忘掉。這就是本來屬於我們三人的命運。
但是現在命運改變了,死的是地頭蛇。這代表地頭蛇不是綁架武大一夥,也許地頭蛇隻是知道武鬆手裏有錢想要敲一筆吧。這種縣城宵禁的事,想必也是地頭蛇怕武鬆轉移銀兩而想出的辦法。
現在事情基本能夠想明白了,隻是,作為一個女人,我應該怎麽辦?潘金蓮痛苦的想,我除了待在家裏等待命運的裁決似乎毫無辦法。血色的夢境難道給我帶來的隻是一個死亡的結局?真想回到從前的少女時代,如果我稀裏糊塗的跟了那個男人,雖然注定會不幸福,但應該不會有死亡的威脅吧。不,死亡的威脅隨處可在,我知道,一定會有人像我推那個丫頭一樣,把我推入爬不上來的深井中。
恐懼已經讓潘金蘭的思想不受控製起來,她戰戰兢兢的過了午飯時間,沒有吃飯,甚至,不敢開窗,仿佛外麵的陽光都是危險的。
人恐懼的時候,身體也會有相應的反應,比如說,有尿感。潘金蓮也是這樣,而解決尿感的唯一辦法,就是如廁,這一點任何人都無法回避。盡管不願意移動,但是潘金蓮還是被迫的離開自己的房間,前去方便。
驚弓之鳥的潘金蓮以最快的速度解決完了問題,站起身,提起褲子,想迅速的返回臥房。就在此時,她突然感覺到,廁所的角落裏還有一個人。
這讓潘金蓮瞬間被極度的恐懼占據著,這種恐懼讓她張開嘴卻發不出任何的聲音,在這陽光充裕的下午,有些陰暗的茅廁仿佛就成為了自己逃不出去的牢房。
潘金蓮不敢動,她看著那個模糊的人影,那個人似乎是在蹲著,並沒有動彈。二人就這麽僵持了一會。
恐懼稍稍褪去,潘金蓮係好了褲子。性格中的剛毅一麵體現了出來,她問了一聲:“你是誰,怎麽躲在廁所裏?”
那邊並沒有回聲。
這麽耗著也不是辦法,潘金蓮等了一會,壯著膽子靠近了一些,這身影怎麽看著有些熟悉,潘金蓮此時已經不那麽害怕,於是她繼續靠近了一些,現在透過不太清晰的光,已經能看清這個人的麵目了。
他蹲在牆角,更確切的說是被人堆在了牆角。他看著比平常人都矮,他是個侏儒。
他是已經失蹤了一個多月的武大郎。
潘金蓮伸手在武大郎的鼻子處試了一試,發現還有氣息,嗯,人沒死。不管怎麽說,都不能把武大繼續放在廁所裏,潘金蓮有心讓夥計過來幫忙,但是武大突然出現在廁所裏,並且看起來這樣子是還昏迷著,事情究竟是怎麽回事還弄不清楚,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潘金蓮一咬牙,把武大背在了背上。
潘金蓮做過一段時間的使喚丫頭,後來又跟著武大吃了不少苦,這力氣已經比當時做小姐是強了太多。武大雖然是個男人,但卻是個侏儒,比一般男人的體重自然是要輕些,潘金蓮背起來也並不十分吃力,搖搖晃晃的背上了樓。
把武大放在**,潘金蓮著實喘了一會。首先湧上心頭的是一種沮喪,武大郎沒有死,自己還得做他的妻子,生活毫無改變又回到了從前。這讓她這些天很多自己都覺得不靠譜的幻想徹底的破滅了,一時間她甚至產生了把武大掐死的想法。但這種沮喪也很快的褪去了,隨之而來得是一種高興,是的,武大回來了,真武鬆應該還活著,那我也不會死,不管情況是怎麽回事,陰影中的凶徒已經失敗了。那對方就完全沒有必要再來殺害一個婦人,我可以安全的活下去了,潘金蓮想到這一層的時候,高興的想要流淚。
那是誰把武大郎放在廁所裏的呢?從時間上來推斷,昨天晚上臨睡前,潘金蓮去了一趟廁所。晚上的起夜和清晨都是在臥房用夜壺解決的,早晨起來之後,夜壺被打掃房間的老媽子拿走了。平時自己用的茅房,其他人是不會去的。也就是說,武大出現在茅房裏的時間,就是昨天晚上和今天早晨的這段真空期。
這麽想來,應該是某個人營救了武大之後,為了避人耳目,把武大偷偷的送了回來。放在如此隱秘的位置,大概也是提醒我不要聲張。
那最後一個問題,某個人是誰?
這個答案就很簡單了,地頭蛇死在自己的宅子裏、桂花樓裏的掌櫃是冒名頂替、我在陽穀總共隻有兩個親人,這個某人,隻有一種可能,就是真正的武鬆。他看破了綁匪的計謀,救出了自己的哥哥。
現在我要知道的,就是綁匪是誰。這樣的話,能做好更多的防備,這也簡單,讓武大醒來就行了。
潘金蓮打了一盆冷水來,用毛巾粘了冷水拍打在武大的頭上,毫無效果。試了幾次潘金蓮也是心中焦躁,一把把武大拽到了地上,一摔之下,武大動也沒動。潘金蓮無名火起,拿起水盆,把一盆冷水都潑在了武大的臉上,並隨手甩了武大倆耳光,打的手掌生疼,但,武植依舊在沉睡,仿佛這個世界的一切與他都沒什麽關係。
潘金蓮無奈,隻好把武大搬回了**,隨後收拾了一下地麵,這一番折騰,也讓她有些筋疲力盡。把這一切都整理好,時間已經是下午了。
這時,打探消息的夥計又有回報。西街轎行昨天晚上被人襲擊了,掌櫃和一名夥計下落不明,店內其他的人都被迷藥麻翻,但奇怪的是,轎行內的財務並沒有損失。另外這迷藥用冷水潑不醒,官差對此束手無策,後來是西門藥鋪的東家用自己祖傳的香囊給這些人解了藥。現在轎行的工頭已經被官府給扣了,原因是地頭蛇的死。街麵上現在有便衣的官差在打聽轎行掌櫃的情況。
被麻翻後的症狀一樣,看來武大跟轎行有關係,也許這段時間就被囚禁在了轎行。看來自己也不必再做什麽嚐試了,相信沒有麻藥能讓人永遠沉睡,否則餓也要餓死了。襲擊轎行的人,也很有可能是真武鬆。如此看來,叔叔已經掌握了整個事情的主動權,我可以暫時什麽都不用做,等待武鬆的下一步行動,或者是給我的指示暗示。
右眼皮突然不跳了。對於事件了解的安全感又重新的浮了上來。武鬆回到了陽穀,所有敵對勢力的目標也都應該瞄準了武鬆,我是安全的。潘金蓮邊想邊梳妝,梳妝的時候還唱起了小曲兒。
這時一個夥計上氣不接下氣的推門進來,完全沒有理會潘金蓮對於夥計進門必須要敲門的吩咐。
“武都頭、武掌櫃,在桂花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