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軍訓
晚上陸軒被安排了和穆燦一起睡二樓東房,那房間東南兩扇窗,是外婆家最涼快的房間。房內很簡陋,除了一張老式床和電風扇之外就放了一把很陳舊的沙發,而且沙發上的彈簧還有些壞了,除此之外別無他物,牆壁倒是粉刷得很白,所以看著還算幹淨。
關了燈,窗外的月光灑進來,房內依然很亮。在床的最外麵,陸軒手墊在腦後仰躺著望著似乎是因為漏過水而有些泛黃條紋的天花板,一動不動,而床的最裏麵,穆燦正背對著他像個小蝦米一樣弓著身子睡覺,中間仿佛隔了一條海。
兩人誰都沒有開口說話,但都清楚對方沒有睡著。房間裏靜得隻剩下“撲通”、“撲通”的心跳聲,也不知道是誰的。
陸軒覺得自己已經不能跟穆燦同床了,因為隻要聽到他的聲音,他就心猿意馬;稍微碰到他一點,他就會渾身發熱;對上他的視線,他就會心如擂鼓。
那一天他落荒而逃,他不敢麵對穆燦,可是真的到了美國之後,他卻又無比想念他,他會不理他嗎?他會不肯原諒他嗎?他會把他當成可怕的變態嗎?他會怎麽看他?太多的問題糾纏著他,反複折磨。
他去參加夏季舞會,他對女孩子來者不拒,他想證明自己是正常的,可是每當夜深人靜,他便隻覺得排山倒海的孤獨,孤獨得可怕,每一個女孩子的臉到最後都會變成穆燦的模樣。每次隻要一想到穆燦可能再也不理他了,他就害怕地驚醒過來。
最後,他不得不投降了,他承認自己戰勝不了心中煽動著黑色小翅膀的惡魔,他提前飛回了國,找到穆燦的老爸問了穆燦外婆家的地址,他要來找他,不管他是不是恨他,討厭他,他都要重新把局麵扭轉過來!
所以,今天他來了。
他很高興地看到穆燦對他並無任何異樣,也沒有任何詰問,可是不知道為什麽,他卻又隱隱覺得失落……難道那天晚上的事情,他一點都沒有記住嗎?難道那天的瘋狂不能在他的心頭**起半點漣漪嗎?難道一切隻是自己一個人的臆想嗎?
想到這,陸軒忍不住了,他轉過了頭,看著穆燦留給他的黑黑的後腦勺,伸手想揉他散在枕頭上的黑發,卻突然又在半空頓住了手,“小燦,你在生我氣嗎?”
穆燦悶聲道:“沒有。”
“可是為什麽我覺得你不高興……”
“沒有。”
“你有。”
穆燦轉過了身,與陸軒四目相對。
似乎過了很久,陸軒伸出左手,貼在穆燦微有些薄汗的麵頰上,穆燦沒有避開,隻是呼吸突然變重了一些,幽深的眸子中滲出一些水霧。
陸軒渾身一緊,仿佛要被他的眸子吸入深處,一種戰栗的感覺在身體裏彌漫開來,好像一萬字螞蟻在身體裏爬,貼在皮膚上的掌心幾乎燒了起來,把他的整個人都燙傷了。
空氣裏有一種□□的香氣在悄悄蔓延,一種令人不安的東西似要破閘而出。
陸軒猛然坐了起來,“我去衝個澡。”
穆燦望著他快速離去的背影,黑色的眸子裏深得什麽也看不清楚。
夜色下,陸軒站在屋子前的井邊,打了一桶井水,兜頭澆下,清涼的井水浸透他的身體,白色的T恤貼在身上,勾勒出分明的線條。星光散落在他濕透的身上,卻把他的麵容映照得更加模糊不清。
不可以……不可以……這樣的企圖代價太大了……
陸軒嘲諷般地揚起了嘴角,麵朝著彎月,深深吸了口氣,夏日的午夜,連風都沒有一絲。
再回到房裏時已是一個小時後的事情了,穆燦已經熟睡了過去,陸軒從背後抱著他,把頭靠在他的頸窩裏聞著他身上淡淡的香皂香味,喃喃道:“我可不可以把你一起拖入深淵……”
……
……
第二天林旗果然一早過來帶著陸軒和穆燦兩人出去,三人先騎車到大馬路上,在馬路邊一戶人家的後門鎖好了自行車後才開始打車。
這裏是縣級市,即使是最繁華的中心地段,也不能跟外麵的大城市相比,不過人倒是很多,城管幾乎看不見,滿大街的路邊攤,三人亂七八糟的吃了一堆,陸軒的表情裏每次都有放縱的瘋狂感,似乎這是他第一次吃路邊攤。
之後又逛了下商場,買了一些禮品,看看天差不多的時候,又打車回家。
這一次舅舅和外婆都沒能拒絕陸軒從市裏買來的禮品,隻是一個勁地說著破費、客氣。
穆燦的外公剛從田裏回來,黝黑的皮膚上滿頭的汗,望著幾個孩子隻是笑,也不多說。穆燦與外公感情最好,見他回來了,立刻乖覺地去擰了條濕毛巾給外公擦汗,外公笑嘻嘻地問:“小寶貝,今天去市裏玩了什麽?”
穆燦一五一十地把行程說了一遍,外公一邊聽一邊點頭:“好,好,就是要多去走走,你呀,在家裏都要待傻了。”
陸軒驚訝地聽著穆燦和外公的對話,隻覺得這樣有問必答還會撒嬌的穆燦從來沒有見過。
在後麵的日子,林旗拉著穆燦發揮東道主精神,帶著陸軒幾乎把整個小城角角落落都逛了個遍。
在穆燦的外婆家住了一個星期之後,陸軒實在找不到繼續留下來的借口,隻好跟穆燦揮手告別,獨自踏上返航的路程。好在因為高一有軍訓,會比平時提前兩個星期開學,所以他過不了兩天又可以跟穆燦見麵了,這讓他原本有點失落的心情又好了起來。
其實,有時候他覺得自己看不懂穆燦,他的話實在是太少了,表情也同樣的稀少,令他根本分不清哪些是他喜歡的,哪些又是厭惡的。就比如那個晚上的,如果他沒有及時收回手,後麵又會是怎麽樣?
穆燦的臉,從開始到最後,似乎都是這樣。
……
……
高一的生活在軍訓中開始了。
先是宣布分班名單。新生一共十個班,每班四五十個人左右。按成績還選出了兩個實驗班,其實就是快班。
這一屆新生中的狀元是楚羽,陸軒與他兩分之差排在榜眼,都算是金字塔頂尖級的學習高手了,前者被分在了實驗一班,後者分在實驗二班,都是各自班級裏的一號。穆燦年級二十名的成績進來的,也在實驗班,不過是在二班。
聽到這個分班信息的時候,陸軒就覺得胸口好像挨了一錘子似的,又悶又慌,心情**到穀底,若不是想到穆燦現在是跟他住在一起的,他肯定要跑到教務處要求換班了。
一中的軍訓並不去部隊,而隻是請幾個教官過來在學校裏進行封閉訓練。訓練的內容無外乎是站軍姿、正步走、起步走等一些枯燥無趣又累人的項目,唯一算得上有趣的大約要數軍體操了。每天他們從早上七半開始一直到十點半結束,然後自由活動到十一點半,統一午飯。午飯的菜色被陸軒形容成集學校廚房所有精華為一體的顛峰之作,不僅菜蟲、蒼蠅、蚊子齊備,連頭發絲都能偶爾尋到幾根。
不知道誰說過,在學校食堂裏吃飯,吃到一半發現碗裏有隻蒼蠅不可怕,吃到一半發現碗裏隻剩半隻蒼蠅也不可怕,最可怕的是吃完了發現碗裏什麽異樣都沒有。當然,這話有點誇張,一中的食堂衛生未必會至於此,隻偶爾幾個人中招罷了。
下午兩點一過,便又開始了與早上無異的訓練內容,中間休息的時候偶爾唱一兩首軍歌,喊喊:“要你唱,你就唱,磨磨蹭蹭像啥樣”、“12345,我們等得好辛苦”之類的口號。晚上六到八點是看思政片的時間,最痛苦的是看完還要寫影評。
如此地獄般地挨過了兩個星期後,大家都黑瘦了一圈,陸軒開玩笑地對穆燦說:“訓練訓練也好,總算讓你曬黑點了,不然你都快變成奶油小生了。”
穆燦回複他一個簡單明了、概括力極強的詞:“白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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