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小姐妹

夫妻兩個睡下,趙豐年仔細替瑞雪掖了被子,才說道,“你現在肚子還小,做什麽事兒都不費力,過些時日恐怕就難過了,翠娘她們畢竟還有活計,不能時時跟在你身邊照料,不如我去城裏買兩個丫鬟回來吧。”

“丫鬟?”瑞雪是個極重隱私的人,前世家裏也算有錢,她都沒有請過保姆,照料母親,忙著生意,都是她一人承擔,此時突然聽說,要升格為地主婆,要買下人了,就是一愣,轉念想想,此事怎麽也要入鄉隨俗。

錢黑炭自己伺候不了孩子,勢必可心要養在她這裏兩三年,等自己肚子裏這個再生了,家裏的雜活兒就多了,還真是需要人手照料,這可不是任性的時候,於是輕輕點頭,“行,就買兩個吧,要一個針線活兒好的,要一個會做飯的。最重要的是,要老實本分,我不喜性子張揚的。”

“好,好,都聽你的。”趙豐年自然應了,夫妻倆又低低說了幾句閑話就睡了。

第二日早起吃過飯,瑞雪去看可心,趙豐年就研墨寫了兩封信,然後坐車進城,先去了城東的吳家老店,程掌櫃聽得夥計報信兒,立刻接了出來,把他迎到書房安坐,行過禮之後,喝茶說了兩句閑話,趙豐年就掏出了信封,說道,“勞煩程掌櫃,把這兩封信送給你們東家,最好快一些。”

程掌櫃小心接過來,連信封都沒看,直接放到了一個紅木小匣子裏鎖好,然後喚了大兒東升進來,把鑰匙和匣子都遞給他,囑咐道,“一起送去給東家,小心保管,路上別耽擱功夫,盡量快一些。”

東升應著退出去,程老掌櫃才說,“正好東升要送這一季的賬本去彤城,上次東家走得急,沒來及帶上。”

趙豐年點頭,又說了兩句生意之事,就問道,“程掌櫃可有相熟的人牙子,我想買兩個知根知底的丫鬟。”

“買丫鬟?”老掌櫃笑道,“恭喜趙先生,建完宅子又買仆人,家業越見興旺啊。”

趙豐年微微一笑,說道,“內子懷了身子,怕她費心,才要買兩個穩妥的丫鬟,做些雜事。”

“哎呀,恭喜,恭喜,這樣的大喜事,趙先生怎麽才說,這定要擺幾桌酒宴慶賀啊。”程掌櫃連忙道喜,趙豐年謝了,“待日後孩子百日,定然請老掌櫃去喝酒。”

“說定了,說定了,到時候先生可一定不能忘了老朽啊。”程掌櫃給趙豐年續了新茶,想了想,“就道,“我們這鋪子前邊兩條街,有個人牙子崔大娘,我也在她那裏買過兩回人手,倒是不欺心,不如我陪先生去看看。”

趙豐年自然應下,兩人出了鋪子,也不用坐車,不過盞茶功夫就走到了那崔大娘的院子外,遠遠就聽得裏麵有女子的嗬斥聲,“你們這些賤骨頭,整日吃睡就好,一學個規矩就偷懶,看我不打折你們的骨頭!“

然後就是低低的哭泣聲,伴隨著乞求之聲,“嬤嬤不要打了,我妹妹是餓的沒力氣,不是偷懶!”

“好啊,你們這是在抱怨我虧待你們了,是吧?我買了你們回來,給吃給喝給穿,你們居然還敢抱怨?明日牡丹坊的人來,我就賣了你們去做花娘!”

趙豐年微微皺了眉頭,以前在家裏這些雜事都有管家處理,他從未親自買過下人,到得雲家村之後日子清貧,也沒想過,今日倒是第一次見得這樣的事情。

此時他同程掌櫃正走到門邊,從半開的院門看進去,一個胖大婦人正拿了藤條抽打兩個十二三歲的小丫頭,其中稍大一些的死死把小的護在身下哭泣哀求著,那小的卻握緊了拳頭,眼睛瞪得通紅,顯見是個脾氣倔強的。

趙豐年見那胖大婦人的藤條又要落下去,忍不住就清咳了一聲,程老掌櫃也連忙喊道,“崔大娘在家嗎?”

崔大娘抬頭一看,臉上立刻露了喜色,慌忙扔了藤條迎上來,笑道,“哎呀,這不是程老掌櫃嗎,今日怎麽得閑?可是店裏缺人手,來我這裏照顧生意。這你可是來對了,我這裏的人手都是教過規矩的,最是勤快懂事。”說著,她已經請了兩人進院子,扭頭衝著幾個小丫頭喊道,“還不去搬椅子,沏茶。”

程老掌櫃見得趙豐年的眉頭一直也沒展開過,猜得他是不喜此地,連忙拒絕道,“崔大娘別讓孩子們忙了,我今日是陪這位先生來此挑兩個丫鬟,大娘看著有合適的推薦兩個。”

崔大娘一聽主顧是趙豐年,立刻就咧著大嘴湊了過來,討好笑道,“哎呀,原來是位先生,真是怠慢了。不知先生可有何要求,我這裏人手最全,靈風城裏再沒有比我這裏更好的了。”

趙豐年目光掃過幾個小丫頭,見得她們都是麵色不好,衣著雖幹淨,也極破舊,心下就想著,幸好沒帶著瑞雪來,否則以她那般心軟的性子,怕是都要買回去不可。

幾個小丫頭也在偷偷看著趙豐年,見他麵相俊秀,眉宇間隱隱有股正氣,同往日來過的那些傲慢的管家或者猥瑣的花樓管事完全不同,於是在磨難中曆練出來的直覺,讓她們立刻意識到,這是個好人,被他買了去,不見得會享福,但是肯定不會無故挨餓受罰。

幾個小丫頭一窩蜂似的跑到趙豐年跟前跪了下來,一迭聲的喊著,“公子,我會洗衣,你買了我吧。”

“公子,我會鋪床疊被,你買我回去吧。”

崔大娘重重哼了一聲,小丫鬟們立刻噤了聲,但是那抬起的眼睛裏,滿滿都是祈盼。

趙豐年卻是在看那先前被打的兩個小女孩,兩人長相有八成相似,倒有些像是姐妹,那小的正伸手替大的擦臉上的眼淚,自己卻把嘴唇咬得發白,忍著不肯哭出來。

不知為何,這一幕落在趙豐年眼裏,就想起了上一次他病發醒後,睜眼看見的瑞雪就是這般模樣,心裏再是難過,都忍著不願向苦難示弱。何等倔強,何等讓人心疼?

於是他就指了那對兒姐妹,問道,“她們可能買賣?”

那崔大娘一愣,沒想到趙豐年不選眼前這幾個幹淨伶俐的,反選了那兩個被她教訓的滿身傷的,有些尷尬的賠笑道,“嗯,先生,這兩個丫頭才買進來沒兩日,還沒教好規矩呢,你再看看別的?”

趙豐年卻不理會她的話,問那兩個小丫頭,“你們是姐妹?”

兩個小丫頭也有些吃驚,抬眼看過來,互相緊緊抓著手,那小的就答道,“是。”

“可會針線和廚活兒?”

那大些的小丫頭,這半會兒也緩過了精神,見得前麵幾個小丫頭帶著嫉妒恨意的眼睛,也明白過來這是她們姐妹的機會,連忙答道,“會,我繡花最好,都能拿去鋪子裏寄賣,我妹妹也會做飯洗衣。”

趙豐年點頭,又問道,“既然能做針線補貼家用,為何還被賣出來?”

這次不等姐姐回話,那妹妹已經咬牙切齒說道,“我爹娶了後娘,生了兒子,就不要我們兩個賠錢貨了。”

養女兒到十幾歲,剛能幫扶生計,就要出嫁了,而且還要貼補嫁妝,不像兒子,娶了別人家的女兒,不必多少聘禮,還白賺一個勞力,所以農家多是重男輕女,賣掉幾個女兒也不是新鮮事。

趙豐年挑眉,想想買回這姐妹倆不會有何麻煩,就道,“這兩丫頭我買下了,多少銀子?”

崔大娘做人口買賣多年,極有眼力,其實很是看中這兩個小丫頭的容貌,想著若是訓練幾年,長開了定然是個美人,那時賣到花樓去,就是一筆大財。如此,她就有些猶疑不願意賣。

程老掌櫃看出來了,就笑道,“崔大娘這是舍不得?老朽前後在你這裏也買了三次人手了,這一次更是帶了客人來,你若是再推三阻四,可就是不給老朽顏麵了。”

崔大娘一聽要失了老主顧,連忙收了不舍之意,笑道,“哪啊,老掌櫃誤會了,我這是在想要多少銀錢合適?兩個小丫頭我花了十五兩銀子買回來的,老掌櫃也不能要我白挨累啊,不如就加個五兩銀子的潤手,總共二十兩,如何?”

程老掌櫃搖頭,“崔大娘,你這價格可不厚道啊,兩個小丫頭頂多七八兩銀子買回來的,你翻手賺了一倍,還要賺我個人情?”

崔大娘被揭了底,也不覺臉紅,笑道,“那行,明人不說暗話,一口價十五兩。這兩丫頭我原本是有大用的,現在賣了還要去尋,老掌櫃怎麽也要給我添個辛苦錢。”

程掌櫃看向趙豐年,趙豐年微微點頭,於是這價格就定了下來,錢大娘呼喝著幾個垂頭喪氣的小丫鬟退下,進屋翻了兩個小丫頭的賣身契出來,趙豐年遞了三隻五兩的銀錁子過去,就帶了兩個小丫頭出門。

兩個小丫頭互相牽著手,怯生生的跟到了鋪子裏,程掌櫃看著可憐,吩咐小夥計去後院要了兩套舊衣服來,兩個小丫頭行禮道謝,換上了,又洗了臉,比之剛才可是幹淨許多,眉清目秀,看著極順眼。

程老掌櫃就道,“這兩丫鬟,夫人想必能喜歡。”

趙豐年也覺滿意,又寒暄幾句就帶了兩個小丫頭坐馬車回了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