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九章 得勝而回(第三更)

老嬤嬤狠狠喘了好半晌,又喝了兩杯茶,才慢慢緩了過來,恨道,“小姐當初待她們可不薄,特別是綠蕊,比之親姐妹還要親三分,但凡好衣衫好吃食,從未落下她的,如今,如今…她該死,她若是心心念念少將軍,哪怕開口求上一句,小姐那般好心腸,必定也不會攔她,何苦要幫著那惡婦遮掩,害得小姐蒙冤…”

小翠怯懦不知如何接話,半晌才道,“將軍夫人是婆婆,綠蕊姐姐興許怕小姐不肯放她…”

“婆婆?那就個要命的煞星,柔蘭小姐也不是個好想與的,她怕是連少將軍的床榻都挨不到,就被毒死扔出去了,與虎謀皮,真是好大的膽子!”老嬤嬤惱得拳頭砸在桌子上,砰砰作響,恨不得綠蕊就在眼前,打得她清醒過來才好。

木三坐在一旁,說道,“明日中午將軍就要進城,嬤嬤好好將養身體,還有正事要做,至於那兩個女婢,賣身契在手,怎麽懲治,嬤嬤有的是功夫。”

老嬤嬤把這話聽了過去,臉色就好了許多,點頭道,“木公子說的是,不能誤了正事。”

三人商議幾句,就各自回房睡下,第二日一早吃了飯,就換了衣衫,拿了必備之物,去了離得將軍府最近的一家茶樓。

二樓包廂裏,坐的自然是家境殷實,又提前來定了位置的客人,一樓大堂裏就多是普通百姓了,人人都是滿臉喜色,有那能說會道的,已經唾沫橫飛的講起了,不知哪裏聽來的鎮北軍英勇殺敵之事,惹得眾人不時叫好,哄笑。

木三帶著桂嬤嬤和翠兒混在器重,倒也不顯眼,喚了小二點了些吃食,就靜靜等待起來。

午時剛過,就有騎馬的兵卒不時奔跑而過,高聲呼喊著,“大軍離城還有二十裏!”

“大軍離城還有十裏!”

“將軍進城了!”聽得這最後一句,茶館裏的人齊齊湧到了門口窗邊,抻長了脖子,等待著那必將名揚武國的將軍父子進城。

將軍府裏,從二門到大門外十丈遠,都鋪了紅彤彤的油氈,兩隊護衛整整齊齊站在一旁,門裏丫鬟小廝各個著了新衣新帽,垂首立在道路兩側。打扮得越加華貴的將軍夫人,嬌美可人的柔蘭小姐,還有眾多遠路而來的親朋們也都站在門前等候。

很快那長街盡頭就傳來一片嘩然,有人歡呼,有人叫好,緊接著就是轟隆隆的馬蹄之聲,踏在青石麵上,如三月春雷,由遠及近,慢慢行來。

當先一百兵卒,身穿鐵甲,手拿長槍,抬頭挺胸步行而來,他們身後,緊接著就是一匹高頭大馬,馬上身著銀甲的少年將軍,身形魁梧,麵容沉肅而俊朗,正午的陽光灑在他身上,那銀甲,馬鞍側長槍,腰側長刀,隨著晃動,時而閃過道道幽光,互相輝映,掠過眾人心頭時,陣陣沁涼,好似,那幽光裏深刻了戰場上的鐵血與慘厲…

人群沉默了一瞬,繼而叫好聲更高,甚至已經是嘶聲高喊,“少將軍威武,少將軍威武!”茶館二樓包廂裏,原本在偷偷觀瞧的女子們,不知何時也已經按捺不住內心的傾慕,打開了窗戶,有的唧唧咋咋興奮的交談,有的雙手捂了紅透的臉龐,有的膽子大些,就裝作不小心扔了手裏的帕子下來,可惜,那帕子太過輕薄,哪裏能夠飄到街心,落到下麵人群裏,被男子們爭搶起來,又是好一番混亂。

有那年長之人,就歎氣後悔道,“少將軍真是天下難得的好男兒,我家春花若是不早早出嫁多好,興許…”

他旁邊的熟人,立時打斷他的話,嗤笑道,“張大哥真是說笑了,你家春花那模樣,進將軍府做個丫鬟,人家都未必會要,更別提還想嫁給少將軍了,少將軍怕是一見麵就被嚇跑了。”

張三不服氣,怒道,“我家春花不就是身形壯了些,嫁了少將軍,好生養不說,若是上了戰場,揮起殺豬刀,起碼還能助少將軍一臂之力,哪像你家紅鸞,風一吹就能倒,不等洞房,恨不得就要一命嗚呼…”

“你說誰一命嗚呼?”那人聽得張三貶損自家女兒,自然不願,一時氣惱就動起手來,眾人急於看熱鬧,哪裏有空理會他們,三擠兩擠就把他們擠到後麵去了,兩人掐在一處半晌,正有些無趣,剛要鬆開,冷不防被人一邊一個扯了領子,甩到了一旁。

兩人愣了愣,都是跳起來要破口大罵,但是一瞧得那人臉上嬉笑,眼裏冰冷,都立時縮了脖子躲在一旁,直到那人護了個老婆子和一個小丫頭擠過去,才齊齊鬆了口氣,也忘了剛才的罅隙,靠在一處,小聲問道,“這是什麽人,怎麽比鎮北軍看著還讓人害怕?”

不等他們猜出結果,那人群前麵,卻突然響起一個蒼老的聲音,“將軍,少將軍,你們終於回來了,小姐啊,嬤嬤終於等到給你伸冤的日子了…”

原本熱鬧的將軍府門前,好是瞬時被冰凍起來一般,落針可聞,人人都翹腳看向那紅氈上跪著的一老一小,還有她們一旁站著的年輕男子,心裏拚命猜測著,到底出了什麽事,這是什麽人?

將軍夫人本來笑得都要開了花的臉,瞬時變得蒼白,她身側的柔蘭也是身形一晃,伺候在她們身後的老嬤嬤更是覺得脖子發涼,整個白露城的客棧都翻遍,也沒有翻到的人,居然這時候出現在了門前,她的老命怕是不保啊…

武烈一路耐著性子坐在馬上緩步而行,其實心裏急得好似油煎一般,恨不能立刻一步邁回府裏去,也許就能見得他心愛的女子坐在那花架下繡著荷包,最不濟也能聽得護衛們說,找尋到了負氣出走的她,亦或者她已經回了安南侯府…

眼見府門就在前邊不遠之處,他正歡喜,突然見得兩人衝到他的馬前跪倒,驚詫之下就狠狠勒轉韁繩,那馬匹吃痛,烏溜溜長嘶一聲,堪堪停下了蹄子,沒有踩上那兩人,他自是大怒,還未等喝叱出口,那老婦人已經哭喊起來,聽得聲音再是熟悉不過,他立時跳下馬去,喚道,“桂嬤嬤?您老怎麽在這裏?”

桂嬤嬤眼見少將軍比之先前離家時,又是英武三分,更覺傷心,她的小姐流落在外,雖說如今衣食無憂,那趙姑爺也還算是個好的,但怎麽也比不過這般英氣俊朗,又立下赫赫戰功的少年將軍,更何況,小姐曾吃過的那些辛苦,兩次差點兒殞命…

老太太越想越傷心,終是放聲大哭起來,“少將軍,你終於回來了,我們小姐冤枉啊,我們小姐就要沒命了,求將軍和少將軍做主啊…”

周圍看熱鬧的眾人,聽了這話,立時眼睛都要瞪得凸了出來,耳朵拚命支棱著,生怕少聽了一字半句,這可是個大消息啊,立功歸來的年少將軍,別人攔住喊冤,似乎還涉及到一位年輕小姐的性命,這實在是一舉囊括了八卦的所有要素,男人、女人、性命、冤情!

有那心思活絡好使的,想起以前關於將軍府裏的閑言,就小聲嘀咕道,“鎮北將軍不是收養了安南侯府的小姐,難道,這老嬤嬤口中的小姐,就是安南侯小姐?”

旁人聽得這人說話,也被喚起了腦海深處的舊事,隨聲附和道,“可不是,聽說少將軍同那位小姐感情極好,好似還有過婚約啊。”

眾人議論聲音,越來越大,武烈也是心急難耐,上前扶了老嬤嬤起來,就問道,“嬤嬤,月兒出了什麽事,她在哪裏?”

不等老嬤嬤答話,他們身後的一輛馬車卻打開了門,一個臉色蒼白,身形魁梧的中年人被兩個兵卒架著手臂扶了下來,他雖是未穿鎧甲,又滿麵病色,但是,那雙冷厲的眸子隻在周圍掃了一圈兒,眾人就立時噤了聲。

鎮北大將軍,沙場縱橫多年,積累下的威嚴,怎是這些普通百姓能抵得住的,人人觸到那目光,都不自覺的閉了嘴,低下了頭。

將軍府的護衛們適時的半跪行禮,高呼,“將軍威武,少將軍威武!”

聲浪直衝雲霄,更是壓得眾人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鎮北將軍擺擺手,看向桂嬤嬤三人,眉頭皺成了一個川子,半晌說道,“桂嬤嬤,有事進府說吧。”

桂嬤嬤擦了眼淚,行了一禮,說道,“是,將軍。”

將軍夫人這時已經搶上前來行禮,狠狠瞪了老嬤嬤一眼,勉強笑道,“恭喜將軍得勝而回,廳裏已經備了酒宴,將軍辛苦了。”

她說完這話,又要去拉兒子的手,完全是一副賢妻良母的模樣,可惜,鎮北將軍連看都未看她一眼,喚了那兵卒扶了他,一邊同門側的親朋點頭示意,一邊慢步進了大門,武烈原本就對霜月的失蹤生疑,今日剛到門口又遇老嬤嬤喊冤,心裏越加不是滋味,但是到底也舍不得親娘在一眾百姓跟前丟了顏麵,隻得雙膝跪地磕頭,說道,“母親,孩兒回來了。”

將軍夫人臉色尷尬,見得兒子這般,就和緩了許多,上前攬了他的肩膀,抹開了眼淚,“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娘可是日夜惦記你們父子。”

柔蘭也上前行禮,然後拿了帕子一邊給姑母擦眼淚,一邊柔聲說道,“表哥,姑母惦記你在外的安危,前幾日禮佛之時受了風寒,剛剛好轉。”

她這般說著,也哽咽了起來,桂嬤嬤扶了翠兒的胳膊正從她們身旁走過,聽得這話,就冷笑道,“那佛祖可是有眼,受了惡人的香火,就降了病痛小懲,放心,善惡有報,誰也逃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