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八章 戲(二)

瑞雪聽得外麵武烈和柔蘭的吵鬧輕了,就慢慢停了哀叫,放下茶杯,笑眯眯瞧著安伯那一副有徒萬事足的模樣,就道,“安伯,家裏最近太鬧騰了,早些把外人送走,您老也能常抱著孩子溜達溜達,可好?”

安伯抓了孝哥兒的小胖手,用胡子紮了紮,惹得孝哥兒皺著眉頭哭了起來,小臉兒很快就憋的通紅,萬般委屈的模樣,老嬤嬤心疼的把孝哥搶了過來,狠狠瞪了安伯一眼,然後輕輕拍著孝哥的腰背,不一會兒就哄得小家夥兒收了眼淚。

安伯訕訕的咳了咳,轉向瑞雪說道,“你這丫頭,是不是又惦記我那點兒存貨了,說吧,又有什麽鬼主意?”

瑞雪趕忙要請老爺子坐下,親手替他倒茶,老爺子卻是擺手,“你這還沒出了月子,我就進這屋兒,已是違了禮法,哪裏還能安然喝茶,有事趕緊說吧。”

不等瑞雪開口相勸,老嬤嬤已是微惱道,“你這迂腐的老頭子,虧你還是個江湖人,我們小姐今日曬了尿窩,明日就能見外客,怎麽就拘泥與這幾個時辰的間隔,難道你懂禮法,我們小姐就不懂規矩,不重清名了?”

安伯被堵的臉色更紅,屋裏丫鬟再各個都是嬉笑,他臉上就越發掛不住了,瑞雪趕忙救場,請了他坐下,雙手捧了茶笑道,“安伯,嬤嬤性情直爽,又是一家人,說話難免沒個忌諱,安伯可不要氣惱啊,來,先喝茶,我還有事要安伯幫忙呢。”

安伯順勢坐下,喝了兩口茶,自己就先笑道,“老妹子罵的對,倒是我這癡長幾歲,算是白活了,都不如老妹子看得開。”

他這般說話,倒讓老嬤嬤心裏有些不好過,也是開口道歉,“老哥哥,勿怪,剛才也是一時嘴快,順口就說了,論起來,我還要好好謝過老哥,若不是老哥一直護著我們小姐,我們小姐哪有如今這般兒女雙全的好日子。”

她說著就要行禮,安伯一把扶了她,笑道,“老妹子這樣說就外道了。”

兩老這般客套,倒讓瑞雪和一眾大小丫鬟笑起來,一場小口角就這般揭了過去。

瑞雪接了劍舞遞來的帕子擦汗,說道,“剛才聽得柔蘭說話,我突然想到件事,武二曾說柔蘭告訴他武大是被我害死的,如此想來,當日我被陷害,定然同柔蘭有些牽連,少將軍來此是為了弄清當日之事,若是,能讓他親耳聽聽柔蘭的實話就好了。所以,才突然假裝頭疼,嚇得她以為我要恢複記憶,明日再騙她就容易了。”

安伯沉吟片刻,說道,“雪丫頭,你是要一些能迷惑心智的藥粉?”

瑞雪點頭,“最好是能在香爐裏燒的那種,比下在茶水點心裏的更容易,隻要進了屋子就躲不過。”

“這個不難,我那裏有現成的。今晚也可以扔一些去她那屋子,提前鬆鬆她的心結,明日你套起話來,也能更容易些。不過,少將軍那裏…”安伯隱了半句未說,畢竟武烈來此可不是單純的查探刺客一事,誰都看得出他心裏舊情未了,若是有什麽差池,真相沒找出,反倒汙了清名就不好了,畢竟趙豐年不在家,將來解釋不清,就是個不大不小的芥蒂。

瑞雪卻笑道,“木公子不是嚷著要見見侄子侄女,到時候請他一同坐坐。”

老嬤嬤和安伯對視一眼,都是點頭,若是有趙豐年的義弟在場,這事就絕對不會成為他們夫妻的芥蒂,畢竟兩人的感情也是很深厚的。

眾人如此商議了一番,就散了,瑞雪又喝了一碗粥,吃了兩塊點心,就笑道,“天晚了,把妞妞和煜哥兒接回來吧,好再先騙了他們去隔壁,要不然剛才這兩個孩子就急壞了。”

琴心拾掇了桌子上的點心盒子,嗔怪道,“別說公子和二小姐,就是我們也都嚇個半死。夫人先前隻說要引她說說話,也沒告訴我們要裝病啊。”

瑞雪有些歉疚的笑了笑,“剛才讓大家擔心了,我也是突發奇想,來不及告訴你們一聲。”

琴心也是隨口一說,哪裏想到做主子會道歉,立刻漲紅了臉,擺手說道,“夫人,我不是,不是…”

瑞雪拍了拍她的手背,笑得無奈,“急什麽,自家人說話,若是還小心翼翼,可就累得慌了,以後還是這般有什麽說什麽就好。”

琴心趕緊行禮,眼底一片感激,瑞雪推了推點心盒子,“你們把這點心拿下去,晚上餓了墊墊肚子,剛才同喜兒打架怕是沒少廢力氣吧。”

彩雲揉揉自己摔疼的胳膊,惱怒道,“喜兒可真是瘋了,若不是琴心姐姐和嬤嬤去幫忙,我們三個還真打不過她,明早要煮粥的米都保不住。”

小翠兒也怯怯說道,“她又砸了兩個碗!”

“都記賬,過後讓她們賠。咱們家人沒吃虧就好,左右她們也住不了幾日了,趕緊走了,家裏清靜。”

眾人又說了幾句話,就留了老嬤嬤和劍舞在屋裏值夜,其餘都散去安睡,明日家裏蒸饅頭,又要同那那對兒主仆周旋,可都耗力氣呢。

武烈和柔蘭等在門外,不知屋裏什麽情形,都是焦急難耐,一個時時刻刻都想衝進去,眼底滿含祈盼,若是她能想起他們以前的山盟海誓該有多好。

另一個則把手裏的帕子當了殺父仇人,窩成了一團,又扯成了細條,後悔的恨不能一頭撞死,明明人家已經忘卻前事,她怎麽就忍不住出言譏諷,替自己惹下這麽大個禍患…

兩人心裏都是千回百轉,見得安伯一出來,立時上前將他圍住,連聲問道,“安伯,月兒(月姐姐)怎麽樣啊,她想起來了嗎?”

安伯掃了柔蘭一眼,好似有些不滿,低聲說道,“雪丫頭本就常頭疼,大夥兒都是小心避諱著,柔蘭小姐到底說了什麽,激得她如此痛苦?這不是外傷,抹藥正骨,還有得治,一碰到腦子,誰敢輕易下手?我給她紮了針緩解疼痛,又服下一枚安神藥丸,希望過了今晚,明日就能好起來。”

柔蘭聽了半晌,也沒明白瑞雪到底會不會恢複記憶,於是趕緊又問,“那她到底能不能想起前事?”

安伯狠狠瞪了她一眼,“我是大夫,不是神仙,我怎麽知道?明早再來看吧。”老爺子說完,也不理柔蘭臉色不好,扯了同樣有些失望的武烈說道,“折騰這一趟,也沒有睡意了,不如少將軍陪老夫去喝上兩杯吧。”

木三也在一旁笑嘻嘻附和道,“走吧,長夜漫漫,有酒最是解憂。”

武烈也想多問幾句瑞雪的病情,就隨著他們出了二門,柔蘭氣得跺腳,喊了幾句,“表哥,表哥…”聲音裏滿是委屈和惱怒,可惜武烈聽在耳裏卻連頭都沒回。

柔蘭瞬時眼圈兒就紅了,這次是真的哭了出來,一陣風似的跑回房間,大哭出聲,喜兒伺候在一邊,不管如何勸慰,都是以挨罵收場,她走去前院想請少將軍回來哄哄,沒想到少將軍卻是連屋子都未出,直接就在窗裏扔出一句,“讓她哭吧,做了錯事就該得些懲罰。”

喜兒轉回來,就把這話學給主子聽,臉上裝著悲傷,心裏卻極是快意,說道,“小姐,少將軍怎麽這般絕情?那女子犯了頭疼,與小姐有什麽幹係,至於說這麽重的話嗎?”

柔蘭反手就給了她兩巴掌,恨道,“賤婢,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裏正幸災樂禍,我是你主子,我嫁不得表哥,你更是連通房都當不上,若是再有二心,就賣了你去煙花之地!”

喜兒激靈靈打了個冷戰,趕忙跪倒求饒,柔蘭抹了眼淚,指使她去打水洗漱,然後躺在**翻來覆去,仔細聽著院子裏的腳步聲,可惜,直到夜半,武烈別說回來哄勸她,就是連二門都沒進,氣得她又掉了幾滴眼淚,才帶著萬千思緒睡下了。

前院裏,安伯和木三拍了拍趴伏在桌上的武烈,見得他已是醉倒睡了過去,都是齊齊歎氣。

自古情之一字,最是傷人,這少將軍在北疆殺得蠻人聞風喪膽,鐵血冷麵,赫赫戰功,沒想到為了一個女子,居然焦急心憂到灌醉自己尚且叫著她的名字,可見用情之深。

可惜,命運造化弄人,心愛女子硬是被親娘陷害趕走,嫁為人妻生子,這事,恐怕是個男人都難以接受啊。

木三端起手邊的酒杯,一口灌下,低聲道,“可惜了,若不是礙著我二哥,我怎麽也要想辦法幫這將軍一把。”

安伯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說道,“說什麽胡話,趙小子和雪丫頭可是恩愛著呢,你若是拆開他們,也不怕天打雷劈!趕緊拾掇床鋪,安頓睡下,我出去辦點事兒,明日就能抱著兩個徒兒出來走走了,這兩個孩子真是太招人喜愛了。”

老爺子一提起兩個徒兒,立時就喜得眼睛都眯了起來,惹得木三也是心癢難耐,“我是他們叔叔,明日也要抱抱才行。”

兩人說著話就分開去忙,安伯出去轉了一圈兒,很快就回來了,三人睡在一炕,彼此呼嚕聲漸起,除了武烈偶爾喊幾聲“月兒”之外,倒是平靜到了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