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慧茹雖然舍不得舅媽和表姐,然而這一味的苦等,也不會讓她舅舅出現。

她未免有些失望,雖然也明白這時辰實在是應該自請離宮了,可是就是遲遲不肯出口。

韓夫人見狀,安慰道:“隻怕是你舅舅被什麽事情絆住了,一時半刻也難過來。再者說,這裏終究不是咱們自己的地方。”她意有所指的看了看那兩個仿佛不存在,卻總是令人不舒服的宮女。

孟慧茹會意,心道,自己這十數年都等了,又哪裏差這幾天呢?

她點點頭,到底還是同韓夫人一起回了鳳棲宮,複又依依不舍同舅母和表姐告辭,出宮回府去了。

回到馬車之上,因著丁香也不是外人,孟慧茹就自然而然的將韓世昭已經回京的事情和她說了。

丁香果然很是驚喜,卻又問道:“不知道什麽時候能看見舅老爺?”

“這卻不知道了。”孟慧茹想了想,“舅舅如今並沒有自己的府邸,估計還得過一陣子了。”

丁香聽了這話,卻是莫名的鬆了一口氣,孟慧茹瞧了雖然奇怪,可也沒有放在心上。

她心裏著實高興,便拉了有些心不在焉的丁香,不停的說著韓夫人和韓寶珠說給她聽的那些趣事。

說得正是興致勃勃的時候,孟慧茹卻覺得馬車陡然一停。

丁香趕忙扶住她,拍了拍車廂壁,示意那車夫解釋原因。

那車夫在外麵說道:“大小姐,前麵圍了好些人,將路堵上了,隻怕一時半刻是過不去了。”

丁香聽了便道:“小姐,我下車去悄悄,看看到底出了什麽事情。”

“你去吧。若是真的沒有辦法,咱們就繞路而行。”孟慧茹點點頭,她隱隱也能聽見外麵傳來喧囂之聲。

不一會兒工夫,丁香掀了簾子回來。

她皺著眉頭道:“恐怕是不行了。前頭好像死了人。說是一輛馬車不小心將一個老婦人撞死了。如今那趕車的想跑,正被這些人拉住,要去見官。再加上看熱鬧的,吵吵嚷嚷,圍了好多人。奴婢也擠不進去,隻是聽見那些這樣議論。”

“真是人心不古,如今光天化日出了人命都敢逃脫?”孟慧茹嗤之以鼻,搖搖頭:“咱們還是繞路吧。雖然晚些,但是總強過在這裏枯等。”

丁香便去吩咐那車夫繞了小路,從其他一條稍遠的路回府去了。

回府之後,孟慧茹自然是第一時間便被老夫人和孟長庭叫了過去。

孟長庭今日的模樣有些陰沉,看向孟慧茹的目光也似乎不善。

可是孟慧茹不以為然,她隻覺得這是她的父親在心虛。

韓氏死的不明不白,當中是否有周氏的功勞或者孟長庭的刻意縱容,這大概隻有當事人自己清楚。

有道是白日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叫門。

若是他真的內心難安或者心中有鬼,那也是他應得的報應!

孟慧茹心道,自己割了一塊肉下來,都難以改變孟長庭的想法,也隻能說他和周氏真是“情比金堅”!

“慧茹,那話當真?親家舅老爺真的回京了?”老夫人對這個韓氏的大哥也是怕多過敬了。

孟慧茹頷首:“此事不假。今日我在宮中已經見了舅母和表姐。隻是因為舅舅被皇上親自召見,所以我未能得見。”

老夫人心中不知該喜該悲。

瞧著這架勢,這位舅老爺隻怕是要受重用了,如此一來,倒是算給一向孤家寡人的孟長庭多了一份助力。可是韓氏如今又恰巧去世了,那韓世昭會不會借此追究呢?

孟長庭淡淡道:“想必你也是知道的,你那舅母身份不凡。以後隻怕你還得小心應付才是。”

“父親這話奇怪。舅母自然是我的親舅母,怎麽用得著小心?何況今日見了,也感覺舅母和表姐都是性情中人,應該不會有什麽難相處的。”孟慧茹對於孟長庭這種態度,很是反感,弄得仿佛韓家人都是蛇蠍一般。

孟長庭不知道為何,居然沒有責怪女兒出言不遜,反而輕描淡寫的說道:“既然如此,當然更好了。隻不過,你以後也該多和他們來往才是。一家人多年不見,恐怕都生分了。你有機會,不如把韓夫人和韓小姐請來作客,也算是盡了地主之誼。”

這番話前倨後恭,倒是讓孟慧茹有些摸不著頭腦了。

孟長庭打骨子裏隻怕是不希望韓世昭回來的,因為在韓氏之死上,他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然而,他現在卻又說得如此冠冕堂皇,且前後不一,實在是令人費解。

老夫人心知事實無法改變,與其與韓府弄僵,倒不如適當修補關係,便也讚同:“你父親說得在理,你有機會的確是可以如此安排的。隻不知道韓大人如今在何處落腳?”

孟慧茹搖頭:“聖上尚且沒有賜下府邸。恐怕一時半刻也難再見舅母了。隻能等機會再提此事吧。”

老夫人也無語。她倒是有心將韓府的家眷接到孟府暫住,可是人家能願意嗎?

想了想,她倒是有了個主意:“我記得你外祖父的祖宅應該是還空在西城那邊,不如……”

“不妥!那裏年久失修,怎麽能讓舅兄去住?母親,這話不可再提。”孟長庭突然言辭很生硬的打斷老夫人的話。

老夫人有些不悅,可是兒子說得也在理,她便也不再提起。

孟慧茹越發覺得孟長庭言行古怪,心裏倒是留了個警惕。她見老夫人和孟長庭無話可說,便稱要去休息,主動告辭了。

孟長庭趕忙起身附在老夫人耳邊匆匆說了幾句話。

老夫人頓時神色大變,嘴唇哆嗦了半刻,方才艱難的吐出幾個字:“這……你們……唉……”

“母親也得體諒我!當初……咱們家實在是……而且族裏那邊追得又緊。可是那時候她不知道怎地,就是不肯放手……我才想了法子……這都過去五年了,人也死了,本以為一切……沒想到那姓韓的突然……他怎麽也是韓府的人,隻怕對那些田產清楚得很……”猛長庭語焉不詳,可是老夫人卻也是明白了大半。

她歎了一口氣,顯得十分的失望和無奈:“你父親一向是最清廉的……若是知道……你難道當初娶她,就是為了……這又何苦……我……對不起你父親……”

“母親!”孟長庭麵無表情的大喝一聲。

孟老夫人從來不曾被兒子這般不敬的對待,可是今日居然兩次被他打斷,臉色十分難看。

“母親,兒子知道您最看重父親的令名和氣節。可是名聲不能當飯吃,也不能幫我金榜題名,更不能讓弟弟捐出個官職,同樣也不能維持我在朝野中的禮尚往來,不能讓您和孩子們金尊玉貴的活著!”孟長庭嚐試過沒有權沒有錢的日子,也遭受冷眼,那是比當眾侮辱你更讓你難堪的境遇——因為對方或許根本沒有把你當成和他一樣的人。

老夫人瞠目結舌的看著兒子。她一直認為自己的兒子能有今天完全是靠的才學和本事,也認為他應該和他的父親一樣甘於困頓和貧苦。

可是顯然,她一直都錯了。

“父親這一輩子,名聲有了,可是卻失去了一切。我的確是娶了商戶之女,也讓人指摘了許久。可是我金榜題名之時,又有誰敢再提起我是由韓氏供養才成了今日的局麵?母親,黃白之物,對於擁有者,永遠算不了什麽,可是,對於我,很重要。”

孟長庭說到最後,整個人也十分的頹廢,仿佛他一直為之掩飾裝點的信念都瞬間坍塌了。

“母親,這事情兒子自會處理的。”他又深深的看了老夫人一眼,“即便是沒有選秀,也沒有鄭家,慧茹也得盡快出嫁的。”

老夫人默默的看著兒子漸漸消失在自己的麵前,驀然覺得也許從前她一直活在虛幻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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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慧茹回了靜芯苑,還真的覺得有些疲累,略微用了些午飯,便躺下想要小憩片刻。

誰成想,這一睡居然就到了日薄西山的時候,等她睜了眼,都到了掌燈時分了。

丁香見她終於起身了,便有些焦急的跑過來,低聲道:“小姐,才剛環兒就來和奴婢說了,說是盧媽媽一直沒在。也不知道去了哪裏。”

孟慧茹卻是不以為然:“這事情我知道的,前兒我們商量好了的,她要幫著我去看看忠伯那邊的情形。”

丁香鬆了一口氣,拍著胸脯道:“嚇死奴婢了。奴婢還當是盧媽媽出了什麽事情呢……”剛說完,她自己又緊忙著“呸呸呸”吐了一口,閉著眼念叨:“莫怪莫怪。我年幼無知,胡說八道的。”

孟慧茹瞧她那樣子,忍不住笑了一聲:“快點伺候我起來吧。這麽晚了,估計我今晚也是難睡著了。”

然而,到了天都一片漆黑的時候,盧媽媽居然還是沒有回來。

孟慧茹也禁不住有些急了。

盧媽媽是知道孟府的門禁的,肯定不會無端端的給自己找麻煩啊。

丁香更是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團團亂轉。她和盧媽媽雖然名義上不是母女,卻實在是勝似母女。

等到了一更的更鼓敲響的時候,終於有人拍開了靜心苑的大門。

“你說什麽?你不要開玩笑?你再說一遍?”孟慧茹死死的盯著那個過來送信的婆子,聲音都在顫抖。

那婆子覺得大小姐有些嚇人,她身邊那個目光灼灼的丫頭更是可怕,可是卻又不敢不答:

“奴婢,奴婢說,剛才順天府來人通知咱們府裏,說是盧媽媽在街上被馬車撞了……如今已經是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