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著麻袋的男子匆匆鑽進門裏,又迅速的掩上了那道普通的木門。

“沈風,怎麽樣?人找到了嗎?”

一個帶著薄紗帷帽的窈窕女子,聲音焦急的迎了出來,正是夤夜出府的孟慧茹。

“小姐莫急!屬下這就看一看。”

沈風雖然表麵故作鎮定,可是那蒼白的臉色和顫抖的聲音出賣了他。

這麻袋裏很可能是他的親妹妹,他又怎麽可能保持鎮定?

這平日裏不苟言笑的硬朗漢子,居然拽了幾次都沒有打開那麻袋的繩子,可見其內心已經無比的恐慌。

孟慧茹抿嘴,快步上前,自己動手細細解開了那繩子,使勁一扯,果然就看見了丁香那張慘白的臉孔。

孟慧茹深深鬆了一口氣,隨即趕忙推了推已經驚呆的沈風:“快,快看看丁香有沒有什麽大礙!”

孟慧茹心砰砰亂跳,她感覺丁香分明是出氣多,入氣少,剛才在水裏泡了那麽久,又不知道在劉府遭了什麽罪……

老天保佑,她沒事!

不,她一定會沒事!

沈風哆哆嗦嗦的將手指放在了妹妹的手腕上,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孟慧茹覺得足足過了一個世紀那麽長之後,沈風方才咽了一口口水,然後吞吞吐吐的說道:“沒,沒事……”

他仿佛是全身力氣都衰竭了,整個人跌坐在地上。

他的背心都已經濕透了——他就這麽一個妹子,若是有個什麽三長兩短,他就是以死謝罪,也沒有臉麵去見地下的父母了!

孟慧茹那高懸許久的心,終於是平穩的落下了!

“快!別耽誤了。趕緊把人送去讓大夫細細診治一下,她還小,可別落下什麽病根!”

有了孟慧茹的提醒,沈風方才醒過神來,抱起已經濕漉漉的妹子,就要出門。

“等等!”孟慧茹將人叫住,又解下了身上的披風,仔仔細細的裹在了丁香的身上,這才道,“這樣出去會得了風寒!披上披風就好多了,你快去吧!”

沈風感激的看了孟慧茹一眼:“小姐!多虧了你!否則隻怕是丁香……”

“你別多說了……如果不是因為,她也不會……”孟慧茹的眸子變冷,“你放心!我絕對不會放過那些人!”

她已經失去了盧媽媽,不能再失去丁香了!

她多活了一輩子,若是再讓自己的身邊人隨意被人踐踏,她就不是從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孟慧茹!

沈風點點頭,抱著妹妹急忙去了。

“你預備怎麽辦?”一個高大的人影從屋裏走了出來,正是睿郡王長孫煜。

方才丁香衣衫盡濕,他是個壯年陌生男子,自然是不便出來。

“哼!怎麽辦?自然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再加上十倍還回去!”孟慧茹的怒氣衝天。

睿郡王有些費解了。

孟慧茹自己受辱的時候,都不見她如此的憤怒,反而一個丫頭受了傷害,她卻是不死不休。

“要我怎麽幫你?”雖然他不理解,可是還是毫不猶豫的準備幫助她。

孟慧茹慢慢回身。

她依舊帶著那頂帷帽,可是睿郡王能夠感覺得到那道銳利而探究的目光。

“為什麽一而再,再而三的幫我?”

她的聲音有些冷淡。

睿郡王有些尷尬的咳嗽了一聲,不怎麽自然的扭頭,好像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

“沈風也是我最得力的手下。而且丁香本是我父王派到你的身邊的。也不是和我沒有半點幹係吧。”

孟慧茹覺得這種解釋很牽強,可是卻算是勉強有些道理。也許這等人家,都是對下人這般的?否則又哪裏來那麽多死士為之賣命?

孟慧茹如是想著,卻發現這人咳咳咳的咳嗽不停,感覺奇怪:“你這是病了?傷風了?看你身強體壯,卻原來也是這麽羸弱嗎?難怪你和那蕭通交好了。原來是同病相憐?”

睿郡王的臉都黑了。

忘恩負義的小丫頭!

若不是為了你,我至於在大樹上站了半宿喝西北風嗎?

想到這裏,睿郡王費力壓製了咳嗽,小心翼翼的試探道:“我問你個事兒。”

孟慧茹自然是隨口答道:“郡王請講。”

“咳咳……”睿郡王輕輕撓了撓臉頰,“那個什麽,宮裏有個侍衛,就是個毛頭小子,是跟著六皇子的。你是不是……認識?”

孟慧茹一愣,不知道怎麽對方會提起這個話頭。

這話,倒像是再說狗子……

可是狗子的身份……哪裏是能胡說的……然而,對於睿郡王,她又不願意信口胡謅。

“這……那是我的一位故人……但是有些事情,也不方便和您亂說。”孟慧茹說一半藏一半。

可是這話聽在了睿郡王的耳中,卻是變了滋味。

故人?不方便?

難道說那小子真的和這個丫頭有些什麽“過去”?

他的臉色就有些不好看了。

一股酸溜溜的滋味就從那心底湧了出來,讓他自己的牙都酥了。

他這麽別扭了一會兒,卻又突然覺得不對勁。

他這是怎麽了?怎麽這幅樣子?

這丫頭……

他沒有多想什麽……也不過是因為和韓世昭之間的情分,多幫幫她……沒有什麽的,沒有什麽的。

“對了,郡王,舅舅曾和我提起過您,說是和您倒是以平輩論交的。吩咐我見了您,一定要尊一聲舅舅!”

孟慧茹突然來了這麽一句,嗆得睿郡王差點沒噎死!

舅舅?

舅舅!

韓世昭是不是瘋了!什麽狗屁舅舅!他比韓世昭可還小了十歲呢!

“那什麽……你今年多大了?”睿郡王也知道問得冒昧,可是卻實在是想知道兩個人的年齡差距有多大。

“嗯,我今年十五……郡王,要不我還是叫您一聲舅舅把。否則有些不尊重。”孟慧茹想起舅舅的囑咐,總尋思著改了稱呼,說不定能套套交情,將來得了幫助,恐怕也能更加仗義一些。

睿郡王的嘴角一抽……

十五歲……

那不是比自己整整小了十歲?

如此一來,還真是成了兩輩人!

他頓時不高興了!

“什麽舅舅!本王又不是他的弟弟!給他當個兒子倒是差不多!”睿郡王說完了,又覺得這話不妥,趕忙又改口:“不對!應該是他爹!”

還是不對!

怎麽越說越遠了!

孟慧茹簡直是驚呆了!

這是睿郡王嗎?怎麽好像是都是在說胡話?難道真是病得糊塗了!

睿郡王窘然的背過身去,努力的吸了兩口新鮮的空氣,方才說道:“時間晚了,我先送你回去吧!”

他心裏卻在咒罵自己。

長孫煜啊,長孫煜!

你這二十五年的老臉都丟盡了!

-----

劉三娘在府裏忐忑了三五日,卻不曾見孟慧茹那邊傳來任何的消息。

那丫頭明明死了,為何她卻不來找自己質問?

她心裏自然是盼著孟府不要繼續追究此事。

可是孟慧茹真的一言不發,她又覺得心裏發慌。

渾渾噩噩之間,半個月的時間過去了。

在京城迎來第一場雪的這一天,劉三娘出嫁了。

十分意外的,劉府又迎來了孟慧茹。

隻不過這一次,和她同來的還有小蔣氏和孟慧蓉、孟慧芯兩個。

她們自然是代表孟府上門表示祝賀和給劉三娘添妝的。

劉三娘雖然是側妃,可也是嫁給六皇子,自然和尋常人家大大的不同。

因此上門來恭賀的女眷們是絡繹不絕,孟府的這四個人自然也不會引起什麽矚目。

雖然孟慧茹的到來,讓劉府的人心中各自咯噔了一下,然而繁忙而複雜的婚禮流程,還是很快的衝淡了他們內心的不安。

小蔣氏可是真的小半個月沒有見過孟慧茹,兩個人雖然在同一個府邸,可是卻是今天方才見麵。

自從那天去了劉府之後,孟慧茹就是深居簡出,幾乎不在人前露麵。小蔣氏本想趁著她管家之機使絆子的計劃也徹底落空了。

老夫人更是稀奇的不追究,反而直接讓小蔣氏領著孟慧蓉和孟慧芯兩個將府裏的內務先管了起來。

“原來是孟府的妹妹們。真是歡迎!”劉府的大奶奶看見孟慧茹就愣了一下,可是這大喜的日子斷然沒有關門拒客的道理,她也隻能硬著頭皮迎了過去。

小蔣氏輕輕福了個禮:“有勞大奶奶了。”

劉大奶奶估摸了一下對方的年紀,又看她是婦人打扮,便知道是孟府的大奶奶。因為孟府的大少爺是個庶出的,劉大奶奶心裏就有些瞧不上眼。

可是既然她能領著小姐們出來應酬,想必在孟老夫人麵前倒是有幾分顏麵的。

她便不冷不熱的說道:“這位是……怎地不見貴府的二夫人?”

小蔣氏臉色一僵,心裏有些不悅,可還是禮貌的回答:“二嬸身體不適,不方便出來。”

孟慧茹適當的添了一句:“這是我的大嫂子。”

“幸會幸會!”劉大奶奶敷衍了幾句,便急著讓丫鬟領著她們去裏頭看望劉三娘。

小蔣氏也不愛和這樣勢利眼的人多說,麵無表情的領著幾個小姐去了。

劉大奶奶趕忙叫來自己的心腹丫頭:“你快去前頭,告訴老夫人,就說孟府的大小姐過來了。還有,你找個妥帖人,給我看牢了孟家的那幾個人!”

那丫頭會意,點點頭,匆匆一路小跑著去了。

劉大奶奶和劉鳳舉伉儷情深,又是早早的就生下了兒子,腰杆子既硬,手段也高明,所以這府裏上上下下早就已經籠絡得服服帖帖。

之前孟慧茹的事情,她也從夫君的口中聽了個七七八八。

她的心裏覺得,若是她,隻怕是一輩子也不願意再踏入劉家的大門了!

然而,這一位居然這麽快就來了,而且還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劉大奶奶的心裏有些發毛!

隻怕是來者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