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世昭皺著眉頭:“世侄一向是深居簡出,又無有與人結怨,怎麽會無怨無固的惹來殺禍?恐怕是你多想了吧。”

他認為鄭朗一介書生,又沒有什麽功名在身,誰會閑著沒事害他?

鄭琛聽了這話,忍不住念叨:“問題是,好端端的哪裏衝出一匹瘋馬,就撞了人?而且恰好就撞上了他?”

韓世昭知道他死了兒子,心裏難受,難免將事情想得過於複雜了。

然而,這些話他能想,卻是不好直說。

他也隻能是多安慰幾句,便罷了。

一對老友,本是年輕時候最要好的,如今卻也到了相對無語的地步。

韓世昭對於鄭琛也是又愧又恨。

妹妹突然別嫁,另投他人懷抱,他是覺得對不起鄭琛。

而今他又悔婚,解除了他兒子和孟慧茹的婚約,令得孟慧茹名聲多少有損,他又有些恨起了鄭琛。

如此的情感,他自認為是沒有辦法和鄭琛做朋友了。

想到這裏,他也有些心灰意冷,便起身告辭道:“老弟,愚兄家中另有要事,就此告辭了。”

鄭琛沒有多想,急忙起身去送。

他將韓世昭送出了房門外,卻又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情。

“韓兄,我這邊聽到一個消息。雖然不見得可靠,可是卻必須要提醒你一下。”

“哦?”韓世昭有些疑惑的回身傾聽。

鄭琛低聲道:“前兒,我去向皇上告假的時候,正趕上皇上不知道和誰議論事情,卻是聽見說,漠北那邊的使者不日就要到了!”

韓世昭心中一凜。

自從那漠北既然來使的事情坐實之後,韓夫人就是坐立不安,日夜難寐。好不容易消停了幾日,如今竟然是就要到了嗎?

“這卻是奇怪了。早前總是說要來,可是卻沒有確切的消息。再者說,這麽大的事情,朝廷總得派人提前去迎接才是!可是朝中各部大臣都沒有離京的,這未免……”

鄭琛卻是意味深長的歎了口氣:“韓兄可是已經忘了?那位前陣子風頭正勁的寧遠侯世子,如今是突然銷聲匿跡了?恐怕就是去迎接漠北使臣了。”

韓世昭開始是有些不讚同,可是細細一想,還真是極為有可能!

朝中的大臣們都猜測寧遠侯世子是一定要受到皇帝重用的,可是那次聖旨之後,他卻莫名就消失了。有人著意打聽,卻說是起了寧遠侯的陵寢回了並州了。

如今看來 ,隻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嚓嚓”兩聲有些奇怪的聲響,引起了韓世昭和鄭琛的注意。

兩個人對視一眼,韓世昭點點頭,卻是繞過那棵三人都抱不住的大樹,往後頭走去。

而鄭琛則同時大喝一聲:“什麽人!竟然如此大膽!”

那邊韓世昭突然一聲驚呼:“慧茹?你怎麽在這裏?”

孟慧茹看見舅舅那張愕然的臉孔,心中懊悔不已。

她方才本是過來找鄭琛,沒想到居然聽到這兩個人在說話。她下意識的就像要回避,可是沒想到聽到了“寧遠侯世子”幾個字,就不由自主的停下了。

哪成想無意之間,又踩到了一旁的小樹枝,弄出聲響,驚動了那兩個人。

偷聽本就不是什麽光明正大的行為,居然又被人當場抓住,而且抓住她的還是她的舅舅!

這簡直就是尷尬到了極點。

韓世昭不知道為何外甥女會突然出現在這裏,可是卻也有心幫著遮掩。

“你既然來了,怎麽不直接來找我?卻要先停在這裏?”言外之意是孟慧茹並不是偷聽,而是恰巧走到了這裏。

孟慧茹雖然不好意思,卻也很快反應過來,就順著他的話說道:“舅舅,我也不是故意的。隻是正好被一根樹枝絆了一下!”

韓世昭給孟慧茹使了個眼色,便領著她走了出來。

孟慧茹先給鄭琛行了個禮,隨後就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鄭琛倒是沒有料到八皇子還有這個心思,頓時有些受寵若驚,同時也深深的自豪他的一番苦心教導沒有白費!

“還請你幫我轉達謝意。犬子的喪事居然驚動了八皇子,我真是汗顏。希望八皇子能夠不要受我的影響,繼續學業,而我不日也會重新回到翰林院,完成我的職責。”

鄭琛的話,已經全然是一位臣子在向皇子解釋,自己無法立即侍奉在他身邊的原因。

孟慧茹將他的話細細記好了,又複述了一遍。

鄭琛點點頭,表示無誤。

韓世昭有許多話要問外甥女兒,也不和鄭琛囉嗦,就拉著孟慧茹要告辭了。

鄭琛看著舅甥兩個離開,欲言又止,然而最終不過是扭身回了房間。

“真的是皇後讓你過來的?”韓世昭一臉的狐疑。

孟慧茹哭笑不得:“舅父大人!若不是皇後準許,我怎麽能隨意出宮?”

“這就好。我還當你是犯糊塗了。”韓世昭道,“鄭朗……雖然有些對不住你,可是也是年少而亡。這事情就算了吧。”

孟慧茹沉默不語。

看來舅舅竟然是以為她是為了報複,而過來鄭府意圖做些什麽了。

什麽時候開始,自己在舅舅的心目中變成了睚眥必報的人了?

孟慧茹想要抗議,可是又一想,自己也確乎是睚眥必報。否則又怎麽會從地獄爬出來也要報仇雪恨?

“舅舅,你可是高估我了。我就是真有那個心,也沒有那個本事!”孟慧茹淡笑著解釋,語氣中不由自主的帶了幾分嘲弄。

韓世昭頷首,算是放了心,卻又問道:“最近過得可好?皇後可是說了,什麽時候放你出宮?”

孟慧茹搖搖頭:“這些日子事情也多,我怎麽敢多說這些。不過是有一天過一天罷了。表姐如何?”

她不願意多提宮裏的齷齪事情,就轉了話題,去問韓寶珠。

韓世昭的眉頭幾不可見的皺了一下,隨即笑道:“她很好。不過就是總吵著要去看你。”

孟慧茹覺得他神色有異,想要問問,韓世昭卻是立即扯了她往外走去。

“你快些回宮吧。是非之地,不宜久留!”韓世昭沒頭沒尾的說道。

孟慧茹本來有心要找那孟慧芯說道說道,然而舅舅在這,她倒是也不敢說得太透了。

她和韓世昭離開的時候,猶自能夠看見孟慧芯哭著跟著鄭夫人往後走去了。

鄭府的親事就這麽泡湯了,那麽孟慧芯下一個目標又是誰?

淑妃宮裏現成放著一個十全九美的六皇子,孟慧芯居然能不動心?

孟慧茹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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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慧芯麵容哀傷的從鄭府的後門走出來。

她扶著寶釵的手上了馬車之後,立即變了顏色。

她心中暗罵鄭夫人不是個東西,兒子都死了,居然還要強迫她守什麽孝!

真是不要臉!

不過,如此也正中她的下懷!

若不是鄭琛死了,她哪裏有機會出宮,躲避六皇子那個變態的騷擾?

她不由自主的摸了摸左手臂——那裏留下了一道有些刺目的傷痕。

想到那日六皇子對她的暴行,她還忍不住渾身發抖。

那根本就是個虐待狂!

最最可恨的是,他壓根恨得就不是她,而孟慧茹那個賤人!

隻不過是因為二人是姐妹,容貌也有幾分相似,就被六皇子當成了發泄的對象!

孟慧芯咬碎一口銀牙。

賤人!賤人!

果然是我的喪門星!

和她長得有那麽三分相似都能變成遭殃的理由!

真是荒唐!

那賤人也不知道是如何得罪了六皇子——平日裏看著那麽溫文爾雅的男人,發起瘋來居然如此的恐怖!

她深深的吐出一口濁氣。

多虧了她機智,否則隻怕還困在宮中受苦。

“小姐,咱們回府?”寶釵低聲問道。

孟慧芯瞪了她一眼,心裏有些不悅。黛玉那賤婢竟然趁著她入宮爬上了孟長庭的床!好不要臉!

如今隻剩下寶釵一個貼身伺候孟慧芯,她難免就有些遷怒於寶釵。

“難道沒有腦子不成?我不是早就說了,要去看看外祖父和外祖母!”孟慧芯厲聲嗬斥。

寶釵縮了縮脖子,囁嚅著說道:“可是老夫人……”

孟慧芯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臭罵:“你是不是傻?到底誰是你的主子?你該聽誰的話?若是你要聽老夫人,我明天就送你去瑞禧堂做個粗實丫頭!讓你一輩子掃地!”

寶釵嚇得臉都白了。

她本來就沒有黛玉機靈貼心,如今又要平白挨罵,心裏也不好受。

看見三小姐暴怒,她隻好掀了簾子,吩咐車夫趕緊去城西的拐子胡同。

也不過是一炷香的時間,馬車便停在了一座種著兩棵柳樹的府邸門前。

這房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兩進兩出,也算是有些規模。

隻是那大門開得有些小,不知道為什麽就顯得有些小家子氣。

孟慧芯看了寶釵一眼,自己跳下馬車,說道:“你讓馬車去胡同口那邊等我!你也跟著過去!我一會兒就去找你!你們也不可走遠了!”

寶釵再不敢反駁,一一應下了,跟著馬車回到了胡同口等候。

孟慧芯拍了拍門,過一會兒就露出了一個腦袋。

那人一瞧是她,頓時大喜:“你來得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