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憤怒的指責之後,再無聲音傳出,隻有急促而淩亂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許久之後,等到孟慧茹和睿郡王都覺得身體有些發麻的時候,方才聽到了一聲長長的歎息。

隨後,便是沉重的衣飾劃過草木,讓人覺得耳朵都磨得生疼。

一切的一切都回歸平靜……

然而兩個人依舊不敢輕舉妄動,生怕是被人故意試探。

直到睿郡王確定周圍的的確確沒有人聲之後,他方才低聲說了一句:“應該沒有問題了。”

孟慧茹深深吐出一口濁氣,覺得繃緊的身體幾乎要癱軟了。

她強撐著從睿郡王身上下來,又揉了揉有些發麻的雙腿,故意不肯抬頭。

等到緊張和惶恐消失,她此刻才意識到之前的姿勢有多麽曖昧和尷尬。

睿郡王輕輕咳了一聲,雙手一背,又變成了清風明月、孤傲冷淡的皇親貴胄。

孟慧茹有些別扭的站直了身體,又抖了抖裙子邊上掛著的草葉子,然後就一言不發了。

“嗯,你回去吧。”到底是睿郡王先開口說了一句。

孟慧茹“嗯”了,扭頭就走。

睿郡王的聲音卻又從後麵飄了過來:“你可要謹言慎行,不要說漏了。”

孟慧茹腳步一頓,點點頭,便就離開了。

睿郡王倒是又留在原地許久,方才施施然的往龍乾殿的方向去了。

孟慧茹回到鳳棲宮,翡翠就揪住她埋怨:“讓你去伺候娘娘,怎麽娘娘回來了,你倒是沒了影子?”

“娘娘早就回來了?”孟慧茹做出大驚失色的模樣,“果然,我和娘娘走差了。我往北邊去找了好久,都不見娘娘的影子。心想著,可能是錯過去了,就趕緊回來了。”

“你這不認路的毛病,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改了!”翡翠翻了個白眼,打了嗬欠道,“算了,回來了就罷了。你去回了娘娘吧。她方才還惦記你呢。我可是沒心思和你虛耗了。我今天頭疼的厲害,先去歇著了。”說完,就扭身離開了。

孟慧茹稍微整理了一番思緒,這才往皇後的寢宮去了。

皇後早已經卸掉了大妝和禮物,披散了頭發依在床邊閉目養神。

“娘娘恕罪,臣女這個時辰才回來……”孟慧茹赧然的行禮。

皇後聞聲,睜開雙眸,審視般的查看了一番孟慧茹,隨後才笑著問道:“你可是去找本宮了?”

“可不是……”孟慧茹有些不敢直視皇後那懾人的眼睛,“隻是臣女恐怕是找錯了方向。反而比您晚回來了……真是慚愧。”

“罷了。本宮分明是往南麵去了,還以為你看見了呢。”皇後不以為意的擺擺手。

孟慧茹疑惑道:“臣女真是沒有看清,反而往北麵去了……這可真是南轅北轍了。”

“你沒有危險就好。本宮不過是在外頭呆了一會兒,就直接回來了。你去休息吧。”皇後看來也有些疲憊。

孟慧茹又行了個禮,便慢慢退了出去。

等到她離開之後,皇後的眸中閃過一絲寒意。

這丫頭如今也會虛以委蛇了。

她那露出來的繡鞋上分明沾著一根鬆針。

皇後臉上的笑容有些寥落。

孟慧茹弄不清楚東南西北,隻怕也不知道皇宮裏隻有南側那邊才種了幾顆美人鬆,其他地方確實沒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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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睡醒了的烏蘭圖雅,做的第一件事情就讓人傳了寧遠侯世子入宮。

這本是個不怎麽體麵更加不合理的要求。

一大早的,一位公主卻要傳外男入宮,這若是傳出去隻怕是要被人詬病的。

然而,這些伺候的宮女都是皇後調來的,自然也知道這公主是如何對皇後無理的。

她們又怎麽會好心提醒她,她的做法在大順是多麽的驚世駭俗?

於是乎,便有一個宮女將這話原封不動的遞到了那萬寶的耳中。

萬寶皺了皺眉,有些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按理,這樣的事情是不能允許的,否則這後宮豈不是成了菜市場?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可是現在,文景帝對於這漠北使團一行人的態度不明,雖說不怎麽肯搭理那位資政院使,但是對於烏蘭圖雅公主又似乎是特別和藹可親。

這事情若是沒有拿捏得當,隻怕最後會變成影響兩國邦交的大事……

萬寶到底是當差多年,沒有那麽衝動。左思右想之下,還是把事情直接稟告給了文景帝知道。

說起來,這等小事當然不應該去麻煩皇帝陛下,所以文景帝聽到的時候,也是有些愕然。

不過他想了想,也知道萬寶的顧慮。

他看了一眼尚且沒有離宮的端親王,問道:“皇兄,你怎麽看?”

端親王哪裏敢胡亂搭腔?他手中的茶杯頓了頓,方才沉聲說道:“聽聞漠北與大順的風俗不同。想是那邊對於這樣的事情是毫不在乎?”

文景帝點點頭:“其實這倒是沒有什麽的。隻不過……寧遠侯世子倒是有幾分本事,不過是幾日,竟然就讓這難馴的公主……”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端親王聽到寧遠侯世子幾個字,有些不自在,可是卻又不敢當著皇帝的麵表露出來,便故意岔開話題:“臣聽說漠北王似乎有用這位公主和親的意思?不知道皇上……”

“你去對公主說,大順沒有大清早讓男人入宮的規矩。若是她想見世子,就自己出宮去找!”文景帝最後到底還是沒有答應這荒唐的要求。

萬寶知道兩個人隻怕是要說些機密之事,當然是巴不得趕緊離開。

文景帝見大殿的門重新關上,這才回答端親王的問題。

“皇兄,朕對這個提議很沒有興趣。不過,想必漠北王是勢在必得的,否則也不會弄了這麽個公主過來。你也瞧出來了,她那副樣子,隻怕是個年輕氣盛的,都難免要丟了魂魄。”

端親王也覺得那烏蘭圖雅甚是妖豔,舉止又有些*。真不知道這漠北王是怎麽教育女兒的。

然而,他當然不會把這當成簡單的兒女親事:“皇上,曆代漠北王皆是桀驁不馴,何曾低頭向我大順求和?這一次,恐怕也是被匈奴逼得沒有退路了,所以才會出此下策。臣以為,倒不如將韓世昭召進宮裏仔細詢問一番,看看這公主的底細,也便於咱們製定對策。再者,臣瞧那塔拉……不知道為什麽有些麵善。”

文景帝不以為然:“他那相貌在一宦官來說,自然是出眾,可是在大順,這般容貌之人多入過江之鯽!不過你說的很對,的確是該用上韓世昭的時候了。”不是文景帝不相信韓世昭,隻是他若是真的忠於大順,又怎麽會過了十八年才返回故土?

這整整十八年的時間,他到底在漠北遇到了什麽,又有什麽能夠吸引他留下這麽久的時間?

若是他一開始就據實以告,或許文景帝還不至於心存芥蒂,可是偏偏他又是遮遮掩掩,這讓皇帝如何能不心裏有刺?

就像是這一次,迎接漠北使臣的最佳人選本來應該是韓世昭,可是文景帝卻是下意識的將他忽略了。

“那韓夫人也出身於漠北王室,隻怕還能和這位不安分的公主說上兩句話。皇上,不是臣多慮,若是哪位皇子沒有防備,和這位有了什麽,隻怕將來也不是那麽容易處理的!”

端親王這誠然是老成持重之言,然而也有幾分信不過皇子的意思——不過說到底,這話針對的就是六皇子——八皇子不過是十二歲,五皇子又是久病纏身,而六皇子卻是風流之名在外。

文景帝之所以如此的器重自己的兄長,就是因為他舉賢不避親,也從不幫著自己的親友遮掩罪過。

即便是六皇子是淑妃之子,而淑妃又是端王妃的表妹,端親王還是有一說一,有二說二。

文景帝對於自己的兒子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他忍不住歎了一句:“若是論教兒子,朕真是大大的不如皇兄。且不說煜兒爭氣又懂事,就算是烽兒……也從來不曾給你惹過任何的麻煩。”

端親王哪裏當得起這樣的誇讚?

他連忙推辭:“皇上,您若是這樣說,臣以後再不敢入宮見您了!煜兒從小頑劣,自己一個人一言不發的就直接跑上戰場,而烽兒……那身體……哎……去了也就去了。”

皇帝見他又想起去了的世子,神情哀傷,難免埋怨自己不該提起這個話題。

“皇上,請您恕臣多言。前些日子,您傳了那麽一道聖旨過來……她雖然不再折騰了,可是這事情……難道您真的想要讓那孩子……”

端親王覺得今日文景帝心情似乎不錯,就問起了一直以來困惑他的問題。

文景帝淡淡一笑:“皇兄啊……朕是一心想要保全煜兒啊。王妃性情剛烈,而且家世不凡,隻怕是朕也不敢輕易得罪的。若是不下這道詔書,她可能輕易放過煜兒?至於 那詔書……等到真的能施行的時候,隻怕是朕也不在人世了!那麽說的算的,就變成下一任皇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