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孟慧蓉死了的事情,不知道如何還是傳了出去,甚至連其過分恐怖而詭異的死狀也讓人傳得變了味道。
文景帝不知道出於什麽目的,竟然格外開恩,賜予了孟慧蓉一個“鄉君”的稱號!
孟長宣自己不過是六品郎中,女兒死了卻變成了鄉君,頓時朝野嘩然。
孟長庭兄弟被召入宮,君臣密談近一個時辰。隨後,孟府裏所有人的口風就全變了。
孟慧蓉也從清晨暴屍荒野,變成了野外遊玩不幸遇到猛獸,被襲擊而死。
而更加古怪的是,她的屍體僅僅停靈七日就急著要出殯下葬了!
一切的一切都透著古怪。
可是因為文景帝的刻意安排,所有人都不敢置喙。
孟慧蓉的喪事自然是辦得隆重而體麵,來吊唁者眾多——其中與孟府不常來往得倒是占了大多數。
風頭煊赫的喪事終於過去了,又過了端午,可是老夫人卻病得更加嚴重了。
隻說是連日裏都夢見了孟慧蓉,竟然是整夜整夜無法安枕,又因此而食欲大減,精神萎靡,眼見著卻是要不行了。
孟府先送走了一位小姐,如今卻又要搭上了老夫人,頓時愁雲慘霧籠罩。
孟慧茹得知了消息,心中憂慮。照著這個情況看,老夫人竟然是要撐不住了。她本來年紀就大了,連番的受了打擊,又因為孟慧蓉死的詭異,這般也算是意料之中了。
然而,若是老夫人真的有個三長兩短,那麽孟長庭和孟長宣就全部要丁憂。到時候,孟府是個什麽局麵,就不好說了。
皇後冷眼看著事態一步步的發展,卻是始終隱忍不發,不予置評。
然而,她的臉色日漸的陰沉難看,倒是令得鳳棲宮裏的宮人們個個噤若寒蟬。
孟慧茹本想著要告假出宮,去瞧一瞧老夫人,可是卻因有些摸不清楚皇後的心思,所以一直不敢張口。
終於,孟府特意讓人送了消息進宮,意思是老夫人已經昏迷了幾日,怕是要有個萬一,讓孟慧茹想辦法回去見最後一麵。
這一世,孟慧茹和老夫人之間的感情絕非從其那般單薄,雖然也未必見得彼此都是誠心實意,然而老夫人對她也是照顧有加。並且在一些關鍵問題上,也算是給她撐腰解圍了。
孟慧茹沒有了辦法,隻好硬著頭皮去求杜均。
杜均聽了孟慧茹的話,沉吟片刻,方才說道:“這事情本來也是人之常情。不過這個時候,我勸你還是不要去觸皇後的黴頭。”
孟慧茹心裏著急,說話也沒了分寸:“我隻是不明白,到底皇後是個什麽心思?真是猜也猜不透!皇上鬧了這麽一出,算是把事情揭過去了?怎麽皇後反而越發的生氣?”
“你這是當局者迷了?”杜均本以為孟慧茹是最了解皇後心思的,沒想到她竟然說出這種糊塗話。
孟慧茹腦子裏亂糟糟的,有些賭氣的說道:“皇後的心思,隻怕是鬼都猜不透!”
說完,她又覺得自己的話太過分了,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
杜均跟在皇後身邊這麽多年,卻也從來沒有看清過他的主人真正的想法。
他突然難得的笑了笑,說道:“我且和你說說。免得你去告假,惹了皇後的不快。”
孟慧茹不知道為何他好像心情很好的模樣,就訕訕說道:“還請您指教。”
“皇上這樣連番下旨,給你們孟家天大的體麵。又特特的召見了你父親和二叔。你覺得從那些不知道真相,或者道聽途說的普通人看來,這像是什麽?”杜均問道。
孟慧茹還真是從來沒有這麽想過。
皇上的這些行為,每一樁每一件都不符合常理。若是不知情的人,隻怕都會覺得,是皇上格外的欣賞孟家的某個人,想要給個體麵。
可是孟慧茹過了兩輩子,是知道內情的。孟長庭的仕途到了這裏,基本就走到頭了。
到了她死的那一年,她的父親大人還依然是戶部侍郎!也就是孟長庭前前後後在這個位置上已經呆了超過十年!
若是皇上真的器重他,又怎麽會讓他在侍郎這個副手的位置上一坐就是十餘年?
可見,文景帝對於孟長庭的能力和人品都是有所保留的。
至於孟長宣,那就更加不可能了!一個正六品的禮部郎中,平時想要見皇帝一麵都難,更別提讓文景帝另眼相看了。
那麽所謂想要給孟府體麵,就隻能說是一廂情願。
既然這個不成立了,那麽就隻有另外一種可能了。
孟慧茹想到自己的猜測,禁不住心頭猛跳。
“你也想到了,對不對?”杜均的笑容淡淡的,可是卻令人背後一寒。
“皇帝這麽迫不及待的給孟府恩典,隻怕多數人是覺得,皇室虧欠了孟府什麽,所以需要用‘天大的恩典’來補償。那麽到底是虧欠了什麽呢?在這個節骨眼上,所有人想到的都隻能是你妹妹的死亡!”
孟慧茹終於明白為什麽皇後會終日鬱鬱,卻又隱忍不發的原因了。
隻要有心人稍微一聯想,一打聽,就會得知,皇後曾經懷疑是孟長宣在祭祀的時候做了手腳,而這個時候,孟長宣的女兒不明不白的死了,偏偏又死得這麽慘!
最最令人不安的是皇上的態度——他沒有任何解釋,就封了死了的孟慧蓉作縣君,給了她無上的哀榮。
這凶手是誰,不就是呼之欲出了?
孟慧茹如今也鬧不清楚,到底文景帝是真心為皇後遮掩,還是另外有其他的企圖呢?
難不成帝後之間的關係已經在不知不覺間緊張到了這等地步?
若是文景帝真的是有心為之,那麽就相當於是在坐實皇後謀殺臣下之女的罪名!
這樣的用心,未免太過險惡了。
“你既然明白了,那我也不說廢話了。你去吧,說話仔細些,隻怕也不至於觸怒了皇後。”杜均擺擺手,重新恢複了那一副木然的模樣。
孟慧茹心裏忐忑不安的過去和皇後告假,皇後卻是出乎意外的沒有任何質疑,直接答應了。
因為此刻,韓寶珠不知道為什麽居然出現在了皇後那裏。
她入宮多日,雖然名義上是打著陪伴烏蘭圖雅的旗號,然而兩個人壓根不對盤,兩看生厭,別說是陪伴了,就算是一起吃飯都要吵鬧不休。
韓寶珠大部分的時間都花在了皇後的身上。
事實證明,她的努力也的確是奏效的,皇後與她竟然越發的親近起來。
兩個人本來不知道在說什麽,可是看到孟慧茹竟然同時住口了。
孟慧茹心裏隱約有些不舒服,然而卻也斷然不至於為了這些事情真的和韓寶珠生分。
更何況,她如今要緊的是要回孟府看望老夫人。
皇後也不阻攔,直接就痛快答應了,倒像是急著要打發孟慧茹離開的樣子。
孟慧茹也來不及多想,就拜別了皇後,回府去了。
倒是韓寶珠多了幾分的不自在,看著皇後,尷尬說道:“娘娘,這事情,真的要瞞著表妹?”
皇後看了看韓寶珠,麵無表情:“世間安得雙全法?你既要保護她,又要讓她無所不知……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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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慧茹回到了孟府,風塵仆仆闖到了老夫人的寢室之中,還未等開口,卻是整個人一愣。
此刻老夫人,正由著蔣若妍小口小口的喂著燕窩,雖然神色萎靡,也瘦了一大圈,可是怎麽也不像是要立即去了的模樣。
孟慧茹不由自主的皺了皺眉頭,心中升起不悅。
老夫人驟然見到孟慧茹回來,喜笑顏開:“慧茹,你怎麽突然回來了?”
事已至此,孟慧茹也不好說自己是被人誆回來見老夫人最後一麵的,她隻得強笑著和老夫人說了一會兒話,又特意問了問老夫人的病情。
老夫人是元氣大傷,特別容易疲憊,所以不過是說了幾句話的功夫,就露出困意。
蔣若妍和孟慧茹一同伺候著老夫人安歇了,便躡手躡腳的退了出來。
“金枝,你去裏麵守著,免得老夫人又夢魘了。”蔣若妍熟練的吩咐著。顯然這段日子,她一直在老夫人跟前伺候著。
金枝半蹲著行禮,就掀了簾子進去守著老夫人。
蔣若妍見無人打擾,便笑著說道:“大小姐,老爺請您過去一趟。”
孟慧茹的臉色越發的冷淡——方才就料到可能孟長庭使出的計策,引了她回府。可是沒想到這個父親是越發的沒有底線,竟然用老夫人病危這種類似詛咒的借口!
兩個人一前一後到了孟長庭的書房。
蔣若妍熟門熟路的推開門,請了孟慧茹進去,又是倒茶,又是吩咐人取點心,倒是像半個女主人了。
孟慧茹心道,瞧這副熟撚模樣,恐怕兩個人是已經搭上了?
孟長庭因為有事,姍姍來遲,讓孟慧茹多等了一會兒。
他進來之後,衝著蔣若妍會心一笑,說道:“辛苦你了。你且去幫我瞧瞧二弟妹那邊是不是還有什麽需要添置的藥品!”
蔣若妍含羞帶怯的報以微笑,隨即就乖巧的退了下去。
孟慧茹見兩個人的互動簡直已經是光明正大了,就知道恐怕是過了明路,得到老夫人的認可了。
果然不是一般人物。
這一次,蔣若妍不但搶到了孟長庭,甚至還可能要當上名正言順的孟夫人了。
“慧茹,你不要怪父親。不用這種法子,也實在是沒法見你一麵。”
這些日子,孟長庭也是愁得不行,整個人都憔悴蒼老了許多,早已不複早先瀟灑成熟的魅力,反而半佝僂著身體,像是一個老頭子一般。
他看著孟慧茹,歎了一口氣:“我已經吩咐找到了京城最好的大夫,可是竟然一直沒有什麽起色。”
孟慧茹看了一眼孟長庭,心知他擔心的更多是他的仕途。若是老夫人一朝去了,三年的丁憂,等他起複那一日,隻怕是天都變了。
“父親,老夫人也是年紀大了。有個頭疼腦熱是再正常不過的了。你也不要過分擔心了。”孟慧茹的話與其是說勸說,倒不如是對孟長庭惺惺作態的嘲諷。
“我明白。”孟長庭卻好像是沒有聽出來。他心裏是恨不得老夫人長命百歲!
“慧茹啊,這府裏如今亂得不像樣子,父親實在是支撐不住了。你二嬸如今瘋魔了,別說是理事,就算是正常說話都難。你大嫂子整日裏七病八災的,如今操勞了幾日又是病倒了。老夫人的情況你也看見了,實在是需要有人靜心照顧……”孟長庭長篇大論,說個不停,說的都是他處境如何艱難,家裏如何紛亂。
孟慧茹心知他的目的,卻是不肯上當,隻是淡淡說道:“父親,女兒如今在宮裏伺候,雖然有心盡孝,卻是鞭長莫及。二妹妹現在家中,又一向是個伶俐機敏的,不如將家裏的事情交給她,也算是替父親分憂。”
孟長庭一噎,臉色有些不好看,心裏大罵孟慧茹沒有眼色:“慧芯雖然聰明,到底是個孩子,又沒有管過家,哪裏能堪大用呢?再者說,她如今還在為鄭家的姑爺守孝,也不好拋頭露麵。”
孟慧茹心道,原來你最寵愛的女兒,到了你的口中,也不過是不堪大用幾個字就概括了?
她直直的看著孟長庭:“父親,你有什麽話何必藏著掖著?不如就直說了吧!”
孟長庭本來自信滿滿能夠說服孟慧茹,可是看到對方那雙清淩淩的眼睛的時候,突然喉嚨就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