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你這腦袋上戴的是什麽破玩意兒?”

聽見翡翠的大驚小怪,孟慧茹的臉刷的一下子就紅了。

她強自鎮定道:“早上起來的急,也沒細看,隨手拿了一個就戴上了。怎麽?有什麽不對嗎?”

翡翠瞧著孟慧茹頭上那個不倫不類的玉簪,頓時無語。

好歹也是個侍郎家的小姐,怎麽會有這麽粗糙簡陋的東西?

真真兒是奇哉怪也!

不過今兒是大好的日子,翡翠斷然不會因為這些些的小事而影響彼此的心情。

她挑了挑眉梢,便道:“也沒什麽!不過是這簪子委實有些太……普通了。不過想必今日也沒什麽人會注意這些的!”

孟慧茹有些不自在,將鬢角邊掉落的碎發攏在了耳朵後麵,心裏不由得後悔,不該就這麽冒冒失失的將東西直接戴出來招搖。

若是真的被其他人給察覺出什麽,豈不是追悔莫及?

想到這裏,她便訕訕道:“姑姑,若是不妥當,我就回去換了吧。”說完就要往回走。

翡翠將她一把扯住,邊拉邊往外走:“我看你是糊塗了!今兒是什麽日子?哪裏容得你耽誤時間?你可算了吧!趕緊的,跟我過去瞧瞧那些人安排的如何了!”

孟慧茹沒有辦法,隻好心不甘情不願的跟著翡翠走了。

這次皇後的壽辰,並不可能像是萬壽節一般大宴群臣或者是那些外命婦,而是從大概辰時開始,接受所有外命婦的拜見並且送上壽禮!

這個過程冗長而枯燥,並且毫無樂趣可言。

從某個角度來說,這根本就稱不上是什麽生辰的慶祝儀式,反而是一種變相的對重要朝臣的安撫和慰問。

皇後需要一個又一個不厭其煩的接見每一位來覲見的外命婦,接受她們的禮物,送上自己的謝意。當然了,如果有個別人是皇後想要特別拉攏的,自然也會多說幾句話,表示一國之母的關懷。

當然了,這也是對皇後的一種考驗。因為京城之中四品以上的大小官員,沒有八十,總有五十,要記住每一位夫人的姓名、樣貌,家裏的大致情況,以免出差錯,貽笑大方——這顯然也是一樁浩大而繁複的工程!

孟慧茹初初聽了這所謂的壽辰,忍不住咋舌。

這哪裏是什麽別人給皇後過生日呢?這根本就是皇後在給其他人過生日!

好像這一日最累的人正好就是這位壽星!

然而,皇後和翡翠、杜均等人卻是習以為常。

入宮之後,這肯定不是皇後的第一個壽辰,自然也沒有人希望是最後一個——所以,所有人都必須適應。

自然,這第十三個壽辰多多少少還是有些不同的,隻是這其中的不同,恐怕隻有皇後自己心裏清楚了。

孟慧茹跟著翡翠仔細的去勘察那鳳坤殿中的每一處布置,並且確認所有的宮女和太監都站在自己應該在的位置。

沒錯,皇後接見外命婦不是在鳳棲宮,而是在鳳坤殿!

鳳坤殿是個什麽地方呢?

說起來,從名字來看,也很容易理解。所謂鳳坤龍乾,正是相對呼應的,所以這裏才應該是皇後的正經住處!

然而杜氏的性子原本是外柔內剛,而今經過一番變故,就變成了內外皆剛,可是不論是什麽時候,她都不可能容忍自己去住一個死了的女人曾經住過的地方!

更遑論,這個女人是號稱文景帝的最愛,終身都無法忘懷的司徒氏!

所以,她一入宮,大婚之後,就立即另外選了一處宮殿,並且改名為鳳棲宮,作為自己的住處。

文景帝娶她,本就是看重了杜府百年世家的名聲,以及如今外強中幹的境況——他是既想要名門淑女,又不想要外戚擅權!

而如今一代不如一代,卻是令名在外的杜府就是最好的選擇!

他的心思,杜老太爺明白,皇後同樣也明白。

所以她也知道,文景帝是能夠容忍她的這些小小的固執的——更何況,也許文景帝也壓根不希望有另外一個女人去“玷汙”他那美好而純潔的回憶!

“姑姑,我瞧著還是有些不妥。難不成往年都是這些外命婦一股腦的站在外麵曬太陽,然後皇後一個個的單獨接見?”孟慧茹見翡翠安排了大量的宮女在殿門外伺候,就奇怪的追問。

翡翠回頭,一臉的理所當然:“可不就是!從前一直都是這樣的,咱們自然也是蕭規曹隨,就延續下來了!”

“那些外命婦裏麵,可是有不少年紀頗大的老太君!”孟慧茹親自謄寫的名單,自然是心知肚明,“如今雖然才六月,這天上就和下火了一樣,一日熱似一日的。那些夫人們又肯定都是全副武裝,穿著正經的禮物,就這麽曬著,難保就有那麽一個兩個撐不住……萬一……這不是喜事變壞事嗎?”

翡翠頓時心中一凜。

她還真是疏忽了。

每一年都是這麽例行公事的,所以竟然忽略了今天天氣比往年都要熱得早。這些天已經有不少小宮女因為疲勞和炎熱而中暑了。

若是換成了那些金尊玉貴的夫人們,隻怕還不如宮女們扛折騰!

要是就這麽倒了一個,隻怕明日就會有傳言說皇後任性狠毒,為了自己的體麵,任由臣子的親眷們在外麵受苦了!

她拍了一下大腿,懊惱道:“我也真是忙糊塗了!竟然忘了這一茬!”隻是如今,該安排的都安排好了,臨時改變又如何來得及呢?

孟慧茹眼珠一轉,笑著說道:“姑姑莫急!我看啊,其實也簡單。不如就幹脆讓夫人們去大殿裏麵等候!既免了日曬之苦,也全了皇後的仁慈之心。”

翡翠有些遲疑:“好倒是好,隻不過總不好皇後單獨召見的時候,眾人都眼巴巴的瞧著,這豈不是連句體己話都沒有辦法說了嗎?”

這也的確是個問題!

既然有前提是單獨召見,那麽就說明皇後和每個人說的話是不盡相同的。若是弄成這麽個集體大會,豈不是就失去了本來的意義?

孟慧茹環顧四周,又是眼睛一亮:“姑姑,你瞧,那後麵想是有個宴息處供貴人換衣裳休息的,不如咱們過去看看?”

翡翠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拊掌叫好:“鬼靈精,到底還是你主意多!走,咱們去看看,如果可以,我現在立即讓人布置一下!”

果然,那宴息處雖然久沒有人使用,但是卻是一應俱全,並且因為安排得當,所以十分的僻靜,正是個適合人說話的地方。

翡翠急急忙忙就叫了珍珠等人過來,將這裏的浮灰打掃一番,再換上鮮亮的布帛,又擺來幾盆喜慶的花草,果然瞧著就順眼了不少。

“也罷了。想必娘娘也不會挑剔的,那些人也更加不敢多說了。這樣兩全其美,最好不過了。”翡翠抹了一把頭上的汗,頗為欣慰。

孟慧茹點點頭:“既然如此,就讓娘娘現在外麵接受所有外命婦的祝壽,然後再依次接見!自然那些夫人也免不了要受些委屈,不得不站著等了。不過咱們是可以備下一些茶水點心的。”

翡翠嗤笑了一聲:“你也想得太多了。哪一年不是在外頭日曬雨淋的?就是天上下刀子了,該來的人也還是會來的!今年這樣,也算是格外體恤了。斷然不會有人為了一口水,半塊點心真的張口抱怨的!”

孟慧茹仔細一想,也對,這些人都是見過世麵的,怎麽可能沒有準備。就算是真的渴了餓了,隻怕為了不當眾出醜,說要如廁,這些人也會強忍著的!

想到這裏,她算是徹底釋然了。

翡翠又吩咐了幾句細節的問題,複又指使珍珠將那幾盆花和幾個擺件稍微換了換位置,這才又攜著孟慧茹一邊往外走,一邊說道:“今兒,你就負責叫人,並且收下那人送的壽禮。你也不必進來,隻守在外頭就是。那些夫人們也都不是省油的燈,好歹你再外麵看著,若是有什麽不對勁,也能及時處理一下。”

她話裏話外的意思,應該是她會親自陪著皇後在宴息處接見各位夫人了。

不過,這也是十分正常而合理的安排。

孟慧茹自然是不會有什麽可反對的。

她頷首道:“但憑姑姑吩咐就是。隻是我沒什麽見識,也沒經過這樣的事情,就怕會處理不好。若是方便,不如讓杜大人領著我一起在外麵,隻怕還能讓我不那麽心虛。”

翡翠也不猶豫,斬釘截鐵道:“這事情我能做主!你放心,就讓他也在外頭。好歹也得有個唱白臉的,否則隻怕也不能安生!”

這話在理,難保就有那故意惹禍生事的,就是想要給皇後沒臉。

也或者,就是直接針對孟慧茹。

比如端王妃,比如益陽郡主——這都是能不顧體麵,扯下老臉,隻為了讓人難堪的主兒!

若是隻有孟慧茹孤軍奮戰,隻怕反而會讓她們有恃無恐,到時候她自己受氣是小,擾了皇後的壽辰卻是大大的不好!

若是真的因為她而有了不好的影響,萬一皇後不肯放她出宮怎麽辦?

她可不想博這個萬一!

孟慧茹點點頭:“還有,姑姑,那幾個皇子拜壽又安排在什麽時候才好?畢竟都是些夫人,若是和皇子們同處一室,也實在是有些不好呢。”

翡翠心道,往年都是單獨拜壽的,卻是沒有這一番麻煩。

果然,多為其他人考慮了,為難得就是她們自己了!

不過今年皇後明著雖然淡定依舊,可是暗地裏卻是已經找了她很多次了,就是為了詢問壽辰的安排。這可是往年都沒有的情況,可見她本人也是格外在乎的。

孟慧茹的提議雖然有些麻煩,可是好歹算了斬斷了後顧之憂,也算是對得起皇後的這一番在乎了!

翡翠一直不言聲,孟慧茹以為她是為難,稍微一思忖,便說道:“如此一來,倒是不如所有外命婦拜壽之後,讓皇子們單獨拜壽!你瞧著如何?”

“既然這樣,倒不如幹脆全部結束,然後當著外命婦的麵兒,讓皇子們獻壽禮,好歹也是一番體麵!”這實在是一大好的展示母慈子孝的機會,當然不可放過。

孟慧茹雖然感覺有些刻意,然而皇家的事情本就是做戲給旁人看的成分居多。

今年發生的事情不少,淑妃、德妃等高位妃嬪都牽涉其中,宮外難免流言蜚語不斷,若是能夠借著這個機會展示一下皇室內部的和睦,隻怕文景帝也是要拍手稱讚的!

如此有百利而無一害的事情,正是何樂而不為!

兩個人幾句話,便將事情給定了下來,又特意找人去回稟了 皇後。

皇後自然是欣然接受的。

於是乎,這樣一件可能給皇後、給孟慧茹、給八皇子都帶來無盡禍端的事情就這麽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