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妹,你且慢走!”

孟慧芯奉承好了老夫人,又陪著在風裏看了一圈安排好的住處,直到午後又伺候著老夫人睡下,她才瞧瞧的退出了瑞禧堂。

她人剛走出了一箭遠,就聽見人後有人喊她。

她停下腳步,不一會兒,蔣心怡就從身後趕了上來。

小蔣氏滿臉堆笑的說道:“二妹,你慢走。我同你去看看姨娘。”

孟慧芯淡淡一笑,卻是不挪步子。

小蔣氏走出了幾步,方才發現這人壓根沒跟著自己。

她有些尷尬,卻也隻好掉轉頭又走了回來。

“妹子,你這是怎麽了?”小蔣氏明知故問。

孟慧芯臉上不動聲色,心裏卻是啐了好幾口。

去看姨娘?

周氏都被半禁足大半個月了,何曾見小蔣氏去看過?她還不是利用周氏懷孕的機會,踩了上去,風光無限的做她的打當家少奶奶?

怎麽如今剛聽說二房要回來,她就突然說要去看姨娘了?

還不是因為見她又在老夫人麵前有了體麵,所以才來拉聯盟找幫手了?

“嫂子,莫不是我聽錯了?妹妹一向是不如嫂子知書達理,卻想問問嫂子這負荊請罪是什麽意思?黃鼠狼給雞拜年又是什麽意思?”

孟慧芯似笑非笑的盯著小蔣氏,讓對方的臉忍不住都熱辣辣的。

“妹妹,你這又何必?咱們都是一家人!你哥哥和你可是一奶同胞的兄妹!你若是這般斤斤計較,豈不是讓親者痛,仇者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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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蔣氏硬是扯了孟慧芯的手將她拉到了一旁的假山後麵。

好在兩個人都是過來伺候老夫人的,所以身邊倒是沒有帶許多丫鬟婆子。隻有兩人的貼身丫鬟素筆和黛玉二人。

兩個丫鬟俱是眼觀鼻、鼻觀心,假作什麽也沒聽見,什麽也沒看見,隻像是閑聊一般的站在那假山前麵,卻巧妙的擋住了其他人的視線。

小蔣氏暗地裏咬牙,深恨孟慧芯睚眥必報,明明那外人就要回踩在他們大房的頭頂上了,卻還要計較她替代周氏執掌中饋之事。

她好歹也是正經人家的嫡出大小姐出身,又何曾受過這樣的冷眼?

可是想起昨夜丈夫那冷淡的如同陌生人的神情,她即便是想要維持自尊,那份自信又從何而來?

沒了丈夫的敬愛和情誼,女人又要何以自處?

她知道,他是埋怨她奪了他姨娘的權,又不肯在關鍵時刻幫著她姨娘和妹妹說話。

可是他又何曾想過她的苦處?

夾在老夫人和周氏之間求生存,本就已經是難上加難。還要顧及丈夫的麵子、更要鞏固自己的地位、最最要要緊的是要盡快懷上孩子。

蔣心怡突然覺得自己好疲憊。

“嫂子,把我拉來這裏,卻又一言不發?這是什麽意思?”孟慧芯是打定主意不肯給小蔣氏這個顏麵了。她甩開了對方的手,就要離開。

小蔣氏暗自歎了一口氣,到底還是理智占了上風。她將自己的驕傲扔在了一邊,堆起滿臉的笑容勸道:“妹子莫不是因為那事情和我生分了?你也知道,那個時候我豈能有拒絕的機會?再者說,若是我拒絕了,豈不是更加要被外人掌控內宅?”

孟慧芯雖然知道小蔣氏多半是言不由衷,可是這話卻也不乏道理——不管如何,她總算是沒有虧待了周氏,衣食住行依舊還是樣樣精致昂貴的。

“嫂子這話若是真心的,妹妹也算是除了心結了。隻不過妹妹不明白,您這一日幾趟的往那玉心苑跑,為的又是什麽?”孟慧芯言辭很是鋒利。

小蔣氏頓時語塞。她的確是因為孟慧茹的變相提醒,揭穿了周氏懷孕之事,所以明裏暗裏也多照拂,權且算作是報答。她雖然沒有一日幾趟的跑,可是因為老夫人經常過問玉心苑的飲食藥材,所以也確實是經常派丫鬟過去問好的。

“妹妹,這不是故意為難我?難道你不知道大小姐究竟是為了什麽才如此這般得寵?那塊肉雖然不過一兩輕重,可是在老夫人和老爺心裏卻是重於泰山!難不成我還要故意冷落大小姐?這不是明擺著打老夫人的臉嗎?”小蔣氏也有些不耐煩了。

孟慧芯自覺拿捏對方也差不多了,方才緩了麵色說道:“罷了……你也為難。說到底,你總是我的嫂子!”

“好妹妹,你明白這個道理就好!”蔣心怡見她轉變態度,也立即就坡打滾,“眼見著二房就要回了。你今天也看到了,人還沒到呢,老夫人就是恨不得把天上的月亮摘下來捧過去。等到人真的來了,隻怕到時候連咱們站的位置都沒了!尤其那二房的少爺又是個嫡出的,出身到底是壓了你哥哥一頭,若是老夫人真的被他們哄得犯了糊塗……”

蔣心怡沒有說出口的話是——隻怕這偌大的家業就會最終歸了二房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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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府本就不是什麽豪門大戶,孟老太爺去世之後就更是早就成了個破落戶,可是韓氏嫁過來之後金山銀山的供著,現在早就是另外一番光景了。韓氏的確是不通風月,然而在經商方麵的確是頗有天賦。

她先是置辦府邸,後又是經營酒樓、綢緞莊子,更在京郊買下了千畝的良田。單單隻是那田莊的進項一年就有將近五千兩!就更不要論那些如今早就成了繁華地段的鋪子的收入了!

而今在京城的官家之中,孟府比上不足,比下絕對是有餘!甚至比起一些外強中幹的老牌貴族都要富貴上許多!否則京中人也不會暗地裏總是嘲諷孟府是爆發戶了!

在蔣心怡的眼中,這些產業既然都是大夫人韓氏的功勞,即便是韓氏死了,那也理所當然的應該歸大房所有,也就是最終歸她的夫婿——大房唯一的子嗣孟孝成所有。

可是問題是,所有人都知道老夫人並不是這麽想的!

老夫人總是認為,小兒子之所總是在外地任職,不得回京,那都是因為大兒子身居高位而不得不避諱,所以大房是虧欠二房良多的。否則,依著小兒子那不遜於大哥的才華,又何必苦哈哈的在外任上輾轉了十數年才得以回京?

所以,她明裏暗裏委實是補貼了二房不少銀子。

而孟長庭雖然也明明知道此事,卻因為那是自己的親弟弟而不願多說。

小蔣氏本也對這些了解的不多,可是自從接管了中饋,她才知道老夫人有多麽的離譜!

老夫人房裏居然有一個款項是專門撥給二老爺的筆墨銀子!一個月就是一百兩!一年可就是一千二百兩!

二老爺如今年近四十,又不需要讀書,又已經是有了俸祿,老夫人居然巧立名目,用這種方式給二房送錢!

小蔣氏滿懷怨懟的將這些情況都一一說給了孟慧芯聽,就是想要激起她的同仇敵愾之情。

孟慧芯聽了許久,卻是麵無表情。

小蔣氏說得嗓子都幹了,卻不見對方有什麽回應,隻好住了口。

“妹子,你……難道不生氣?”小蔣氏試探的問道。

“嫂子,說句最不見外的話,我一個女孩兒家,將來總是要出嫁的。府裏即便是有萬貫家財,又與我什麽相幹?”孟慧芯皮笑肉不笑。

小蔣氏一愣,再一琢磨,也明白了孟慧芯的意思。

“妹子,你放心!若是將來……我們絕對不會虧待你的!你的嫁妝保準是京城同等人家裏最好的!”小蔣氏信誓旦旦的說道。

孟慧芯心裏冷笑連連,這是已經把孟府當成他們夫妻的囊中之物了?

不過,她也不得不哀歎。即便她智計百出,到底還是女人。在這裏,女人就是不得不依靠男人。

出嫁之後依靠丈夫,出嫁之前,自然就得依靠父兄。

父親,不是她一個人的父親,可是兄長,卻隻是她一個人的兄長!

更何況,孟孝成待她一向不錯,她若是能幫哥哥又怎麽會吝嗇。

隻是這小蔣氏見風使舵,自以為聰明,她是斷然不會讓她輕易得逞的!

孟慧芯眼珠一轉,笑著說道:“既然大嫂知道親疏裏外,總得明白誰才是跟哥哥血脈相連的。至於那不知道從哪裏回來的……你總該有個態度吧?”

小蔣氏抿了抿嘴說道:“妹妹到底想要如何?”

“沒如何。隻不過就是想要告訴你,隻好好收拾二叔、二嬸和仁弟的住處便是。”孟慧芯抖了抖留仙裙,將那粘在身上的雜草弄掉,並且踩在腳下撚了撚。

小蔣氏琢磨了片刻,方才恍然大悟:“你是想借刀……”

“嫂子想多了。我什麽也沒說。”說完,孟慧芯便扭頭要離開。

可是沒走幾步,卻又突然停下了:“嫂子,孟府的家業本就是去了的婦人掙下的。你說,是不是夫人更加有錢?”

小蔣氏睜大雙眼,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我知道,大姐說她進京之前,被那個什麽表舅洗劫一空。可是嫂子,這些日子你也看見了,我這個大姐可是這麽沒有成算的人嗎?隻怕這其中另有乾坤吧……”孟慧芯說完了,卻又是嬌俏的一笑,“罷了。我也不過是閑話一句。嫂子不必放在心上。”

這才轉了身,風擺楊柳般的去了。

隻留下小蔣氏一個人站在風裏,想了許久,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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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奶奶?”

孟慧芯離開許久,都不見小蔣氏出現,素筆便自己尋了過來,就看見小蔣氏一個人在那裏發呆。

小蔣氏聽了聲音,醒過神來,掩飾般的說道:“走吧。”

素筆看了看她,欲言又止,低聲說道:“大奶奶……”

“有什麽話就說,做什麽吞吞吐吐的。你是我的陪嫁丫鬟,還有什麽可猶豫的。”小蔣氏心思紛亂,見不得素筆那蛇蛇蠍蠍的模樣。

“昨兒,奴婢看見玉硯……”素筆的聲音很低。

小蔣氏卻是眼睛驀然睜大,臉色鐵青,表情猙獰,她咬著牙說道:“怪不得我前兒看見她偷偷摸摸的往外走……賤人!枉我對她這般信任!”

“那日,奴婢還看見……往她屋裏去了。大奶奶,你可千萬別生氣。”素筆連聲勸說。

“你不必為她說好話!我心裏自有計較!此事不可告訴其他人!”說完,甩了帕子,恨恨的離開。

素筆跟在後麵,臉上卻有一瞬間的得意和幸災樂禍。

等到主仆二人離開了,卻有一個瘦瘦的身影從那暗處鑽了出來。

她看了看那兩個人,冷笑了一聲,卻往玉心苑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