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素知自己這個姐姐最是個性情中人,總是愛想什麽就做,卻從來不覺得會給別人帶來困擾。
“姐姐,你又胡鬧了。孟小姐尚且有父母在堂,如何能隨便認親?”皇後大大的搖頭。
沈夫人一愣,馬上拉著孟慧茹問道:“你家裏的當家的夫人是哪一位?可是會答應?不如我今日就去拜訪一下?”
那模樣竟然是迫不及待,一刻也不肯耽誤的。
皇後見沈夫人說的不像是玩笑話,倒是有些奇了。
這位姐姐雖然瞧著和藹可親,可是卻是性情孤拐,眼高於頂,輕易看不上誰的。
這麽上趕著要認別人當幹女兒可是頭一回。
要知道,這宮裏可還有一個想要認她當幹娘,她卻死扛著不答應的呢。
皇後心道,這孟小姐也沒多說什麽啊,怎麽倒是入了沈夫人的眼。
她倒是想要借此試探一番,看看這位小姐的心胸。於是乎,便不再說話。
殊不知,沈夫人雖然是個不通世故的,可是卻並非不知道好歹。
她曉得她的皇後妹妹這一次為了救她,也是用盡了辦法,欠下了大大的人情。再加上要遮掩她曾經被那些賊僧擄走的醜事,又不顧皇上的一再警告,在京城了掀起了軒然大波。如今卻是導致皇上的不滿,此消彼長,反而令得淑妃得意了起來。
這孟慧茹乃是睿郡王特意提及的,必定也是那人在意的人。隻怕也是要皇後付出不少代價方能安撫的。
她又怎能再給妹妹添麻煩?
好在她尚在閨閣之時,頭上好歹頂了個才女的名號,京城裏不知道有多少小姐想要投在她門下,以便借著沈夫人的名氣給自己的婚嫁加上三分籌碼。
因此,她便想當然的認為,孟慧茹也是這其中之一了。所以,沈夫人就很自信的提出了這個提議。
“好孩子,你怎麽不說話?可是怕家裏人生氣?你放心吧,不是我說大話,隻要我出麵,想必他們都是趨之若鶩的。”
孟慧茹目光微動,覺得沈夫人實在是有些過分熱切了。她明白,沈夫人曾經是名動京城的名媛才女。即便是如今孀居在家,輕易不肯見人,可是聲名卻是有增無減。
然而,孟慧茹有自知之明。
她本不是什麽才學出眾的女子,也知道自己沒有美好到讓人一見喜歡,不能忘懷的地步。
本來這樣的好事送上門,她是求之不得的。可是現在沈夫人紆尊降貴,主動提及此事,又這樣迫不及待,她反而不想接受了。
宮裏的人個個都是人精,她上不起這個當。
她微微福了一福,臉上帶了淡淡的哀傷:“夫人的美意,臣女受寵若驚。然而,請恕臣女不識抬舉。”
沈夫人愣住了。她真是沒有想到這小姑娘居然會拒絕。一時之間,她就有些惱羞成怒:“你這是覺得我一個寡婦,配不上當你的幹娘?”
別人求著她讓她指點一二,她都不肯搭理。而今要認這丫頭做幹女兒,居然被拒絕了?
孟慧茹連忙擺手,那份惶恐拿捏的恰到好處:“臣女豈敢?且不說夫人身份高貴,芝蘭玉樹,本就是臣女高攀不起的。就是如今臣女的處境,也是絕對不能接受的。”
“你這是什麽意思?”沈夫人也看出對方應該是另有隱情。
“臣女的母親方才過世不久,臣女身上猶自有重孝。又豈能在此時另認她人做母親?”孟慧茹低聲說道。
沈夫人粗枝大葉慣了,怎麽可能提前去查孟慧茹的底細?她壓根沒有想到,人家是剛剛喪母的。
沈夫人立時就有些尷尬:“是我唐突了。你不要怪我。”
皇後也跟著附和:“孟小姐莫要介懷,此事,姐姐的確不知。”
那麽,皇後就是知道的了?
孟慧茹低頭,掩住眼中的冷芒。
果然是在試探自己嗎?
哼!看來自己委實是過於天真了。以為做了貴人的恩人就能得了庇護。而今真的見識過了,方才知道,在這座圍城裏,每一個人都穿著重重鎧甲,是輕易不肯付出感謝的。
即便是明明你是施恩的那一方,她還是要千方百計的懷疑你的用心。
雖然,她也的確是居心不良。
罷了。
惹不起總躲得起。
還是舍了這份燙手的山芋吧!
“娘娘,沈夫人。臣女斷斷沒有想到,會是因為此事被宣召入宮。臣女雖然愚魯,然而也明白施恩不圖報的道理。若是因為這區區小事,就挾恩自高,那麽臣女豈不是枉為人臣?”
孟慧茹直接跪倒在地,誠懇而恭敬:“請娘娘和夫人從今以後再莫提起此事。否則臣女隻能是羞憤難當,永遠不敢出府見人了。”
皇後和沈夫人麵麵相覷,都有些無言以對。
見過為求恩典求賞賜千方百計懇求的,卻頭一回遇到為了推辭而言語如此決絕的。
“孟小姐,你快起來吧。你這番話,倒是令本宮汗顏了。”皇後覺得有些拿不準這個小姑娘的心思了。
這到底是欲擒故縱,還是無欲無求啊。
可是沈夫人的眼中就全然是羞赧和慚愧了。
一想到是人家間接救了自己,令得自己免於被賊僧玷汙,而自己卻百般算計變相看輕人家,她就覺得自己實在是太過庸俗不堪了!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這樣的人,不是她一向最最鄙視的嗎?
可是沒想到,有這麽一天,她居然也成了這副樣子!
“呦!皇後這裏怎麽這麽熱鬧?這不是沈夫人嗎?呀?這位又是哪一個?”
一個嬌媚而略帶輕佻的聲音,硬生生的打破了大殿之中的尷尬氣氛。
“參見皇後娘娘。見過沈夫人。”另一個聲音卻是輕柔動聽。
皇後看清來人,微微皺了眉頭:“原來是淑妃和益陽郡主。”
隨後,她不理睬淑妃,反而揚聲道:“杜均進來!”
杜均快步走了進來,卻在看見淑妃的時候,明顯一愣,匆忙行禮:“見過淑妃娘娘。見過益陽郡主。”
“嗯。”淑妃不過是輕輕哼了一 聲,卻隻是不停的轉動自己修長手指上的藍寶石戒指,仿佛這樣就能看出一朵花來。
“娘娘有什麽吩咐?”杜均轉而向皇後問道。
“將方才守門的宮女太監全部拖出去,各打三十大板!”皇後淡淡說道。
杜均一點都沒有猶豫,答了句是,就匆匆出去辦事了。
孟慧茹被沈夫人不著痕跡的拉起來,她識相的站在沈夫人身後,低眉順眼,一言不發。
不過是片刻之後,外麵就傳來了此起彼伏的叫喊聲。那撕心裂肺的聲音入耳,又是連綿不絕,令得人心裏陣陣發麻。
可是偏偏除了孟慧茹之外,在場的所有人都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隻益陽郡主略微有些不自在。
尤其是皇後,居然還有興致飲茶,甚至連眼皮都沒有抬起過。
孟慧茹心裏發寒。
她知道皇後這是怪罪那些宮人居然任由淑妃自由進入,卻都一言不發。他們委實是玩忽職守。
然而故意這樣不堵上嘴,任著那些人大喊大叫,卻未嚐不是對淑妃無禮的一種警告。
可是這個警告,卻要犧牲這許多宮人的性命來達到。
她雖然能理解皇後的想法,卻實在是沒法認同這種手段。
到底還是益陽郡主年紀小,不如在場的三個沉得住氣。她上前一步道:“皇後娘娘,您一向宅心仁厚。不如就饒了他們吧。”
她年紀瞧著總有十八九了,模樣很是俊俏,又加上身量高挑,體態玲瓏,楚腰纖纖,煞是奪目。
皇後娘娘將手中的茶杯放下,卻是反而問了淑妃一句:“淑妃來此,有何貴幹?”
“沒什麽。不過是聽說沈夫人來了,就來瞧瞧。許久不見了,還以為沈夫人出了遠門。”淑妃的雙眸斜斜的看向沈夫人,有幾分不懷好意。
沈夫人本是心中有鬼,兼之又對之前那段經曆很是厭煩惡心。此刻聽了淑妃的話,頓時拉下臉來:“怎麽,難道如今我究竟是出府,還是在府裏呆著,都需要一一知會淑妃嗎?”
淑妃進來之後,沈夫人依舊安如泰山,連動都沒動一下,就更別提行禮了。
淑妃簡直是膈應到了極點,可是卻礙於沈夫人特殊的身份,而不敢將之當成普通的外命婦隨意嗬斥。
蓋因沈夫人那死了的丈夫,乃是皇上在潛邸之時唯一的至交好友,沈之同。
皇上為此特意封了沈夫人一品誥命,論起品級,淑妃這個正二品的妃還不如人家高呢。
淑妃壓住胸口的惡氣,道:“沈夫人真是會說笑。本宮如何敢過問夫人的事情?這不過是關心罷了,既然夫人不肯領情,本宮不提就是。”
沈夫人自然是權當做沒聽見,不肯再看淑妃半眼。
淑妃氣了個倒仰,卻也無法,隻得忍下。
“郡主來此,又是為了什麽?”皇後笑著問道。
益陽郡主,臉上浮過一朵紅雲,俏生生的扭捏了一番,方才說道:“我……還請娘娘恩準,我想出宮去端王府看望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