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期一生

【在這世上,最美的事情不是在青蔥歲月中談一次轟轟烈烈的戀愛,而是在靜若止水的年紀遇見你,然後開始一段為期一生的愛情。】

九月二十號這天發生了三件事。

滬深股指跌破3000關口;美術係係主任的老婆從她家五樓陽台跳了下來;午休中的顏玨對著電腦持續發呆超過一個小時。

顏玨托下巴的手酸了,她換成左手,繼續拿幹澀的眼睛盯著屏幕上的黑色方塊字,嘴裏念念有詞:校附近,新意……

文景的辦公室在顏玨隔壁,就這短短一小時,她進進出出已經從顏玨門口經過七次了。顏玨第三次念叨到“新意”這個詞時,文景第八次經過,隻不過這次她不是經過,而是直接衝進屋子朝顏玨伸手,“紙、紙……”

“什麽紙?”顏玨眼神迷離的抬頭。

“衛生紙。”文景捂著肚子一臉痛苦,可她沒想到今天的顏玨竟好像忘了帶智商,不然怎麽她實在想不通顏玨怎麽問出這麽白癡的問題:要衛生紙幹嘛?

“拉屎!”不然能幹嘛?捂著肚子擦嘴嗎?文景沒好氣的去拿顏玨手裏的紙,卻再抽到手裏的前一秒停住了動作,“姑奶奶,死老程昨天心血**下廚做的一頓鹽焗蝦,結果害得老娘一整天都在和廁所親密接觸,你這又是怎麽了?”

文景盯著那頭拽著衛生紙卷不放的顏玨,幾乎跪地不起,她以為顏玨有什麽天塌下來的事情才要和廁所爭寵,可今天的顏玨卻讓她再次大跌眼鏡。

顏玨指頭緊緊捏著紙卷,“文景,你說現在這個時段,要找個離校不遠的、風景很好的、還要有新意的地方給新生寫生用呢?”

“問你家厲先生去!”肚子的感覺噴薄欲出,文景顧不得斯文,奪了紙夾腿狼狽的奔出屋子。其實不要文景說,顏玨也早想到了他。

股市爆崩,主任老婆一天內賠了三處房產和家裏的所有存款,自己想不開跳了樓。說顏玨冷血也好、無情也好,她就是想不通為什麽有錢人錢沒了、玩命了,卻要她為殘局買單。

顏玨正發呆,屏幕又蹦出一個對話框,是蓉大校內聊天軟件,消息來自他們院長,一個瘦高個。院長那條信息一共三十三個字:寫生地點被列入今年教育局考核的重點內容之一,顏老師要接好主任的接力棒!顏玨眼睛沿著那排早倒背得出的文字又溜了一圈,兩手運氣撐住桌麵,“啪”一下起身,“走吧,去給主任上好這柱香,願他安息。”

她不喜歡拍馬屁,更不願意給趾高氣昂慣了的主任擦屁股,可借著這個機會去看看她男人,顏玨倒真不介意。他們三天沒見麵了,她下班,他在公司,她睡著了,他才回家,她醒了,他已經走了。

“厲先生,你在忙什麽?”拎著包,顏玨出門同和她擦肩而過的文景擺擺手,“抽屜裏還有一包紙,注意節能減‘排’,否則不夠用。”

沒理會文景捂著肚子的鄙夷,顏玨進了走廊裏的電梯。她在的這座辦公樓是有幾十個年頭的老房子,連帶電梯都是那種速度裏的老爺機,聽著電梯發軸的聲音響了二十幾秒,顏玨總算到了一樓。隻是她沒想到,自己還沒出電梯門就被一個人逮了正著。

“顏玨,可算找到你了!我腳上的鞋都快磨漏了,你這辦公室也太不好找了。”

顏玨手臂被攥著拉出電梯,一臉厭棄的看了下那人腳底的鞋子,“我還真頭一次見識一雙新的鱷魚皮鞋走幾步就能把底走漏的,丁昭東,你什麽時候也開始錢多的不願花,開始勤儉持家支持A貨了?”

顏玨犀利戲謔的眼神讓丁昭東有點下不來台,他閑著的那隻手在腰上蹭了幾下,把顏玨拉到院大樓正門外的房簷下,雙手合十,對著顏玨就是深深一作揖,“嫂子,求救命啊!”

丁昭東這一鬧,顏玨還真看不出他在鬧哪出了,她把包背到肩上,兩手合在胸前,似笑非笑的看丁昭東,“你求我幫忙?是你尾巴被燒沒了想求我幫你畫個還是別的什麽,我可沒你丁大少那麽本事。”

“你能幫,這忙絕對就你能幫!嫂子,求你作我的女朋友!”

半秒鍾愣神後,顏玨抑製不住地笑了,這是她本世紀聽到的最好笑的笑話。可再半小時後,當她從丁昭東那輛騷包卡宴上下來時,她再笑不出來。顏玨板著臉,“丁昭東,說好幫你把這次擋過去就算,然後……”

“然後我就告訴你最近到底什麽事讓厲錚那麽艱難,你問他按照他個性肯定不會告訴你,你幫我我肯定就告訴你。放心,我騙不了你,裝個闌尾炎病發都被你識破我哪還敢騙你!”

顏玨連白眼都懶得甩他,他真當女人的智商都是零,連闌尾炎摘除後闌尾就不會疼這種事情都不知道,虧他之前在學校怎麽想的竟真躺地打滾了。

把包拿好,顏玨朝正門走時問身後的丁昭東,“房間號?”

“5858。”把車交給泊車仔的丁昭東緊跑幾步跟在顏玨身後,覺得自己不是找了個臨時女朋友,而是請回尊女王大人!

5858裏麵的情形和顏玨想的不一樣,不像丁昭東之前說的那樣,隻是走個過場,和她上次見的那個淑女以及淑女的一堆朋友做分手確認。房間很大,直徑三米左右的圓桌旁坐了三個人,淑女以及坐在淑女旁邊一男一女兩個中年人。

“丁昭東,玩兒陰的我可不陪你。”看出自己是被丁昭東當成擋箭牌直接擋到對方家長那裏的顏玨站在門口冷笑一聲,轉身要出房間。她身後的丁昭東眼急的伸手攔,“別啊,嫂子,姑媽、姑奶奶……姥姥,姥姥我求你了,幫我度過這一劫,我保證把厲錚那小子瞞你的事情通通告訴你!”

丁昭東一幅孫子樣,小聲磨嘰死活不讓顏玨走。顏玨臉僵了一會兒,隨後咬著牙說,“丁小賤,結束時你最好把厲錚的事情老實和我說清楚……”

如果不是丁昭東說厲錚遇到難事,如果不是顏玨知道厲錚自己不會和她說那些難事,那麽依照顏玨的性格,她是絕不會允許自己坐在這樣一個位置上,手被丁小賤的爪子黏糊著,再接受對麵淑女父母審視的目光和一個接一個的盤問的。

“孩子,我聽淑媛說你家境挺……”淑女的母親先開口,口氣倒是和氣,可還是忍不住讓顏玨翻個白眼,“是,我家庭一般。”

“你是做什麽的?”淑女的父親比淑女媽直接,說話也沒那麽多客氣成分,直截了當,顏玨倒覺得現在這樣是正常。她把手從丁昭東手裏往回抽下,“大學老師,教美術,名聲不錯,錢包厚度卻很實在,您二位還想問什麽盡管問。”

顏玨一副置之死地的樣子讓丁昭東很感動,他不知道顏玨這麽做的目的再單純不過——顏玨瞧不上淑女爸媽那種按錢看人的眼神,她家庭就一般了,爸爸就是老年癡呆了,她就是個“窮教書”的了,怎麽了。

“你們二老下次再給女兒找女婿,麻煩先看看他有沒有真愛!”顏玨厭棄的舉起像被丁小賤粘了強力膠的兩人的手,甩甩,“錢不是萬能膠,想把女兒粘誰身上都粘得上。丁昭東,處理好這裏,出來找我。”

顏玨起身離開,往門口走時,她聽到了淑女的哭聲,“我哪裏不如她,長相、性格?還是脾氣?我家能在生意上幫你,她能嗎?”

出了房間,隔著玻璃門,裏麵的聲音小些卻依然依稀可聞。顏玨低頭喘口氣,尋思著以後真到見厲錚家長的時候,會不會和現在一樣?

顏玨視野裏多出一雙黑色皮鞋,她抬頭,麵前不知什麽時候站了個男人,頭發花白,穿件半新的薄夾克,領口微敞,無論樣子或氣場都顯得和這家酒店的氣場十分不符。

“姑娘,你看到我兒子了嗎?”老頭笑眯眯的,看上去神誌清醒,卻問著讓顏玨糊塗的話,“大爺,你找不到兒子了?”

見老頭兒點頭,顏玨心裏腹誹,這得是多敗家的兒子啊,把自己癡呆的老爸放任在外不管,她扶著老頭兒的胳膊,“大爺,我帶你去前台問問。”

“好啊,姑娘,你是老師?”

“大爺,你怎麽知道的?”顏玨意外。

老頭嗬嗬一樂,“剛剛站門口時候聽你們說的,隔音不好。”老頭指指身邊經過的房門,表情認真。

是夠不好的,連個老年癡呆老頭兒的耳朵都聽得清,顏玨邊陪老頭說著話,邊把他扶到了同樓層的服務台。臨別時,老頭兒朝顏玨點點頭,“好丫頭,你給誰做媳婦兒是那家的福氣啊!”

顏玨笑,轉身離開時,看到和她距離十幾米遠的走廊那頭丁昭東已經脫身出來,正站在門口發呆。她幾步走過去,“搞定了?說吧,厲錚到底怎麽了?”

“啊?”丁昭東瞧著顏玨來的方向還有些愣神,被顏玨一拍,他隻是慣性的往外吐著字,“聽說是你家老爺子通了人脈,讓和表哥有信貸往來的幾家銀行收縮了和他的合作……言而簡之,厲錚的藍島環建被你外公逼得經濟危機了,他這兩天正四處籌錢呢。”

顏玨整個人愣住了,她想不到外公會這麽做,更想不到厲錚竟咬著牙沒和自己說一個字。她咬牙轉身,打算現在就去厲錚公司找他,身旁的丁昭東突然一拍大腿,“天爺啊,還真是他,他老人家怎麽來了,嫂子,他和你剛剛都說什麽了?”

“誰?”

“那個老爺子!”丁昭東哆嗦著牙齒指著遠處笑笑朝他們揮手的白發老頭,“厲錚的表叔,司法局局長,我爸爸!”

隨遇而安不是顏玨一貫的人生態度,她喜歡自己的命運由自己掌握,可麵對從天而降的厲錚表叔以及那句讓她惶恐的“你給誰做媳婦兒是那家的福氣”,她隻能選擇坐在藍島環建厲錚那間辦公室裏,對著沙發旁一盆一米高的濃綠蘇鐵默默發呆。

厲錚這間公司全稱叫藍島環建建設材料有限責任公司,總部設在蓉北商業街東段30號,顏玨隱約聽厲錚說過,他還有兩家工廠在市郊。她想不通外公怎麽這麽大本事,能跨界影響到一家有員工三百人的大公司。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她又聽到了那個熟悉的腳步聲,雖然他身邊還跟著一個高跟鞋的噔噔聲。

“厲總,銀行那邊已經緊口一星期了,再不放款一號廠那邊的材料就要不夠了,那會直接影響我們下麵三筆合同的按時交貨的。厲總,那個下黑手的人太狠了……”辦公室的門開了,剛還情緒憤慨的Chris“大夢初醒”般想起了辦公室裏還有半小時前被她親自請進來的顏玨。

“厲總,我先出去了。”她順眉低頭出去,順手帶上房門。厲錚放下手裏的文件夾,進門時眉間緊鎖的神情在看到顏玨時化成一汪水,再暖暖融入唇間,他張開雙臂,“來啦?”

她知道他最近很累,休息的少,可這些並沒改變他還是那個厲錚,身上帶著淡淡梔子皂香的厲錚。顏玨臉埋在他胸口,貪婪地呼吸讓她思戀三天的味道,半天過去,她聲音悶悶地說:“公司還好嗎?”

“可控範圍內。”厲錚摸著她頭頂說。顏玨聽到他的輕笑聲,抬頭,“不是說很緊急了嗎?要不明天我去找外公。”

顏玨不想和外公多說話,當初他和媽媽斷絕關係時的場景她記到現在,外公疼自己是一回事,外公破壞過父母的關係是一回事,外公現在害了厲錚的公司這又是一回事。

“不用,這是外公在考驗我。”厲錚在顏玨頭頂勾指彈了個腦瓜崩。顏玨揉著不太疼的額頭,“萬一不行怎麽辦?”

“不行就不行,能怎麽辦,你不是有薪水嗎?大不了做個吃軟飯的,讓你養我。”厲錚幾句談笑讓顏玨放棄去找外公的決心。

因為厲錚就是這樣一個讓她驕傲的男人,他贏得起,更擔得了一切輸的可能。

徹底放下心的顏玨從他懷裏脫開,去沙發上拿了他的外套,“厲總,其實今天我是來找你幫忙的,還記得你還欠我一個‘要求’嗎?”

蓉北近郊有片小的淡水湖,顏玨站在木屋裏看著窗外湖心開的已經不連片的芙蓉花,回頭看厲錚,“你早知道我覬覦的是你這個生態園吧?現在還算來得及,不然過陣就隻能讓學生畫殘荷了。”

顏玨愛畫,喜歡畫一切美好的事物,在蓉北這座西北小城,能給她作畫的風景少之又少,所以對藍島老總設在郊區的這座生態園她真覬覦很久了。厲錚點點頭,木屋是他上個月讓人整修的,為得就是她來。外麵起風了,厲錚走到窗前關窗的功夫,顏玨從背後抱住他,兩人間的溫度隨著小手的移動慢慢升著。

顏玨有過兩段感情,和霍東川那段分手的原因她隻告訴過文景一個人知道。畫剛得知被偷時,她生氣、激動,期待學校主持公道,可最後她的堅持等到的是什麽,自己的男朋友帶著兩個出國留學的名額到她麵前,告訴她:別爭了,咱們爭不過,一起出國吧,回來後我們還能再創一片天地。

顏玨其實沒那麽多驕傲,希望自己闖出多大的天地,她隻希望得回自己的,隻希望有個人能陪她一起堅持,一起不妥協,霍東川注定不是那個他。顏玨覺得自己現在遇到了。

窗外的烏雲快速的壓過晴天,屋裏頓時暗了許多,厲錚感覺那隻小手顫顫的解著自己的扣子,然後聽到她說:“不是隻有你一個人會看天氣預報的。”

在這世上,最美的事情不是在青蔥歲月中談一次轟轟烈烈的戀愛,而是在靜若止水的年紀遇見你,然後開始一段為期一生的愛情。

顏玨不知道她和厲錚的故事能否持續一生,但她知道,他們的故事已經開始。

第二更在中午12點,愚人節不打誑語,真有雙更,看在雙更的份上撒個花吧~~

其實,2月14號是愚人節,4月1號才是情人節。2月14號多少人在用甜言蜜語騙著別人,4月1號又有多少男女以開玩笑為借口說出了真心話。——私語祝親們節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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