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沐春光 22應允
【隻有痛過的人才能銘記那深入刻骨,也隻有隨心的人才能得到幸福。】
古烈墓園位於蓉北城東,麵積三萬平方米,和蓉北著名的別墅區翡翠苑大小差不多,地勢極佳,坐北朝南,用算命人的說法是個詠懷枯骨的大好之地。
顏玨早七點出的門,坐的是六路公交,窄小的車體載著總共三個人晃悠在開往郊區的墓地。車窗外,雪花仍在飄絮,片片白色比昨天大許多,一片壓住一片,沒一會兒顏玨的眼裏除了那一小塊白窗戶,再看不見其他景致。睡得晚起的早,她有點困。
六路車的車輪壓過厚厚的積雪,車身晃悠悠的,顏玨眼皮發沉,真這麽睡著了。如果不是汽車到
站,司機來叫,顏玨真不知道自己會睡多久。她抖抖發僵的肩膀,舀包下車。
雪像是天空凍僵的淚,下的無休無止,顏玨站在墓園正門前,心想著上次來這裏是什麽時候。好像是大二那年,當時外公還是外公,沒和他們脫離關係。
歎口氣,顏玨抬腳進園。
顏玨外婆的墓在古烈墓園西邊第三區,墓碑前有三株玫瑰枝,那是顏玨的母親濮雲岫給她的母親栽的。天冷了,玫瑰枝沒有花,光禿禿隻有幾根樹杈。
濮稼祥站在碑旁,一手扯著枝子,聽顏玨咯吱咯吱的腳步聲漸漸靠近。
“你們這些孩子啊,一個個都不讓我省心。”濮稼祥跺跺左手的拐杖轉過身,一臉的恨鐵不成鋼。“小玨,當年你媽嫁你爸的時候,我也把她帶到你外婆的墓碑前,現在你要和那個什麽厲小子在一起,我也把你帶來見你外婆,知道為什麽嗎?”
北風在吹,濮稼祥頭發被風吹亂,顏玨眼尖,卻恍惚分不清是外公的頭發白,還是飄雪的白,在那刻,意識到蒼老是這麽輕而易舉事情的顏玨突然不想和外公爭辯什麽,她走過去扶住外公,“為什麽?”
“因為我不想我最疼的女兒和最喜歡的外孫女都重蹈我的覆轍……”
濮稼祥的故事很長,長到完全出乎了顏玨的意料。顏玨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外婆那樣的家庭。
外婆姓徐,晚明文淵閣大學士、著名科學家徐光啟是她不知道哪輩的家祖,她家之前住的那個地界就是現在上海四大城市副中心之一的徐家匯。
“嘖嘖,外公,那咱家怎麽沒在上海那種寸土寸金的地方有個一磚半瓦的?”第一次見外公不是嚴肅著臉和她說話的顏玨真是不大習慣,她扶著外公在古烈路遠鋪滿白雪的小路上慢慢走著打趣。陷入回憶中的濮稼祥眼睛一瞪,伸手要敲顏玨的頭,卻在看到她眯眼的時候收住了手,“小玨,你的眼睛可像你外婆了……”
外婆那時候讀的是上海市第三女中,也就是宋氏三姐妹曾就讀的中西女中。外公第一次見她時,外婆正在追著幾個小混混打。試問哪個年紀輕輕、血氣正方剛的少年見到個穿著閨秀,卻一臉青春激**的漂亮姑娘舀著包,一臉英勇正義的樣子能不心動。
所以外公和外婆的故事古老到顏玨才一聽開頭就預見了結局,外公幫外婆打走了混混,少年少女在翩翩的年紀第一次心動。外公說過去的事時,臉上帶著顏玨從沒見過的和煦情懷,那是屬於懷舊一代的愛情。
“那時候,你外婆總穿條藍布長裙,過膝蓋的那種,白襪子,紮兩根麻花辮,斯斯文文的。可每次見我,她總吵著要我帶她去爬樹、抓魚。小玨,你知道,這些那時候隻有我們這種窮小子玩的遊戲,她竟喜歡。她是我見過最美好的姑娘。”濮稼祥當年隻讀到小學二年級就被送到上海去做了學徒,沒什麽文化,像“美好”這種斯文詞匯她之前從沒聽他說過,可見,外婆真是外公一輩子的“美好”。
顏玨聽外公繼續說。
“後來,她高中畢業,我開了自己的第一家店,本來我們想著等我攢點錢就去她家提親,可你知道,以你外公當時的身份有什麽資本去和大官家去提親?”外公苦笑,彎彎地嘴角寫滿蒼涼自嘲,“後來我倆的事還是被她家知道了,她那樣的家庭自然是極力反對的,和那時比起來,我對你媽,還有對你的,太小巫見大巫了。”
外公還是敲了下顏玨的頭,像是怒其不爭。顏玨努下嘴,不服,“可你後來不是還娶到了外婆?我媽說你倆生活的很幸福。”
“哎……”濮稼祥難得歎氣,“可你媽不知道你外婆一直不快樂。後來因為和家裏抗婚,再和我私奔,你外婆終於和家裏脫離了關係,跟我來了蓉北,後來你大舅、二舅出生,你媽出生。你外婆不說,可我知道她是想家的。”
“外公,你既然知道和家裏脫離關係外婆會難受,你和我媽脫離關係的時候怎麽就沒想我媽她會難受?”爸爸病後,最初和家裏斷絕關係的那一年,顏玨知道媽媽心裏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