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悠婉並沒有回去,而是和素謙在村子裏的其他地方轉了轉,然後才回了家。到家後,方荷已經回來在準備下午飯了,聽到院子裏有動靜,她從灶房裏走出來,在圍裙上擦擦手,“回來了啊。”

“娘!”離悠婉小跑到她身旁,仰起興奮的小臉,“娘,村裏來了個說書先生,可以講好多故事,好厲害呢!”

方荷笑著蹲下與她平視,聲音異常溫柔,“隻要婉兒好好讀書,以後也可以像他一樣哦。”

“真的嗎?”離悠婉眼裏盛滿光芒,見方荷點點頭,她歡呼一聲,“好耶好耶!我也可以講故事嘍。”

方荷目光柔和,她起身衝離悠婉身後的素謙招招手,“素謙,別站著了,快回屋裏洗個臉吧,待會就要吃飯了,阿娘今天做了魚肉哦。”

離悠婉一聽這話立刻湊上來猛吞口水,“娘,哪來的魚啊?”

“剛在你李嬸家正要回來,大虎那孩子就抱著幾條魚進屋了,說是剛從河裏摸的,你李嬸送了娘一條,還挺肥呢。”

“這樣啊。”離悠婉點了下頭,“那娘,我先進屋洗臉嘍。”

“去吧。”方荷折回灶房,繼續忙碌著。

離悠婉進到外屋,看到桌子上的筆墨已經收起來放在原位上,書也被擺得整整齊齊,想著也是素謙出門前收拾好的。吃過飯後,方荷在屋裏教離悠婉繡花,素謙蹲在院子裏搗鼓著一根樹枝,不多時他站起來,手中的樹枝已經被削得幹幹淨淨,就像一把小木劍一樣。素謙看了屋裏兩人一眼,又看看手中的樹枝,深吸一口氣,拿著樹枝揮舞起來,儼然是一套劍法。

方荷給離悠婉指導完後出了屋子就看到這樣一幅場景,素謙幼小的身影在院中肆意跳動著,一根普通的樹枝包含淩厲,他雖然年幼,但打出的招式招招強勁,很顯然他已經有好幾年的武功底子了。方荷抬手揉揉額頭,也沒有打斷他,隻是轉身回到屋裏,將身後的門緊緊閉上。

離悠婉正拿著一塊白布繡牡丹,她學得十分認真,進步也很快。方荷看了看她手中的白布,這孩子的一雙手真是隨了自己,十分靈巧。然而方荷卻歎了一口氣,便又進到裏屋,關上門,她從床下拿出一個小木箱,打開上麵的鎖,從裏麵拿出一塊已經泛黃的白布,那上麵繡著一朵牡丹,栩栩如生,簡直就和真的一樣,過了這麽久,這朵牡丹依然十分鮮豔,似乎都可以聞到花香。

方荷再次歎氣,疲憊地閉上眼睛,這究竟是好是壞,難道這就是孽緣,自己的所遭受的?還要讓自己女兒再經受一番嗎?

“娘。”離悠婉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方荷急忙拭去眼淚,將白布放回箱子鎖好,又把箱子塞進床下,這才開了門。“婉兒,怎麽了?”

“娘,我的線用完了。”離悠婉指著桌子上的繡盤,上麵放著繡了一半的牡丹,雖然隻是半成品,但完全可以看出這朵牡丹的妖豔。方荷的手緊緊握著,“沒事的,過幾天娘再去買,時間不早了,準備睡覺吧。”

“恩!”離悠婉走過去把桌子上的東西收起來,就去外麵打洗腳水了。這是素謙提著兩桶水從外麵走進來,把其中一個木桶放在了灶房裏,又提著另一個進了自己房間。離悠婉看到他輕鬆的姿態很是驚訝,這一個木桶都快和他一樣高了,還都裝滿井水,他怎麽一點都不累?雖然能想到這孩子會武功,但也不至於這麽厲害吧。

她咂咂舌,去灶房燒了水,等水燒開後,素謙又從房間裏出來了,手裏端著木盆。他已經換了一身衣服,頭發還有些濕漉漉的,木盆裏放著換下來的衣服,看樣子是要洗的。

現在雖然剛剛入秋,但天氣已經變得十分涼爽,素謙竟然用剛打上來的井水洗澡,真的不怕生病嗎?離悠婉著實佩服,一番感歎後拿起木舀把鍋裏的熱水舀進木盆裏,端著盆子進了裏屋。

等她再次出來的時候,素謙已經在晾衣服了。離悠婉把水倒在院子東邊的一個小土堆上,把木盆放在柴房就回去睡覺了。

夜半時分,萬物沉寂。天空懸著一輪圓月,卻被層層烏雲遮住。伴隨著一聲“喵嗚”,一扇窗戶被慢慢推開,嚇得野貓趕緊跳上牆頭。隨後一個人影從窗戶裏躍出,身形一閃,就見他站在了牆外。一陣風吹過,那裏已經沒了人影。當他再次站在村頭的石桌旁時,遮擋月亮的烏雲正在慢慢散去。他剛一落下,樹下立刻走出一個黑影,“哎呦,真是準時。”

素謙挑眉,“怎麽?不是你讓我三更來的。”再一看對麵的人,不就是白天的說書先生!

花白失笑,伸手摸向耳後,下一秒就撕下一張薄薄的*,再看他那張臉,不由讓人倒吸一口涼氣,美豔而又妖孽,紫色的眼眸帶著輕微笑意,狹長的桃花眼微微眯起,紅唇微張,嘴角輕挑。他再一伸手,身後的發絲如瀑布瀉下,在黑夜中散出淡淡的紅色光芒,即使身著素衣,也妖孽地令人著迷。

“哎呀呀,怎麽不裝啞巴了?”花白如鬼魅般的身影瞬間閃到素謙麵前,那骨節分明的白皙修長的手指輕輕撫上素謙的小臉,然後狠狠地掐住,“讓你自己亂行動,讓你違背師命!”

素謙“啪”一下打在他的手上,“把你的豬蹄拿開。”

“死小鬼,下手這麽重。”花白收回泛紅的手送到嘴邊輕吹著,“幾天不見,力氣又大了不少。”

素謙趁機退後幾步,生怕再遭受魔爪,“廢話真多,你找我到底有什麽事?”

花白一臉哀怨地看著他,“人家可是專門來提醒你的,師傅讓你先回皇宮,你卻違背他的命令,大師兄前天就帶著好幾個弟子出來找你了呢,好在我搶到他之前找到了你來給你通風報信,你可要好好謝謝我啊。”

見素謙不說話,花白再一次開口,“我知道你想早點查出真相,但也不能擅自行動啊!你平常那麽冷靜,碰到跟這件事有關的事就沒了腦子。師傅倒是原諒了你,但是大師兄的脾氣你也知道,隻要他找到你,你可就有苦果子吃了。”

話音剛落,另一道黑影突然劃破天空,還未等人看清,素謙就和那人打了起來。花白眼疾手快地扔給素謙一把劍,“叮!”利刃撞在一起又很快分開,素謙腳下一點躍入空中,躲開來人的攻擊,又踩上樹梢轉身,飛快攻向那人,卻見來人左手從身後又抽出一把劍,擋住了他的劍。

兩人打得不可分交,但習武之人明顯都能看出那人手下留情,幾個回合後,來人落在地上,將劍插回劍鞘,負手站在石桌旁,素謙也落在他麵前,把劍扔回給花白,“大師兄。”

花白正坐在石凳上看戲,他伸手接住劍放在桌子上,“大師兄,你來了。”

安洛身著一襲白袍,頭發向後束起,一雙丹鳳眼略含怒意,劍眉輕皺,薄唇緊抿,不似那些絡腮胡子的大漢形象,倒更像個不食煙火的仙人。半晌,他終於舒展眉頭,“短短幾天,你的功夫又進步不少。”

“大師兄,這件事...”素謙剛一開口,就被安洛伸手打斷,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罷了罷了,既然師父不追究,那我也不多說什麽。但是師傅已經傳信給我,讓我轉告你,不論你想怎樣調查,千萬別忘了在那日之前回到宮裏,而且,”他轉頭看向花白,“花白,師傅讓你在這看著他。”

“誒?為什麽是我啊?”花白用食指指著自己,有些不願意,“我還要回去繼續研究那個花液呢。”

“那也得在這之後才能回去。但是素謙,你這幾日可有得到什麽結果?”

素謙搖搖頭,“並沒有,我隻是找到了她的人,但她和其他普通的婦女沒什麽區別,而且事情根本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什麽意思?”安洛坐在石凳上,素謙也跟著坐下,“那日我離山時就得到了她的消息,得知她在這個村子後,我便趕了過來,沒想到路上居然碰到了強盜,那夥強盜人數眾多,武功高強者更不在少數,我寡不敵眾,被他們打暈了,醒來後就在她家裏,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破爛爛的,我正疑惑為什麽沒有被殺,她就進來了,我看到她,一眼就認出來了,和畫像上一模一樣,隻是她現在叫做方荷,雖然平日穿的樸素,未施粉黛,但那張臉一點也沒變,隻是人老了,也沒當年那種美麗了。”

“這麽說來,這還真是天意。”安洛打量著他身上的衣服,“衣服也是她做的?”

“恩。”素謙抬起手腕,“看著做工的精細,我也就更加肯定了,絕對是她,不會錯的。”

花白用手指卷起一根頭發,隨意玩弄著,“你遇上的強盜估計是刀牙寨,據說一直劫富濟貧,且那富人都是些狗官奸商黑醫,所以朝廷到現在也沒有什麽大動作。但是他們會對你一個孩子出手,這也太不對勁了吧?我看啊,事情真沒這麽簡單。”

“你是說,有人專門讓刀牙寨的人找我動手?”素謙回想了一番,“知道那件事的人本來就不多,況且我下山隻有你們和師傅三人知道,到底會是誰?又為什麽要這樣做?”

三人沉默一陣,自然是什麽頭緒也沒用。安洛起身整整衣袍,看了看東方的天空,“天也快亮了,你還是趕快回去吧,可不要被她懷疑。”

“恩。”素謙向這兩人點點頭,腳下輕點躍上樹梢,幾個跳躍便消失在他們的視線中。

花白看著那身影消失的方向盈盈一笑,臉上卻是一副苦惱的樣子,“這可麻煩啊,要我看著那小子,這不是要我命嗎?”

安洛斜睨了他一眼,轉身向村外走去,隻丟給他一句話,“自己解決。”

“喂...”不等花白開口,安洛就隱匿在了村外的樹林裏。

“真是的。”花白抱怨一句,拿起桌上的劍,身形一閃,不知去了哪裏。

一陣冷風吹過,卷起片片枯葉落在石桌上,遮住了這裏的一切痕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