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上地藏菩薩無言,從頭到尾,一夜無眠,見證兩人對話。

當東方彩霞翻滾,日出勝火,萬裏長空澄澈如洗,白雲拖著曼妙紗衣如絲遊動,雨後帶著青草芳香的泥土和洗滌幹淨沙塵的清新空氣吸入髒腑。推開寺廟舊門而出的兩個人,久違的感覺到放鬆和舒服。

陸明緋深仰頭呼吸了一口雨後清新氣息,低頭呼出一口濁氣。

“世子殿下,我們回去吧。”

“嗯。”

兩個人照原路返回,其實他們完全可以找個衙門,就和之前一樣,稍微透露一下他們其中任意一個人的身份,馬上就回有人齊備車馬,好吃好喝的給他們送回長安城。

但陸明緋和齊雲開誰都不太願意。陸明緋是不願意仗著身份行使特權,齊雲開是不想有太多人知道他們的動向軌跡。

所以他們倆,老老實實的用腿慢悠悠走了回去。

比起來尋人時候的緊張,回去的路上更顯的悠閑。

反正魯成是找不到了,長安城裏齊思書和甘靜芸那邊估計也完成了一應葬禮。兩個人現在脫去任務一身輕鬆,可以按照出宮前計劃的,好好嚐試著當一個平民百姓,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裏看看人間煙火氣息。

望著早飯攤上熱氣騰騰的餛飩,陸明緋捏了捏羞澀的錢袋子,看向了齊雲開。

其實她真的沒大手大腳的花錢,他們出宮時候每個人帶了二十兩銀子,齊雲開的銀子在那個想坑他們的黑店裏使了二兩,後麵又給了於展鴻一部分,以做撞掉他野菜的賠償和幫助他們脫離黑店老板圍追的謝禮。

具體還有多少,陸明緋也不知道,反正肯定比她多,她的那些個碎銀子掂出來十八兩多給了那搶奪魯成妻子遺體用來體配冥婚的要債人,現在就剩小小一塊不到二兩的碎銀。

這剛出宮才多少天就隻剩下這麽點,現在要是全花了,後麵日子還不得餓死。

老話說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現在是身體力行,用實際行動證明這句話的時候了。

陸明緋看著齊雲開嘿嘿一笑,“這頓早飯我請,下頓午飯,你請,這不犯毛病吧?”

齊雲開從她眼裏見著小貓琢磨著怎麽偷條大魚似的靈動精光,嗬笑一聲,故意逗她。

“算盤打得不錯,早飯和午飯的價能一樣嗎?”

陸明緋手指挑著自己空癟癟的錢袋子在他麵前晃啊晃,“你看你看,我是那麽愛算計的人嗎?是真沒錢了,而且這錢它也不是我自己花沒的,那不是替魯成還債了嘛。”

他發出一聲很輕的嗤笑,順手揉了一把燦燦陽光下更顯烏黑亮麗的頭發。

“好了,早午晚飯,我都請。”

陸明緋興奮的給他比了個大拇指,“靠譜!”

她拉著他三步並作兩步跑到餛飩攤子上,學著其他顧客一樣,衝著正往鍋裏下餛飩的老板高喊一聲。

“老板,兩碗餛飩!”

“好嘞,小客官稍等馬上來!”

陸明緋坐在凳子上,眼睛一直追隨老板忙碌的身影,終於等到他一手一碗餛飩端上桌來,迫不及待的從筷子筒裏抽出一雙筷子就要開吃。

“等等。”

齊雲開把在手帕裏仔細擦拭好的筷子抽出來給她。

“用這個。”

“噢好。”

陸明緋把裏的筷子給他,換來一雙擦好的,看著瓷碗裏漂浮著的青翠蔥花和薄皮肉餡的餛飩,食指大動,撈起來一個送到嘴裏一咬,油花香氣在嘴裏四散開溢,再喝一口湯,嘴上滿足了,胃裏也暖和了。

她吃的急,一邊往嘴裏放餛飩一邊張著嘴哈熱氣,還不忘問齊雲開:“淩摩大哥和祥雷大哥他們吃早飯了嗎?讓他們也來這裏和我們一起吃吧。”

“不用,他們自己解決。”

“在哪兒解決?”

陸明緋捧著碗環顧四麵八方,形形色色的臉孔裏沒有一張是自己熟悉的。

“真是,還說不是影衛,明明就像影子似的,時有時無,來去無蹤。”

齊雲開聽見了她的嘀咕,就當沒聽見,往她見底的碗裏加了兩個餛飩。

“吃完了我們找間客棧,好好休息一天再趕路。”

“我看行,這幾天咱倆一直顛簸,饑一頓飽一頓,也沒睡過一個整覺,是該好好休息休息了。”

陸明緋吃完了餛飩,剛去找老板結賬的齊雲開也回來了,兩人走出麻布棚子遮掩下的餛飩攤,踏上陽光普照的路,逐漸融入在來往行人車馬中。

越往前走人群越密集,陸明緋跟在齊雲開後麵東張西望,好奇的看著街邊五花八門的販賣吃食布匹和一些擺件小玩意兒的攤販,亂糟糟的吆喝聲此起彼伏,從不停在身邊擠來擠去的行人嘴裏知道,原來今天是這邊五天一舉行的集市,百姓家裏但凡有能賣出去換錢的東西,都會一大清早來這兒占地方擺攤,現在日上三竿,最是集市熱鬧的時候。

“明緋,別隻顧看熱鬧,跟緊我。”

齊雲開怕陸明緋跟自己走散了,特意提醒走在後麵的她一句,沒想到不出意外的出了意外,話音落下沒有回音。

他心裏咯噔一下立刻回身看去,身後行人川流不息,但就是沒有陸明緋的影子。反倒是淩摩和一個素未露過麵的侍衛如鬼魅似的不知打哪裏冒出來,撥開人流擠到齊雲開身邊,用身體悄悄擋住在從齊雲開身旁蹭來蹭去的行人。

齊雲開冷眼掃了他們一下,低沉的聲音透露著一絲不悅。

“等什麽,還不去找她?”

淩摩和那個侍衛如同隨著陽光隱藏雲後一齊消散的影子,悄無聲息的散在人群裏,齊雲開也順著剛才的路往回走,去尋被人流衝散的陸明緋。

他這邊挺著急的找人,走丟了的陸明緋自然也發現與他走散了。

就四處張望一圈的須臾功夫,收心回頭一看,前麵那個纖長板正的身影就不見了。但是她尋思著就這麽大點地方,走散了也散不到哪裏去,沒什麽著急的必要,說不定往前走走齊雲開就在前麵出了集市的某個路口等她。

於是她邊走邊逛,看到街邊有賣油炸糕的,老板把紅豆餡包在麵團裏按成一個圓餅,往熱油鍋裏那麽一放,油炸糕立刻在裏麵滋啦冒泡,翻騰兩圈炸的兩麵金黃,長筷子撈出鍋來在鐵架子上排排放好,多餘的油從金燦燦的油炸糕上瀝下去,勾的她肚子裏的饞蟲又起來了。

陸明緋一打聽價格,兩個銅板一個,五個銅板三個。賣的倒是不算貴,擱以前她高低也得讓老板整個二兩銀子的,但現在盤纏緊張隻敢五個銅板買了仨,讓老板兩個糕和一個糕分開包好。

她手裏拿著那個單獨一塊的油炸糕吃,剩下那兩個預備給齊雲開,但是不出意外最後還是能落她嘴裏。

人的注意力有限,尤其陸明緋,一吃上東西眼睛就隻盯著手裏的吃的,腳下腿上也不注意,走著走著被拌了一下,往前一個趔趄,油炸糕裏的紅豆餡都抖出去半塊。

“誒!”

陸明緋回頭一看,眼裏映進好幾筐夾雜在翠綠枝葉上純白梔子花。

販花的老板長得麵皮粉白的跟他賣的花一樣,把花筐往回收了收,細長的眼睛像隻狐狸似的眯起來,笑嗬嗬的對她說:“真是對不住,小姑娘沒被絆疼吧?”

陸明緋禮貌一笑回應道:“該我說對不住,踢了你的花籃子。”

賣花老板拱了拱手表示善意理解,陸明緋也點了點頭,轉過身接著往前走,右腿脛骨上傳來的輕微鈍疼讓她回想起剛才碰上花筐的瞬間感覺,越想越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