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雲開和陸明緋看著擁上來的打手,往後退了兩步,正退到剛跑出來的房間門口,胡太醫又頂著一臉葡萄皮葡萄籽,不知好歹跑出來,跟兩人近距離打了個照麵。
他本來和朱華喝酒聊天玩的好好的,忽然莫名其妙的被兩個樂伎揍了一頓,自然氣急敗壞,指著二人一聲吼:“你們倆給我——!”
陸明緋沒等他說完,抬腿使出一記窩心腳,給人直接撂倒在地。
幾個打手一看更加坐不住了,為首的大吼一聲:“敢在紅袖簾招撒野!兄弟們給我打!”
“吵什麽吵什麽!”
在隔壁房間的客人正在裏麵玩的高興,聽見外麵吵嚷打雜,惱怒他們壞了氣氛,怒氣衝衝打開房門,衝著打手們一通吼叫。
“給老子滾!”
打手們雖然需要維持秩序,但也不敢得罪顧客,滿臉賠笑的請他稍安勿躁時,陸明緋趁機小跑上前一步,抬腳照著那客人的屁股使勁踹了一腳。
客人沒站穩,踉蹌兩步,臉擦著地朝打手們飛撲過去,幾個人抱成一團倒在地上。
齊雲開立刻拉著陸明緋轉頭從東北角樓梯跑下去,剛下到一半又來幾個打手跑來圍堵在樓梯口,而這時先來的幾個打手又從後麵堵上來。
兩人被前後夾擊無路可逃,齊雲開看了眼所站位置距離一樓地麵的高度,豪不猶豫的翻過欄杆往下一跳,穩穩落地。
他快速站起身來,朝還在上麵的陸明緋伸出手,陸明緋沒有一點遲疑和恐懼的,從上麵跳下來。
齊雲開胳膊一沉將她接了個滿懷,陸明緋懸空的腳剛一落地,立即反手抓住齊雲開衣袖,馬不停蹄往大門口跑。
後麵打手們窮追不舍,而且越來越多,兩個人撞開不明所以看熱鬧的其他客人,即將到達的透著明亮天光的大門口時,幾個身影站出來,遮住門口亮光。
陸明緋和齊雲開停下來立在原地,看著從四麵八方圍堵過來的打手,卻一個賽著一個的淡定。
齊雲開不怕是因為有影衛,隻要他想,可以隨便指揮兩個進來,把這些紙糊老虎假微風的打手收拾的服服帖帖。唯一的一點顧慮是這裏人多眼雜,他不想高調行事暴露身份。
而陸明緋此刻想法就比較單純了,她不怕是因為憤怒,剛才聽見朱華和胡太醫的談話,雖然內容有限,可隻言片語裏泄露出來的,卻是官員之間黨派勾結、操縱科舉。
她馬上又想到魯成、於展鴻,他們明明有誌氣有才華,卻因為這些貪腐官員的操縱,而失去科舉這樣寶貴的公平競爭的機會,埋沒於蒼野之間。
有才之人不能為國所用,一群廢物才卻在朝堂上群魔亂舞,她這暴脾氣,忍不了。
陸明緋抬頭看了一眼二樓朱華他們所在的那間房,胡太醫扶著捂著肚子的朱華在上麵大喊大叫。
她伸出手朝他倆比了個大拇指,然後翻轉手腕,指尖朝下,輕蔑一笑。
朱華看見她這個極富侮辱諷刺意味的手勢,氣的要吐血,忍著肚子劇痛大喊打手們:“抓住這兩個賤人,給我往死裏打!”
打手們聽了立刻張牙舞爪撲上來,齊雲開淡定做了個暫停的手勢。
打手們不知為何,竟然鬼使神差的放緩了腳步,隻見齊雲開抬起手向上一揚,一把燦爛金光從他手中飛出,被高高拋灑到半空中,掠過從窗口照射進來的午後陽光,金光閃閃,差點晃瞎了在場所有人的眼。
一聲聲沉甸甸的金屬落地聲刷啦響起,在場的所有人都不淡定了。
“是金瓜子啊!”
紅袖簾招裏的客人、陪客的姑娘、端茶倒水的傭人看清地上撒的東西,被奪了魂兒似的爭先恐後撲上來,衝撞開圍成一圈的打手,趴在地上瘋狂的撿。
一粒粒小小的金瓜子像是有什麽神奇魔力,引誘他們為爭一粒大打出手,整個紅袖簾招一樓很快亂成了一鍋八寶粥。
湊巧的是前院打架,後院起火,一個姑娘拉著老鴇高聲呼喊廚房失火,老鴇焦頭爛額,隻得喚回打手趕緊去後院撲火。
齊雲開帶著陸明緋借著混亂成功逃脫,在邁出紅袖簾招大門的一刻,陸明緋回頭一望,視線穿過撲在地上爭強金瓜子醜態畢出的人群,與站在後院門口喊失火的女子隔空對望。
她認出來那個女子正是幫她和齊雲開找來琴和簫的琵琶伎薑清。
薑清也看見了她,停下故作焦急的表情,對她微微一笑。
在那一刻,陸明緋心裏立刻就有了成算。
她得把這個幫了她兩次的姑娘從紅袖簾招裏贖身出來。
但不是現在,因為現在她有更重要的事情急需解決。
跟齊雲開從紅袖簾招成功脫逃,兩個人在大街上一路狂奔,到了個岔路口卻發生分歧。
齊雲開要按原來計劃回韓信芳家,陸明緋卻執意去找韓信芳。
“要回你自己回!”
陸明緋一把摘掉頭上帷帽,看見齊雲開略有慍色的眼神,警惕的向後跳開一步。
“我告訴你,這回別想把我扛回去!”
齊雲開無奈嘖了一下唇,“你就算找了韓信芳,把剛才聽到的事情全都告訴他,又能怎麽樣呢?改變的了什麽?”
“怎麽不會改變!那些人相互勾結,舞弊科舉,他們剝奪了別人公平競爭的機會,這樣的罪行難道不該被嚴厲懲處昭告天下,以慰勞那些被辜負了的寒門學子,然後再還他們一個清清白白的考場嗎?否則,天理何在?公平何在!”
“天理?公平?”齊雲開冷笑一聲,“明緋,這世上沒有這兩樣東西。”
“打今天起有了!”
陸明緋站在那裏,渾身都被籠罩進落於西天的太陽的輝煌璀璨,左眼金瞳熠熠生輝。
她凝視著齊雲開,堅定道:“你不愛管閑事,你總覺得沒意義,你看不見努力去爭取一個公道的價值,那我就證明給你看,世道再黑,人心再惡,公平正義也依然要如指路明燈一樣杵在那裏!倘若真是油盡燈枯,那我就爬上去把自己燒了,化成燈油,把明光給續上!”
齊雲開看著她堅定不移的眼神,硬如磐石的心竟然產生一絲裂縫,開始動搖。
坦白說如果這些話換個人來說,他不但不會往心裏去,還會覺得這人可笑至極,靜等著看他打臉。
可話從陸明緋嘴裏說出來,他好像真的沒辦法說服自己,把眼前這個太陽般耀眼的小丫頭一字一句所說當個笑話一笑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