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監在宮裏熬了多少年了,察言觀色那都是基本功,看出陸明緋心不在焉的敷衍自己,也就不再做聲。
正巧此時,前麵傳來嘩啦嘩啦的鐵鏈磨地聲,聲音由遠及近,在牆深天遠的長巷之中聽來尤為刺耳。
陸明緋和老太監都不約而同的看過去,隻見一隊身著白衣腳帶鐐銬的年輕男女低頭含胸排著隊走過去。
陸明緋奇怪的問老太監,“這些宮人為什麽要帶鐐銬?”
老太監打他們從牆後排著隊冒出頭來後,就一直死死盯著,“這些可不是宮人,是南越的戰俘,要罰入掖庭獄當奴隸的。”
“哦。”
陸明緋越往前走越將那些人臉上悲哀表情看的清楚。
“歲數都不大啊。”
“那是當然,便是掖庭獄也得要年輕力壯的。那些個又弱又醜的老廢物,早在進京前就死半路上了。”
陸明緋冷淡的噢了一聲,站在路口等著那隊戰俘走過去。
這些人裏歲數大的看起來也就二十左右,歲數小的跟她差不多,無一例外的都是身條勻稱五官端正,麵容中帶有南方人特有的如雨如霧般的清潤柔軟。身著潔白單薄囚服行走在高深宮牆內,細嫩皮膚被北方的寒冷天氣凍的開裂生瘡,生生像是一朵朵嬌嫩柔弱的花被丟進了冰川裏。
“緋姑娘看出什麽來了嗎?”
陸明緋等戰俘們都走過去之後繼續往前,跟在身邊的老太監忽然來了這麽一句。
她不解的問:“看出什麽來?”
老太監回頭望過去,盯著一戰俘隊伍裏其中一個長發過腰的瘦削身影,混濁的眼球閃著異常的光。
“南國之人,長得都挺漂亮。”
陸明緋先是用異樣的眼光看了他一眼,又順著他那癡癡眼神望過去,覺得他看的那個背影的確漂亮,但更多的感覺是有一絲絲似曾相識的熟悉。
她想不起來,更不想多看老太監這種讓人掉雞皮疙瘩的眼神一眼,催促了一句,“還是先去謝恩要緊。”
老太監沒多說什麽,跟上陸明緋的越走越快的步伐,一道來到未央宮。
未央宮裏照舊是絲竹管弦不絕,靡靡之音不斷。
陸明緋對著上麵沉浸在戲文裏的皇帝和他的心堯小公主跪下請安,盛裝打扮的公主今天特別客氣的讓她不必多禮,順便還替她父皇給她賜了個座。
這倒讓陸明緋有點受寵若驚,畢竟心堯公主一直把她當敵人,喜歡沒事找事,來了長安快四年,她對她這麽客氣,還是頭一回。
“聽說父皇賞了套藍寶珍珠首飾給明緋姐姐。”
心堯公主有意無意的抬手拂過自己秀發上垂下來的水晶珠,笑著問道:“怎麽沒見戴上來謝恩呢?父皇心中疼惜你,你也應該穿戴上來讓他瞧瞧才是。”
陸明緋看向好不容易舍得從喧囂鑼鼓中裏分出一點神來的齊頡,雖打心眼裏尊敬待她一直不錯的長輩,但麵上不得不說一些場麵話。
“陛下賞賜的首飾太貴重了,明緋魯莽,生怕戴出來跌了碰了有所損毀,辜負陛下一片心意,所以未嚐敢戴。但若陛下想看,我回去穿戴好再來給陛下看也不遲。”
齊頡不在乎的笑著擺擺手,“不是什麽要緊的東西,小明緋你喜歡就好。”
陸明緋舒眉點點頭,“陛下的賞賜,明緋當然喜歡。”
“等你與雲開舉行大婚時,我再送你一套更華貴漂亮的,比這個還好。”
“咳咳。”
心堯公主一聽他提起陸明緋和齊雲開的婚約,粉若桃李的小臉上照著鏡子日夜苦練的端莊大方表情繃不住了,嗓子裏卡進雞毛似的哢哢吭兩聲,生硬的把話題轉移。
“本月二十五是我生日,明緋姐姐會來的吧?”
陸明緋心說去與不去,決定權都在你手裏,還來問我幹嘛。
雖然覺得無趣,但她還是得裝做千恩萬謝和感興趣的樣子問她,“不知公主今年打算把生辰宴設在哪裏?”
“就在後宮攬月湖上,湖冰結硬了,到時候我們坐在化葉亭上,讓樂師們在湖麵上彈唱,舞姬在冰麵上跳舞,不是很新鮮好玩嗎?”
她向陸明緋描述自己生辰宴安排時從腳底到頭發絲都透露著一種自豪。
“還有啊,這次生辰宴我會邀請很多人來,明緋姐姐你可記得不要穿的太隨便,最好戴上父皇送的首飾,不然往那麽多如花似玉的姑娘小姐堆裏一紮,還不被淹沒在裏頭,找不到人了?”
陸明緋聽出來她話裏話外在諷刺自己的長相,但是沒生氣,幹幹巴巴笑兩聲,隻管在腦海裏浮現出自己站在冰麵上,凍的直哆嗦的畫麵。
這了大冷的天去冰湖上麵辦生辰宴,心堯公主怕不是想把來參加生辰宴的貴族王公小姐都感受一下什麽叫“楚楚凍人”?
陸明緋不敢多想,畢竟想也沒用,公主邀請了,她就得參加。
隻是有一點特別操蛋。
陸明緋不受心堯公主待見,很少會被邀請來參加這種大型宴會。倘若有甘靜芸在一邊帶著,那還好一些,可是甘靜芸前不久又感染了風寒,拖著沒及時治,又發了咳疾,雖然沒什麽大事,但是看現在她肯定是來不了了,那陸明緋就得孤軍上戰場。
她去時為了堵住心堯公主的嘴,讓她少挑一點自己的毛病,特意起了個大早,打著哈欠任由她姐和宮女金瑤掰著自己腦袋梳頭。
還照心堯公主說的,把那整整齊齊一套全都穿戴在身上,指上戒指、腕上鐲子、頸間瓔珞都好說,就是腦袋上叮叮當當有點太沉了。
她那小小的一顆腦袋上梳了個對稱的垂髫,從耳後垂到頸上一寸,一左一右各戴了一支純赤金打造的步搖,金流蘇貴重奪目,垂於頸肩流光四溢,又與頭上兩支點綴珍珠藍寶的華勝相得益彰。配上一條淡紫色長裙,又在外加披上一襲鬥篷,鬥篷帽子上厚厚一圈雪白貂毛在冷風中順滑舞動。
一富貴華麗,珠光寶氣,出門前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時,陸明緋都快認不出來那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