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迷的事業的確大有起色。
新劇本拿到稿酬三十萬。本子交由知名導演拍攝,請的演員也是一線的。偉慧對她說:“大編劇,你出名指日可待了。”
偉慧仍在保險公司,工作辛苦,勤勤懇懇,漸漸地也在複雜的人事鬥爭中學得三五招數,攻擊或許不能,但防身足夠。
偉慧對若迷說:“我們在社會上學到的知識遠遠多過在學校裏。”
若迷說:“是的,我們在人與人的關係中,學到的也遠多於在課堂上和書本上。”
若迷編劇的電影終於拍攝完成,搬上大銀幕。
影片的製作團隊好,營銷做得也好。媒體關注度極高。
有影評人大讚編劇李若迷,說她的作品狂放有力,不拘泥於小情小愛,對世界的看法和對人性的揭露都不平庸,具有大視野。
一部影片,讓若迷名利雙收。
若迷身邊的朋友多起來,每天都有兩三個飯局邀約。她覺得累,常常推掉不去,覺得最開心的時光就是待在家裏陪兒子,等兒子午睡了,就自己在陽台上曬曬太陽、讀讀書,或者隻是靜坐。
她一直覺得,再入世的人也需要偶爾避一避世。如果她一天從早到晚都沒有獨自一人待過半小時,她就沒辦法安然入睡。
當然,若人人都這般恬淡避世,無欲無求,社會進步不了。推動這社會進步的是兩個字:勢利。
沒有人不勢利。
區別隻是:有人**裸地勢利,有人含蓄地勢利。
偉慧羨慕若迷,說她不用朝九晚五地上班,不用看老板臉色、受同事排擠,不用擠公交地鐵,每天坐在家裏寫寫東西就發財了。
若迷哈哈大笑,說偉慧你也太天真,這世上有不需要看人臉色就能賺到的錢嗎?這世界上有不需要犧牲自由就能獲取的成功嗎?
偉慧不語。若迷也有辛酸,隻是她從不說而已。
黎墨深心疼若迷辛苦,讓她不如休息,反正已有積蓄。
再者,他的能力足以供養她。
若迷不幹。她有自己的夢想和事業追求。她才不要做金絲雀。
黎墨深打算送若迷一部汽車,她不要,說自己有能力買車,隻是目前也沒有這個需求。黎墨深要為她買房,她也拒絕,說租房子挺好的。黎墨深說,房價日日張,早些置業是個保障。她就笑,人本來就是漂泊一生,今日頭上有屋簷,今日感恩。房產證上寫誰的名字,有什麽要緊?什麽是保障?自己的雙手和智慧,才是保障。
黎墨深說:“我很抱歉,我不知道還能給你什麽。”他意指自己給不了她婚姻,給她物質,她又不受。
若迷微笑,沒有說話。你給我的已經足夠多。她在心裏說。
偉慧有時也忽然世俗,笑若迷傻。她說:“你們這樣的關係,社會上多得是,你又何必跟他客氣?”
若迷笑說:“不勞而獲的事情在這世間原本也稀鬆平常,但我隻是覺得,自己努力用功獲得的,別人才拿不走。”
她勤奮工作,接了新劇本,與人深夜開視頻討論會,通宵趕稿。
若迷說:“我不怕辛苦,我喜歡用力地生活,喜歡體驗豐富而激烈的人生。我不想做溫室裏的花朵,還未盛開就已在慢慢萎謝。”
她又說:“我堅信,人必須有自己賺錢的能力。”
偉慧說:“既然如此,你離開黎墨深好了。以你的容貌資質,何愁沒有男友。黎生比你老這麽多,又有妻室。你與他在一起,又什麽都不圖他的,何苦?”
若迷隻是笑笑,說:“他也很忙,我們不常見麵。”
偉慧說:“一定是被管得太嚴。黎太太想必也是很強悍。”
若迷說:“別這麽說,別去詆毀另一個女人。”
她說:“我們的日常觀念不過是受文化影響。而文化由一張張男人的嘴塑造——小妾美、老婆悍,妻不如妾,妾不如偷。都不過是對女性的物化與偏見。男人已經這樣了,女人又何苦再為難女人?”
偉慧看若迷一眼,有些訕訕。若迷有她的見解。
“無論如何,你一定有黎太太所沒有的東西。”偉慧說,“男人在婚姻裏缺什麽,便在婚外找什麽。”
若迷笑笑,說:“是,我二十四歲,她四十二歲。”
“看,男人啊,永遠渴望花季少女。”偉慧憤然不屑。
若迷大笑,“其實也不盡然。四十二歲的女人也可以很美。隻是黎太太並不工作,天天叫了牌搭子在家搓牌,要不就全世界飛來飛去買名牌包包。當然,這是她選擇的生活方式,無可厚非。黎生不喜歡黎太的生活方式,也隻是他們夫妻間的事,我們外人不必置喙。”
“所以,你並不嫉妒或輕視黎太太?”
“當然不。她是與我沒有關係的人。黎墨深與我交往,也不見得是因為和太太關係不好。與太太關係良好的男人一樣會出軌。”
若迷又說:“我讀過一份境外調查報告,說72%以上的已婚男人有過婚外性關係。其中大部分人表示對婚姻滿意,不會離開妻子,妻子對家庭奉獻諸多,妻子有魅力等等。還有部分男人表示,不牽扯感情的婚外性關係能改善婚姻狀態,有益於婚姻。”
“天哪,男人對婚姻、對妻子滿意,還會出軌**。若是不滿意,還不知會怎樣呢。”偉慧搖頭喟歎。
“會怎樣呢?也不過就**而已。舍得離婚的男人很少。”
“男人太貪心了。”
“女人又何嚐不是呢?”若迷說,“**的女人也不在少數。隻不過,**的女人會比男人更有魄力離婚。相比之下,男人更理性、更怯弱,更不願放棄現有的安穩。”
她又說:“容於社會規範的關係與情感,容易讓人獲得順理成章的生活,穩定的心理狀態有助於更大程度地實現社會價值。因此成功男人大多早婚早育,並用理性節製無法獲得價值回報的能量付出。遊戲於婚外情的男人,大多會回歸家庭。而女人,趨向追求單純的情感之美。哪怕知道最終隻是長夜孤燈,也會飛蛾撲火。”
“是,女人瘋狂,男人貪心。可照樣有那麽多夫妻白頭到老。”
“因為維係大多數關係的並不是愛,而是與愛無關的東西。”
“比如說,責任、習慣?”
“還有共同利益。”
“那你會鄙視黎墨深嗎?”偉慧說,“他為了利益維係和妻子的關係,卻又在外麵尋找溫柔鄉。”
若迷想了一想,說:“我不對人性抱有很高期待。在對待妻子的忠誠度上,他確有陰暗麵。但這一瑕疵不足以否定他的為人。在其他所有方麵,他仍然是個君子。除了少量的時間和精力,他也並沒有從他的婚姻中偷出別的什麽來給我,這是我與他保持關係的原因。”
“當然,這部分時間和精力原本就屬於他個人,可供他自由支配。他不來與我見麵喝茶,也會去同別人喝酒聊天,或是獨自一人去湖邊釣一下午的魚,有什麽分別?結婚並不代表一個人成了另一個人的奴隸、私產,這是我對婚姻的看法。所以,我並不欠黎太太什麽。我也不認為她可憐或者強悍。我與她是平等而無關的兩個公民。而我既問心無愧,就也不必看低或看高黎生。這一切沒有是非對錯,隻是再普通不過的人間常態,你說對嗎?”若迷說著,對偉慧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