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十月,偉慧和若迷的一個大學同班男同學結婚了,在外灘和平飯店舉行婚禮。偉慧和若迷都受邀前去。

畢業後多年不見的同學們又匯聚一堂,各人都有了些變化。最引人注意的是一位姓金的男生。不知是因為發胖了,還是穿了內增高,抑或因為身邊帶著個極為苗條的女伴,金某顯得比幾年前足足大了一號。大了一號的他手牽佳人,高調亮相,逢人就介紹說身邊這位是他的“達令”[ 達令:英文darling音譯,意為“親愛的”。]。這位“達令”模特身材,穿一身金紫色旗袍,裹一條狐毛披肩,鑽戒項鏈閃閃奪目,陣仗嚇人,臉蛋看上去卻是大學新生的鮮嫩模樣,簡直把新娘子的風頭都搶光了。有人說,這位“達令”並不是金的原配夫人,然而他又並沒有離婚。

公開場合肆無忌憚地帶婚外情對象出來顯擺招搖,金某倒也真做得出。有什麽辦法?總會碰上些討厭的人,處處不給你好受。你吃葷菜,他說激素超標;你吃蔬菜,他說農藥超標;你結婚,他帶個小三來炫耀炫耀。就不怕老同學們嚼舌根,叫他太太知道?恐怕她太太早已知情卻又無可奈何罷。大家三三兩兩悄聲議論著。

偉慧想起前不久看一本雜誌,有篇文章的標題這樣寫——“八零後都開始有小三了”。意指時光飛逝,一直作為“小青年”代名詞的八零後群體也開始進入婚姻,漸漸步向中年,有了婚姻危機之類的人生煩事。偉慧當時看過,不以為意,現在眼見同齡男生都開始發胖,腆著肚子,帶著十八九的姑娘,這才意識到自己馬上也要三十歲了。

不管舞台下有怎樣的新聞,舞台上自有舞台上的一出。在司儀的主持下,兩位新人交換婚戒,熱烈擁吻。隨後,喝交杯酒,再雙雙舉杯答謝賓客。新郎一副虔誠模樣。新娘長裙曳地,走過紅毯,將手中一捧粉色玫瑰拋起,惹年輕女孩們嬉鬧哄搶,以求婚配好運。場麵熱鬧,氣球彩帶漫天飛揚,眾人鼓掌歡呼,音樂響徹全場。

又一對戀人終成眷屬了。一紙婚書、隆重儀式、旁人見證、法律契約,人們需要這所有的一切提供實實在在的安全感。可是,這些東西真的可以讓一對男女永遠相親相愛,永遠彼此忠貞嗎?

那位帶著小情人的金某人,他的婚禮又才過去多久呢?

八點多,婚禮結束。若迷和偉慧踏著滿地嫣紅的鞭炮碎屑離開飯店。見時間還早,若迷邀偉慧找家咖啡館再坐一會兒,說說話。偉慧這晚卻沒來由地覺得不踏實、不安全,想早點回家陪丈夫孩子。

偉慧覺得自己和家行的感情沒有以前好了,就是因為這一兩年的生活太忙碌,兩人的相處時間太少了。他被工作霸占著,她被孩子霸占著。好不容易兩人忙完湊到一起,又想各自放鬆娛樂,一人一台電腦對著看。她打算今晚和家行好好談一談,增加一些彼此間的親密活動,或者出去旅行一次也是好的。就當是,重新戀愛,重度蜜月。夫妻關係也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剛和若迷道別,坐上回家的出租車,偉慧就聽到手機響了。拿出手機來看,竟是家行發來的視頻邀請。偉慧感到驚喜,家行好久不曾這樣浪漫,主動要求視頻。她特地攏了攏頭發,深呼吸,對著鏡頭擺出一個甜美的微笑,然後按了接通。

視頻接通之後,畫麵裏出現的卻是個陌生女子。

陌生女子染一頭黃發,化著濃妝,見了偉慧,稍稍一愣,隨即笑道:“有位先生把他的手機落在我這兒了。你認識他吧?”

偉慧隻覺得腦袋裏嗡一炸響,頓時傻了。

“喂?你在聽嗎?我打開手機找到最近的一位聯係人,就撥過來了,也不曉得怎麽弄成了視頻。你要替他把手機拿回去嗎?”

偉慧聚攏心神,艱難地發問:“你……是誰?手機怎麽會……”

“唉,太囉嗦。手機到底要不要?不要拉倒。”

偉慧連忙說要,當即和陌生女子約了見麵的地點,趕過去。

兩人在南京路見麵。偉慧見到視頻中這個打扮妖嬈的女子。女子把手機遞給偉慧。偉慧一看,正是家行的手機。

偉慧臉色蒼白,問女子:“你是誰?我丈夫的手機怎麽會在你這裏?”女子懶懶地回答:“我撿到的。”

偉慧奇怪,“你不是說他把手機落在你這兒了嗎?若是撿到的,你怎麽知道失主是一位先生?你到底是……”

“你是在審問我嗎?”女子不耐煩地打斷偉慧。

“我好心還手機,你還這麽囉嗦,早知不還了。一部手機也值兩三千呢,我沒得做聖人。”女子說完轉身就走了。

偉慧望著對方的背影,露臍裝、黑絲襪、長筒靴,引人注目的臀部在短得不能再短的黑皮裙子裏包得滾圓,怎麽看怎麽像那種白天無所事事,天一黑才出來上班的女子。

偉慧重新坐上一輛出租車往家趕去。她覺得事情蹊蹺,一路心事重重。

一進家門,偉慧就看到家行坐在沙發裏在看電視。再一看,家行身邊放著的是一台以前換下來的舊手機。

偉慧沉不住氣,直接從包裏拿出手機擱到他麵前的茶幾上。

家行看到手機,愣住了。

偉慧淡淡地說:“那個女的給我的,你把手機落在人家那裏了。”

“哪個女的?”家行的語氣還是自然的,目光卻一陣渙散。

“你還問我?”偉慧不看家行,轉身去門廳處換鞋、擦鞋,再仔仔細細地把換下的皮鞋放進鞋櫃裏收好。她背對著家行,若無其事地做著這些事情,努力控製著發抖的手。她保持鎮定,不讓家行看出她在用很大的力氣端著自己,用很大的力氣忍著心中的一口氣,忍著隨時會奪眶而出的眼淚。她不打算逼他,她希望他自己把話說清楚。當然,他也可以不說。他有本事就不說試試看。

就在偉慧關上鞋櫃門的那一刻,她的肩膀被家行的一雙大手從後麵溫柔地握住了。“你聽我說。”家行低沉的聲音帶著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