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銳回國了。他悄悄找到若迷,要看鏡中。這件事他期待了很久,盼望了很久,但現實嚴苛,他身邊每天圍著幾十號人,每天需處理上千件事,還有對他“自有辦法”的豪門妻子。他身不由己。
若迷卻把一切都當作平常。她從不主動與歐陽聯係。歐陽找來,她也是淡淡應對,既不驚訝,也不激動,不流露絲毫情緒,隻當是一個老朋友回鄉,請他來家裏喝茶。
然而看到兒子的第一眼,歐陽銳哭了。
他眼睛紅紅地看了兒子許久,才怯怯地伸手去抱他。
可鏡中認生,不要他,吵著要回到媽媽懷裏。他無奈,僵持了一會兒,隻好把孩子交還給若迷。
片刻後,他收斂情緒,拿出隨身攜帶的一隻小皮箱,遞給若迷。
若迷明白了,微笑道:“弄這種陣仗幹什麽,又不是拍電視劇。”
“收起來吧。”歐陽簡單而正經地說,不理若迷的玩笑。
“真的不用。我的孩子,我自己撫養。”若迷仍微笑著。
“我以後,應該不會有太多機會見到他了。”歐陽說著,按一下眼角,同時把皮箱推到若迷麵前,“拿著吧。”
若迷看著皮箱,知道裏麵全是現金。
她微笑著,有了片刻的靜默。然後她說:“這筆錢,我不會用。當作一筆基金,替你存著,如有需要,隨時來取。”
歐陽無奈地笑了一下,“你啊,真是一點沒變。”
若迷說:“你也沒有變。”停頓了一會兒,又說:“怎麽樣?工作好嗎?生活好嗎?快樂嗎?”
“都很好,都很好。”他疲倦地笑,“你知道的,標準化的好。”
“我知道,我知道。”若迷微笑著,慢慢地說。像是一種哄慰。她能夠想象歐陽現在的生活。與不愛但正確的人結婚,其實也簡單。隻是照他的脾氣,他會覺得窩囊。但這窩囊,是多麽容易被富足而精彩的現實生活所消融啊。他會好的,她知道。
“你就安心地去過你標準化的好日子。不會有人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我不會連累你的生活。也希望……”她說到這裏停了一下,“你也不會連累我的生活。”
歐陽欲說什麽,若迷搶著說:“你若真在意我,希望我開心,就讓我和鏡中過平靜的生活。你也和你太太去過屬於你們的生活。你們會生數名兒女,富足安穩,人人羨慕。你也許很快忘了我。”
“是,我會說服自己。我會過得忙碌而愉快。但內心深處,總還是有些遺憾。我不會忘了你,李若迷。你是我摘不到的月亮。”
若迷笑,“胡亂抒情,哪有那麽誇張。”又說:“月亮雖美,卻沒有實際功用。地球沒有月亮也會轉,也有一年四季、白晝黑夜。”
“但就沒有潮起潮落了。”歐陽接上去。
若迷會心一笑,不再說話。
歐陽費盡心思擺脫一切人,偷溜出來見若迷,自然難以久留。他們很快告別。
歐陽婚後與妻子定居洛杉磯,經營新的公司。他說他一定會再回來看望若迷母子。但隔著一個太平洋,又各自過著不相幹的生活,彼此都知道,此生再聚的機會用一隻手就可以數算得出。
沒過幾日,若迷收到一張從玻利維亞寄來照片,照片上是蘇克雷市政廳。若迷翻了翻信封,裏麵隻有一張照片,沒有隻言片語。信封上的字跡是東元的。若迷撫摸著照片,靜靜微笑。
無聲勝有聲。盡在無言中。畢竟,還是東元最懂得她。
說來也巧。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男人,她兩個孩子的父親,最終都去了大洋彼岸,地球的另一端。
她忽然想起自己在很小的時候曾讀過的一句詩:隻要兩個人都活著,哪怕沒有在一起,愛也會一直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