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魚沒浪痕圓
簾一挑,一條人影躥進來,還沒立穩,就聽他興道:“姐!我回來了!莫不是有人新斷了氣?如今停在哪裏?快帶我去瞧瞧!”
“小彌!!”我驚喜撲上去,“天呐,你這時間拿捏的……”旁邊白影一閃,林逸白提了呆的小丫鬟躍到庭中,“速速指路!”
穿庭過院,披花拂柳,我們跟著報事的丫鬟來到宅子西南角,稀稀落落的幾根竹子掩著一口水井,井邊圍了一堆人,小丫鬟一聲喊:“小姐來了!”圍觀眾仆忙閃出一條人胡同,隻見地上直挺挺躺著一人,衣裙地貼在身上,麵色青紫,髻散亂,可不正是碧溪!
小彌一個箭步衝過去,扣住碧溪寸關尺號了號,又扒開她眼皮看看,道:“尚有救。”遂從背上解下青布背囊,取出一個皮小包,攤開,兩排銀針在太陽下銀亮耀眼。
我向周圍道:“都散了吧,該幹什麽幹什麽去。”不知小彌要刺碧溪哪裏,露手露腳的被這許多人看總是不好,隻留下流雲和兩三個精壯仆婦,萬一需要搭把手也夠了。
小彌抽出一根細的銀針,撚轉刺入碧溪人中,並不把針拔下來,另取一根刺入她腳底湧泉**,又撩起她濕嗒嗒的裙子,褪下素帛膝褲,露出白生生一截小腿,我趕緊回頭瞪林逸白,就見他負手背立,麵朝著別處,難得知禮。小彌取一根針,左手拇指、食指、中指捏住碧溪小腿陰陵泉**,一針下去,就見血珠冒了出來呆,似乎針灸不會出血吧?這……
小彌象是聽到我肚裏的疑,持續擠壓著陰陵泉周圍皮膚,解釋道:“姐姐莫慌,此乃鋒針,我是與她放血呢!”
原來如此。
隻見他又刺碧溪幾處**位留針,有放血撚銀針片刻,就見碧溪手足一抽,竟是緩醒了過來!!
“醒了!醒了!”一片驚歎聲。
小彌收了針。得意笑道:“趕上!”討讚地表情。
我伸摸摸他地頭。大讚“真了不起!妙手回春啊!這回多虧了你呢!”眾人嘖嘖讚歎。小彌挺胸抬頭上笑得春花燦爛。
早有扶碧溪坐起。她幽幽“喛”了一聲。氣若遊絲道:“我可是死了麽……”緩緩睜開眼。看到我。一愣。目光遊移一周然哇地哭出來。“小姐您就讓我死了罷!奴婢沒臉……”
“有什麽大不了地!!”我高聲住她。“不就是額頭上留了疤嘛!!留點疤又能怎麽著個斜頭簾不就蓋住了!等你大好了我教你梳幾個新型。擋住額角誰看得見!至於為破相自盡嗎!!”瞥一眼邊上立著地流雲眼睛眨巴眨巴。總算小嘴閉得緊。
碧溪瞠目結舌。木呆呆瞪著我。連哭都忘了。半晌。唇才一動。我點著她道:“難道是怕破了相嫁不出去?你放心。我肯定給你找個好人家!看哪個敢嫌棄你這點小疤!”
碧溪慘白地臉上淡淡湧上些血色。囁囁道:“奴婢……非是為……”
“好啦!有話回去說,你坐著不累,我們這些人可都站著蹲著陪你呢!”讓兩個婆子把她攙起來,架著慢慢往回走。
碧溪和流雲是大丫頭,又是我身邊的人,福利待遇自然比二、三等的丫頭強上許多,平時為著召喚方便,我就讓她們住在主院西廂房的耳房裏。
待進了屋,流雲張羅著給碧溪擦身更衣,我打那幾個婆子下去,對門口兩個負責照顧碧溪的小丫鬟道:“你們倆跟我過來。”
來到院中,沒走出幾步就聽身後噗通一聲,回頭看,竟是那兩個丫鬟齊齊跪在太陽地裏了,我正要開口,一旁先有人喚道:“妹妹。”原來是顏如雪,剛才他和林逸白沒跟進碧溪屋裏,這時靠過來道:“妹妹有家事要理,且容我們避過。”
林逸白也幫腔:“這太陽毒,我與雪妹合該回前麵廳上吃冰鎮果子去!”
小彌貓眼放光,“冰鎮果子!”
顏如雪是認識他的,笑道:“此刻你姐姐正忙著,你與我們一道去吃果子可好?”
小彌哪還用人請,又看我鼓勵地點頭,立時興興頭頭跟他們去了。
我轉看那兩個丫鬟,那二人瑟瑟跪著,我走到她們跟前,問道:“讓你們照顧碧溪,你們剛才在哪裏,怎麽讓她跳了井?”
一個丫鬟抹淚道:“方才奴婢在小廚房與碧溪姐煎藥,每日這時候都是奴婢煎藥的,因而不在跟前,煎藥回來已不見了碧溪姐,後聽人亂哄哄傳說才知是……”
另一個道:“碧溪姐差奴婢去秀雯處討個花樣子來,奴婢思量這些日子碧溪姐身子已好了許多,想是躺著悶,她平日最愛針指,奴婢便沒多想……”
果然是碧溪有意支開她們,成心不想活了。
那兩個丫頭聽不見我話,大約以為我在懷,哀哀哭著申明自己清白,正在這時,耳房門砰一聲打開,碧溪倚著門框叫道:“小姐明鑒,是奴婢支開她們去,自己背了人走到那井邊,不關旁人事……”掙紮著要走出來。
“好了我知道了!流雲,趕緊扶回去躺著!”
流雲扶碧溪回去,我對兩個小丫鬟道:“這次不怪你們,起來吧。以後長個記性,無論做什麽事她身邊至少要留一個人!”
兩人口中稱是,謝過不咎,垂頭斂手立在一旁。
其實我叫她們出來隻是問話,算是一般的調查,隻是在這種等級森嚴的時代,下跪和吃飯睡覺一樣普通,一出手就是這陣勢了,我盤算了一下改革社會製度、重建封建禮儀的可能性……決定還是給她們點實在利益,“你們仔細看護碧溪,等她大好了自然少不了要好好賞你們……瞧這臉上哭的,胭脂都衝得一條一條的,快去洗洗臉吧。”
打走了兩個小丫鬟,我走進耳房,一推門就
和流雲肩挨著肩坐在床沿上,流雲嘰嘰喳喳的似乎在二人見我進來,慌忙起身道:“虛禮免了,流雲,讓你爹把小彌的院子打掃出來,他舟車勞頓,你去問問他要不要吃東西。”流雲會意了門出去。
碧溪深深垂著頭,看不到表情然咕咚一下跪到地上,一頭向磚石地麵上磕下去,我手疾眼快一把扶住,一使勁把她提起來,按到床邊坐下,氣道:“你怎麽又來了!上回嚇唬我還不夠要再來一次啊!!”
“奴婢、奴婢是要叩頭謝罪……”
“免了!你那額頭經得起這麽折騰嗎!你看為了你,多少人忙得團團轉今天剛回來什麽事都沒幹就先救你,如雪姐和林逸白為救你了多少真氣、金瘡藥、人參……還有伺候你那兩個小丫鬟,辛辛苦苦照顧你天還差點被你坑死,大家為了什麽,還不是希望你能好起來嗎,你就不能愛惜一下自己的身子!”
碧溪啜泣道:“奴婢知道大夥都是為了我,隻是奴婢實在沒臉活著……”看她身子似乎又要往床下溜,我手上加力,道:“有話好好說!你跪下聲點低了我更聽不清!”
她抬了淚眼,哽著:“奴婢蠢物,受奸人蒙蔽,害了小姐,這是下十八層地獄的罪過,就是把奴婢挫骨揚灰也不為過……”
“過了,挫骨揚灰絕對過了……,你說受奸人蒙蔽?”正好問問她詳情。
她點頭,抽抽答道:“小姐知道的,奴婢自小被拐子拐出來,父母家鄉,連自己的名姓都不記得了,前些時日奴婢以為找到了兄弟,著實歡喜了一場……”
我問:“你這些都不記得怎麽知道他是你兄弟?”
“小姐稟,且說有一回奴婢市上采買,就覺有人尾隨,正驚慌著,那人攔了我,說我與他母親麵目十分相象,又說起未生他之前家裏原有個姐姐,三歲上在自家門口玩耍被人抱走,父母日日思念,這回見到奴婢,便上前一問,奴婢細細回憶,隻覺是那個光景,尤其瞧那少年人麵目,與自家端的有幾分廝象,也怨奴婢素來羨慕旁人有父母雙親,兄弟姐妹,闔家團圓熱鬧,巴不得自己也有親人,經不得他三說兩說,便信了……”
她擦淚,“那一日,悅郎——那人道他名喚悅郎——對奴婢說,城西門外有家酒肆,店主胡姬曾有恩於他,當初他身無分文來到京師,是那位胡姬留了他一餐,才使他不至餓死街頭,故而他想請小姐屈尊照顧生意,我問他要如何照顧,他道,隻須請您去她店裏略用些酒食,日後那胡姬便可向人誇說自家店中哪副座頭是您曾坐過的,哪些茶點酒菜是您讚過的,說來豈不神氣?奴婢一想,此事倒也使得,可巧趕上五月節柳池水嬉與龍舟爭標,奴婢便攛掇小姐去瞧個熱鬧,最巧是回來路上,正行在那酒肆近旁,天降暴雨,請您進去避雨正當便宜。”
我點點頭,“原來是這樣,那來你怎麽又……”
她麵有愧色,“奴婢原道您在店裏留上一刻,隨意吃些茶,雨住了便行,也算是照顧她家生意了,哪知那茶裏竟不幹淨,小姐吃了就軟在桌子上,旁邊門裏又出來個緋衣少爺,嘴裏不幹不淨地調戲小姐,奴婢質問悅郎,方知是中了賊子奸計!後來他二人抗奴婢出去,半路奴婢蘇醒過來,聽他們對話才知道這原本就是他們定的計策!哪裏有甚麽兄弟,編出來隻為引奴婢入彀!奴婢蠢笨,自己上當不打緊,害了小姐,奴婢死千回萬回都不夠……”放聲大哭。
我抱住她,拍拍她的脊背,“你不用自責,我沒事,我福大命大沒讓壞人得手,何況你也是被人騙的,我當然不會怪你,”看她還哭,我玩笑道:“其實你也很命大呀,你看你頭磕牆上,沒死,他們想把你綁了石頭沉湖裏,未遂次投井,又得救!哎呀!小強也不過如此呢!可見這是天意!你命不該絕,以後可得好好活著,這才是順應天意哦!”
碧溪泣道:“小姐寬宏大量,可奴婢卻不能給自己開脫……請小姐處置奴婢!”
我歎,“碧溪呀‘嚴於律己’確實是個優點,尤其配上‘寬以待人’就更好了過,有時候人要學會原諒自己,”她一愣,張了淚眼看我,我迎著她的目光緩道:“‘寬容’二字最難,寬容對待別人時,也需要寬容對待自己……”
……
從碧溪房裏出來,正瞧見流雲和那兩個小丫鬟在院裏藤蘿架子下站著,她們見我出來,忙迎上前,我道:“沒事了計碧溪給我梳頭的日子指日可待啦。”
流雲假作委屈狀,“小姐這是罵奴婢頭梳得不好呢!”說得大家都笑了。
我拉著她往前院走“小彌那邊排好了?”
流雲笑回:“三個人的飯食都讓他一人吃了,臨了還要了半匣蓮蓉酥是溜縫!剛吃完飯,這不就回他院裏種毒草去了。”
我笑有小彌在,想不熱鬧都難……誒?!猛然止步,天呐!我怎麽把這麽重要的事忘了!!
“我想起件事!!你不用跟著了,自己去玩吧。”我丟下一句話,拔腿往小彌的院子裏跑。
一路跑進他住的小跨院,我立在庭中大喊:“小彌!你在嗎?”
廂房門上簾子一挑,一個頭探出來,“姐姐找我?進來說話。”一縮又回到屋裏。
我小心繞過滿地詭異的花草,挑了湘簾,“小彌你……”話音戛然而止,眼前,小彌隻在腰上圍了塊布,赤條條站在屋子當中。
“你幹什麽呢!怎麽不穿衣服!!”
小彌委屈道:“我在沐浴啊,姐姐來的突然,我這不是沒來得及穿衣嘛。”
“……快快穿上!呃,你洗完了吧?我在外麵等你,有事問你。”擦汗,幸虧我在院裏先
聲……
他這院子與眾不同,除了青磚甬道,其他地方都種滿了怪模怪樣的植物,我站在甬道上,悠閑欣賞四外毒草……不一會,就聽身後門簾一響,小彌踩著木~咯噔咯噔走過來,“姐姐找我何事?”
回身,他穿了一件月白無紋袍子,腰上沒係腰帶,一束烏握在手裏,兀自滴著水珠,明媚的陽光打過來,琥珀色的貓眼亮晶晶的,含著笑。
小彌,似乎也長大了呢,莫名的有些惆悵。
“姐姐魂歸來兮~”小彌伸爪在我眼前晃晃,“怎地忽然不高興了?”
“還不是因為你了,沒小時候好玩了!”我伸手掐掐他臉上小肉,“掐著都不方便啦!”
小彌配合地湊過臉,笑嗬道:“方便!方便!方便的緊!”
失笑,倒底還彼得潘啊。
再瞧他臉上,還是一掐會留下指頭印,揉揉,我收回手,正色道:“我有正事問你,”我沉心靜氣,“好象,你師父沒有和你一起來?”
小彌一聲,“可不是嘛!師父本已為我說動,他老人家聽說來京城看你,倒是沒費我多少口舌,哪知臨要動身了,卻出了一檔子事!師父有位故交好友那幾日正在穀中盤桓,忽一日,那位故友的徒弟尋上門來,不知所為何事,師徒二人似是爭執起來,那徒弟負氣奔出,想是情急之下心神慌亂,竟觸動穀口桃林機關……”
“啊!!!!”我把抓住他,“那徒弟是不是姓李?!!你師父那位故友是聶婉娥?!!”
“咦?姐姐認得他們?那徒弟然姓李,好個俊俏人物,家師故友正是昆侖聖母。”
“他……他……要不要緊?”
“師父的機關何等厲害,何況還有本門毒藥,若是旁人,十條命也沒了,不過家師施手,自另當別論……姐姐怎地哭了?”他伸手在我臉上抹抹,生澀地摸摸我的頂安慰我,“姐姐無須擔心,師父全力施救,李公子自是無性命之憂,隻是他所中之毒烈了些,盡數拔除尚需時日,而聶前輩,此一番受驚不小,心神,這個,似乎有些……師父為診治她更耗心力呢……故此這回未能隨我一同進京。
”
我顫顫聽著,又問了他兩遍,確定李歸鴻沒有生命危險,中的毒也是可以解的,隻要除得幹淨,日後也不會留下任何後遺症,這才長長舒了口氣,又想起他說老女人……“你說聶婉娥心神出了問題?什麽意思?她心理本來就不健康,這回難道是……你們管那個叫什麽,失心瘋??”
小彌沉重點頭,“此症極不易治,師父想盡法子,隻望她能恢複如常……”
“能治好嗎?”
“便是師父出手,也難說治得,惟盡人事,聽天命罷。”
……
歎,如此說來,老妖精確實分身乏術,隻是王樸那邊……
小彌道:“我怕姐姐等得心焦,便與小荼先行回來,我與師父約定明年春三月前請他老人家務必進京一趟。”
也隻得如此了……嗯?小荼??我眨眨眼,“小荼??在哪?我怎麽沒看到她??”
小彌臉上凝重一掃而空,笑道:“此事有趣之極,我與小荼一入城就遇到姐姐的一位熟人,我與他隻尋常見禮寒暄,小荼卻好似癡呆了一般,尾隨著他去了!”
“什麽??遇到誰了?”
小彌大笑,“姐姐不妨猜上一猜?”
“暈,我怎麽知道啊!小荼那麽……花癡……不會是遇到帥哥了吧!難道是……”
“哈哈!可不正是杜公子!”
我早看出來了,杜命犯桃花,小荼,嗯,一貫好色。
“姐姐可還記得,那年小荼假裝賣身進到這府裏,我與她說起甚事,提及杜公子她便一副垂涎樣,這回見了其人,可不得了,居然還掀開人家帷帽往裏瞧,”小彌比劃著,做了個掀的動作,“杜公子嚇得花容失色,慌忙告辭,她竟一路隨著,有話沒話地攀談,杜公子礙著姐姐,隻得由她跟著,直至杜家門前也不見她有回轉的意思,弄得杜公子進去也是,不進也不是,頭上生生見了汗!哈哈,卻在這時,姐姐猜怎地?杜府大門吱扭一開,出來個婦人,穿紅掛綠的,插著腰罵了杜公子罵小荼,聽那意思,竟是杜家大娘子!”
“啊?!把王棠都驚動了!這下杜又有氣受了!”
“我原想杜公子是忠厚人,定是忍氣吞聲的,誰成想兔子也有咬人的時候,狗子急了不妨也跳牆……”
“別那麽多俏皮話!說重點!!”
“嘻嘻,杜公子對他家娘子道,我與小荼是他朋友,要請我二人進屋吃茶,這分明是與他娘子慪氣呢,我急著回來見姐姐,自是不去趟這渾水的,杜公子本是賭氣,見我不進去已有些猶豫了,哪知小荼邁步就往他家裏進!”
我驚叫,“於是你就自己回來了?居然把小荼一個人仍在杜家了?!”
小彌點頭,“正是,我聽著他們一路吵嚷著進了院子,當真熱鬧得緊呢!”
“天呐,不和你耽誤功夫了,我得去趟杜家……”才一轉身,手腕已被小彌抓住,“姐!你與杜家娘子交厚?”
“呸!誰和她交厚!”
“那你為何急著去杜家?莫不是擔心杜娘子吃了小荼的虧?”
“我是去救小荼!省的她吃了王棠的虧!”
小彌繞到我身前,湊臉過來,貓眼眨呀眨,笑嘻嘻道:“姐姐怎地糊塗了,等閑婦人,百十個又豈是小荼的對手?”
…………
“啊,小彌呀,我新近改良了杏+的配方,比馬行街鋪裏賣的還好吃呢,你洗完澡口渴了吧,要不要嚐一嚐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