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翊麵上是平和的,眼神又恢複了往日的溫柔淡靜,好看的唇輕啟,像是在說別人家的事。“我八歲時被黃子鈺買去,八歲之前的記憶是淩亂的,隻記得總是被買來買去,被陌生的人帶走又送走。直到黃子鈺將我帶回家裏,給我梳洗換上新的衣裳,我真正的人生才開始。”
戚喬幽幽看向他,心底輕輕冒出顫動。
“她比我大八歲,那時她剛成年,端得是風流倜儻,玲瓏秀致,她的身邊不乏有美男子圍繞,她家的生意做的很大,卻隻得一個她女孩,所以她是家庭的重心。那時候她對我極好,她請先生教我認字,讀書,教我禮儀,她總是低下頭笑微微地對我說,等我長大了,娶我做夫郎。過了兩年,家裏人讓她娶了一個正夫,不久她生了一個孩子。她雖然對身邊的人好,卻從未忽略我。待我十二歲起,她就開始帶著我出入一些生意場合,去熟悉各個店麵。我學的很快,她幾乎走哪裏都帶著我,我們形影不分,她的正夫記恨我,一直想趕走我。待我十六歲時,她不動聲色的休了夫,娶我做了正夫。”
戚喬皺眉,楚翊這般樣貌,想來迷了那女人的眼也是好理解的。隻是,她竟為了楚翊休了正夫,倒是出奇。
“那時候我年輕氣盛,亦覺得能得她的寵這般過一輩子也挺好的,隻是我不知道什麽是愛,以為寵就是愛,就能永遠。直到後來,做了夫妻的我們,徹底撕毀了麵具,暴露了真麵目。”
聽得戚喬心裏一緊。
“她平素裏溫柔可人,愛笑,樂觀,甚至看起來單純,可是沒想到,她對我……極其不好。”楚翊說著眼底起了陰鷙,像是平地裏卷起了一陣寒風,“床笫之事,她冷酷變態,對我極盡折磨。”
戚喬心底一寒,驚恐的看向他,“楚翊……”
楚翊淒苦一笑,“我才知道,我對她從來沒有愛,我的順從甚至認命,是因為她對我的教養恩情。為了報答這份情,我忍受著她花樣百出的戲弄,含辱忍屈的滿足著她的僻好。白天裏,我是風光的打敗了前人的正夫,還掌握著黃家的大部分生意,在黃家地位屬一人之下,沒有人知道,到了夜裏,我就是匍匐在她身下的玩物……”
“楚翊!”戚喬心痛抱住他,眼淚啪啪的掉下來,她哽咽著,“你受苦了,楚翊,她好可恨!”
“那種從天堂掉入地獄的感覺,那個日日反複的噩夢,我隻能生生忍受著。最讓我痛的是,多年來她是那麽溫柔善良,她對我那麽親近溫暖,像姐姐和母親,突然間天翻地覆,她變成了惡魔,我惶恐、傷心,好像被全世界欺騙。有時候我甚至想,當年還不如不被她買走,哪怕落入青樓,日日過於人承歡渾渾噩噩的日子,也好過她對我的傷害。”
“別說了,不要再說了楚翊,我了解了。”戚喬痛哭出聲,她太心疼了,原來這個男人那不痛不癢的笑容背後,是因為痛過之後的麻木。她還怎麽舍得責怪他?怎麽忍心責怪他對她的謹慎保留,她隻當他是熟譜世事後的狡滑,怎料他是曆盡凡劫後的自保。
黃子鈺已在他心上留下一道陰影,他還如何會再期望婚姻?
楚翊緩緩側過身,低下頭迷離地望住她的臉,抬起手以袖口輕拭她的淚,他的動作輕微細心,麵目慈善,眼神兒平和清澈,一點兒都不像被刺激過的人,難得他在那樣的生活之後,沒有變態,沒有偏激,隻是用了一點點心機和躲避,他還是活的這樣溫如春風,燦爛如朝陽,這是多麽難得可貴的一個人兒啊,才會原諒生活的迫害。
這也許就是她百思不解為何他總是雷打不動的淡靜吧,那麽在的痛苦都熬過了,還有什麽能被驚動。成熟,是要付出代價的。
“喬喬莫怕,都過去了。”他反倒來安慰她,秀眉微微顰了顰,像是心疼她哭紅了眼睛。稍歎了口氣,他繼續說:“所幸,那種水火相煎的日子隻過了兩年,我十八歲那年,她家的生意出現一場浩劫,損失慘重,因此上變賣了多個店鋪,隻留這一間酒館。她受不得打擊,一病不起,就這般,不久後撒手人環。”說完,他微吐一口氣,像是終於結束了那個他人生的浩劫。就連隻是講講,他亦需要很大的勇氣。
看的戚喬心疼死了,死死拽著他的衣裳,緊緊抱著他的腰,低低地求著:“是我錯了,楚翊,寶貝,是我不理解你,還總是猜疑你,我總是說要相信我的愛人,可是我還是傷害了你,寶貝,你打我吧,我不好,我錯了……”
“不要因為我受過傷就認錯,”楚翊捧起她的臉,眼睛微彎露出一個含苞欲放的微笑,“喬喬沒有錯,是我一直算計喬喬,不受點懲罰,還不知珍惜你。”
戚喬搖頭,再搖頭,在這個世界的男子,本就毫無安全感,就算楚翊的內心再強大,受過那段不良的“婚姻教育”也會怕的。雖疼惜他萬分,可是一想到,原來他是因此才不肯嫁她,而不是因為不夠愛才拒絕,她又多了份安慰。隻要他們相愛,她會用更多更滿的愛來抹去他的傷痕,讓他相信幸福並不遙遠。
“寶貝,以後,我願意被你騙。”戚喬傻傻的說。
楚翊一下子笑彎了眉,“傻丫頭,”然後抱住她,“以後我不騙你了。隻要你問,我就答。”
戚喬搖頭,“我不問了,不問了。”她選擇無條件相信他。本來這一次,她已經後悔了。這個男人,她死都不會放開了。
楚翊摟了摟她,抬頭看天,“喬喬,這兒太冷,我們還是快走吧。”
戚喬
從他懷裏抬起頭,這才發覺他的臉色也有些白,確實是冷,她鬆懈下心情來才察覺出,綻顏一笑,和他相擁著轉身,緩步朝回走。
“對了寶貝,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
楚翊溫柔地笑著,“是你告訴我的啊,魚是從河裏打的,城裏沒有河,城外有這麽山青水秀的水域的隻有這個地方。”
戚喬又不好意思又為他驕傲,隻是嘴上還在埋怨,“到今天才猜到啊。”
“是啊,一直有懷疑,可是不敢確定,你突然不送魚了,我慌了手腳。”
“哦,這麽說之前,你還沒打算來找我了?”
楚翊看了她一眼,竟是點頭,“嗯。”
戚喬臉一拉,“剛才還親親我我的,一會兒你又這樣。”
楚翊摟住她的腰,“這是個煎熬的過程,喬喬,你說的以前的都過去了,不跟我計較。”
“好啊你,現在就威脅我了。”戚喬說著,露出了欣喜的笑。她是真的不小氣,隻要他們好好在一起,誰主動一點,誰欠誰一點,算什麽呢。
“喬喬,有一件事我很好奇,蘭郡主再未找過我,是不是你做了什麽?”楚翊倒是大大方方的提起那個什麽蘭郡主。
戚喬看他一眼,果然他是修練成精了,多尷尬的事都能應對自如。“你已經猜到了,還問我。”
楚翊笑,“我們果然是天生一對。”
但是戚喬又有點擔憂,“老實說,雖然她現在沒再找你,可我怕她並不死心。”
怎料楚翊卻不以為然的一笑,“喬喬放心,以前是我自己犯渾,才順水推舟受了蘭郡主的脅迫,日後,你我一起,誰也不能傷你。”
誰也不能傷你。這話說的強勢的,好像他是皇帝一樣,哪來的自信?
不過,她戚喬就是眼裏老公最大,她竟然信了!
一對奇葩。
楚翊眼睛晶晶的望著她,似乎在等著她的反駁,見她靜悄悄的,不禁問:“不好奇嗎?”
戚喬看看他,點頭,“好奇,但是我堅信。”
“還是說,你對你的計謀更有把握?”楚翊不知怎的這句話有點酸。
這讓戚喬不得不想起蘇振宇,心裏隱隱還是點疼,但現在這麽好的氣氛,她要對楚翊坦白。“我跟小郡王有交易,他阻止郡主接近你,我,拖住蘇振宇不讓他嫁給李秋瑤。”
楚翊的眉間微微一展,麵無表情,也不說話。
戚喬拉住他,“不管怎樣,蘇振宇都不會嫁李秋瑤的。”
楚翊站住腳,側頭盯住她,說:“到底,他才是你的正夫。”
“翊……”
楚翊淡淡收回視線,轉頭繼續朝前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