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三十二章 前塵(八)
楊辰抗著馬麟快步跑到最近的一棟樓,而這裏也是老孟在交給楊辰這個委托時所提到的任務地點,亦是方才楊辰、李皓峰及馬麟的幻影在樓頂潛伏著的那棟樓。
楊辰抬頭仰望,六層老式住宅那陰暗的輪廓在黑暗中顯不出被時間風蝕的痕跡,一條條電線、電話線、網線、有線電視線及各種不知名的線縱橫交錯地掛在約二樓高的地方,影影綽綽,形成了一張讓人看上去便覺得透不過氣的綿密大網。
整棟樓應該有五十餘戶,此刻隻有三家亮著燈光,本文來源:,顯得有些昏黃的光透過窗簾映出,讓窗子看起來像是皮影戲開場前的幕布,楊辰總覺得似乎真的會有那麽一刻,會有哪一戶的主人將自己的身影映在窗前,讓自己黑色的剪影在沒有彩排的舞台上賣力演出。
一路上無數的亡魂哀嚎著在楊辰身旁盤繞起舞,有些是真的怨靈,有些則是在這一方時空維度裏不斷重複上演著的影像,有些則是那些怨氣在楊辰眼前製造的幻覺。楊辰能夠輕易分辨這其中的真假,在他看來,無論人鬼妖魔都有著自己的味道。不過那些虛影依舊給楊辰帶來了不少困擾——即便明知是假的,但楊辰的身體還是會本能地做出躲避的反應,就好像我們在看3d電影的時候,也會去閃躲眼前飛來的物體。
楊辰一腳踹開單元虛掩著的木門,門上的綠漆早已斑駁,折頁和螺絲也全都鏽蝕,似乎還有哪家調皮的孩子在門上刻著“xx是王八蛋”的字樣,不過這些卻都不是楊辰所關心的。
楊辰將馬麟隨便扔在斜倚著牆停靠著的一輛自行車的貨架上,頓時砸起一片嗆人的灰塵。那輛車似乎久未有人動過,已經快鏽成一堆廢鐵,能被拆走的地方已統統不在,隻留下一個空****的架子在回想著輝煌的當年。
樓道裏的聲控燈早就已經壞掉,好在楊辰沒有將馬麟往車座的位置扔——那裏隻剩下半截鐵管,要是楊辰真的摸黑將馬麟扔到那裏,馬麟現在或許已經和這輛車通過某個支點在**上緊緊地結合在一起了。
楊辰先是將手搭在馬麟的手腕上,接著又探了探他的鼻息,脈搏穩定呼吸正常。至於心跳,楊辰原本已經將手伸了出去,卻又在馬麟胸口前停了下來——麵對一個大男人,這種事兒他實在有些下不去手。
楊辰沒有受到過任何關於醫學或是急救方麵的基礎教育,辰封往事,他也不會任何白魔法或是光明咒文,對於馬麟目前這種疑似深度昏迷的狀態,楊辰腦子裏第一個躍出的想法便是在硝煙彌漫戰火紛飛的抗日劇裏經常看到的迎頭澆上一桶冷水。當然還有另一個畫麵,便是粉紅色的偶像劇裏時而會展現的老套的人工呼吸。
“人工呼吸”四個字剛一出現就被楊辰一斧子敲倒,用電鋸分屍,裝進麻袋裏一把火燒掉,最後把灰燼沉進湖中喂魚。
楊辰最終選擇了正反猛抽馬麟兩個耳光,第一記落下的時候馬麟似乎有了反應,還低聲呻吟了一下,而楊辰更重的第二下緊跟著落下之後,馬麟便非常幹脆徹底地暈死過去。
楊辰望著遠處,眼前是一望無際的黑暗,那黑暗帶著深邃和冰冷,裏麵似乎還隱隱有雲霧在流動。無論是那棵枯樹還是其他,一切都在這雲霧之中變得扭曲而模糊,令人根本看不真切。
那些麵目猙獰恐怖的幽魂不知何時已經不見,楊辰努力回憶了一下,似乎之前有一種衝破了什麽的感覺傳來,盡管盛京這座城市的空氣質量**蛋得無以複加,但那一刻楊辰還是覺得呼吸暢快了許多。
李皓峰站在枯樹近前,垂著頭,他被鴨舌帽遮住的大半張臉在火光的照耀下忽明忽暗。躲在帽簷下的眼神閃過一絲銳芒,李皓峰的嘴角勾起,冷笑,未見他的手動,符紙便如花瓣一樣在他身邊飄舞著。
李皓峰並不能分辨出哪些鬼是真實的,哪些鬼是虛幻,但那又如何?通通幹掉就好。
爆,本文來源:,連爆!爆炸聲響成一片。依次爆開的靈符看似相同,但無論從符紙上的咒文到符咒的效力都完全不同。
數十張靈符的燃燒和爆裂比其他符咒快了百分之一秒,而就是這百分之一秒,讓這裏成為一片被血肉充斥著的森羅地獄。
那些符咒被成為“凝魂符”,說來這符咒的始源還是黔貴的陳家。凝魂符沒有任何攻擊或是防禦的功效,唯一的作用便是強製性地將鬼的靈體變作血肉之軀,這令陳家在控鬼一道上無往不利。
凝魂符燃燒後的塵煙飄**著,在那百分之一秒內迅速擴散,如同病毒一樣蔓延。真正的鬼與幻影立刻如同赤道與兩極一樣,被劃分成完全不同的兩個陣營。原本在空中穿梭著的亡魂突然間被施加重量,直直墜落,而百分之一秒根本不夠他們從四五米高直接落到地麵。
剩餘的爆裂符將空氣迅速加溫劇烈膨脹,猛然爆開的衝擊力讓天空盛開出一朵朵血紅色的禮花。在爆裂符和凝魂符中還夾雜著十幾張烈風符,轉載請注明出處 。肆虐的風刃像食物料理機裏麵高速旋轉的扇葉,將夾雜在其中的肢體切成不規則的大小和形狀,接著又被巨大的離心力拋上半空。
李皓峰在這鮮血和碎肉的洗禮之下負手而立,仰頭,帶著血腥味的雨滴落在臉上,似乎還有些別的東西順著臉頰流淌,和血液一樣鹹腥。
李皓峰的右手按在臉上,張狂地笑著,腳邊的血肉爛泥一樣,內髒與碎裂的骨骼攪在一起,間或露出半截腸子或是幾根手指。
在李皓峰看來,世間一切亡魂皆為惡,都該被殺得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肆意滅殺白衣鬼會增加業力?會受到天罰?會下地獄?是又怎樣,這世上總有一些人執拗得讓人覺得冒傻氣,也總有一些事情讓這些人不顧一切去做,哪怕要為此丟掉性命,哪怕要從此讓自己的心永遠墮入黑暗。
背負多少,辰封往事,便要付出得更多。如果身上的枷鎖太沉重,便要讓自己的身軀化作磐石,讓自己的意誌變成鋼鐵,讓自己的心凝成堅冰。
任何一個正常人類如果行走在這裏,即便不用低頭去看那已經碎成滿地汙泥的血肉,單就那濃烈的血腥味和腳下傳來滑膩膩的觸感便能夠令其胃中立刻翻江倒海,連胃液帶膽汁一起吐出來。
而李皓峰卻沒有任何不適,他心中隻有快感,那種暢快令他愉悅得渾身發抖。可是,還不夠,他還要更多,還需要更多的血,還需要更多的靈魂,還需要更多血肉飛濺的慘烈,還需要更多歇斯底裏的哀嚎才能夠暫時填滿他心中那一道巨大而可怖的深不見底的傷痕。
不需要用眼睛來判斷,眼前皆為敵人。或是渾身幹癟,僅有一層腐爛皮肉包裹著骨骼的僵屍,或是身體透明,遊**間發出聲聲哀鳴的遊魂,或是大部分身體已化為白骨,灰**的骨頭摩擦間還閃出磷火的骷髏……無論那些鬼以何種形態出現,在李皓峰眼中都成為一道黑色的影子,漆黑如墨,隻有雙目處閃著兩點赤紅。
幾十張靈符換來李皓峰周圍百米空間的安寧,除了還在冒著微微熱氣的血漿肉末,再沒有其他,就連那些張牙舞爪的幻象也在這一次毀滅般的靈符連爆中被撕得粉碎。
遠處零星的鬼再不敢靠前,並非由於恐懼——這些鬼尚無意識,本文來源:,根本不知道恐懼為何物,它們畏縮隻是因為本能地感覺到了危險。
一個個白色的影子在遠處忽高忽低地飄動著,它們不敢上前,卻不代表李皓峰就會這樣輕易放過它們。李皓峰雙手連擺,靈符從他袖中連成一線滑出,在空中立刻四散開來,準確地朝著每一隻白衣鬼追擊而去。
這一次並沒有之前那般慘烈,那些鬼隻是發出一陣哀鳴便化作青煙消失。
這些白衣鬼因為種種原因不肯離開人間,或是因為有心願未了,或是眷戀著塵世,或是被未亡之人的思念禁錮。可這一刻,它們卻都失去了再度投胎為人的機會,轉載請注明出處 。那些靈符燃燒的火焰並沒有為它們打開通往輪回的羅生門,而是將它們送進了不歸的深淵。
準確,狠戾,沒有絲毫憐憫,亦沒有一張靈符落空。
盡管李皓峰之前在楊辰麵前表現得似乎為了殲滅這些厲鬼可以不顧一切,但這並不表示他是一個會被心裏的火焰將大腦燒成牛肉幹的莽撞之徒,他的心中其實早已有了自己的盤算,待將外麵不受控製的這些鬼收拾殆盡之後,他便會再度朝那棵枯樹出手,將枯樹和被枯樹束縛住的亡魂一點點地蠶食。
不過李皓峰卻犯了一個錯誤,辰封往事,一個他自己沒有算計到的錯誤。在他剛剛攻擊的那些目標之中,有幾隻鬼距離枯樹很近,而那些鬼中的大半又恰好並非真正的鬼魂,而是由枯樹的記憶所衍生出的幻象。
李皓峰並不能分辨出這些鬼中哪些是真正的鬼魂,於是七八張靈符穿過幻象的身體,帶著勁風直直撕裂了枯樹周圍的火焰,帶著毫不猶豫的風雷之勢擊在枯樹上。
枯樹轟然倒下。
數不清的亡魂瞬間飛散而出,像蜂巢被毀後飛出的憤怒蜂群。
黑白兩色的厲鬼茫茫地充斥著眼前的視野,鋪天蓋地,李皓峰根本看不出這鬼的數量比他之前滅殺掉的多了多少。十倍?百倍?或者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