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點五十六章 鎮魂
夜幕低垂,月朗星稀,盡管無風,但一月的氣候總是讓人暖不起來。尤其是在夜裏,少了陽光照耀,寒冷便越發肆無忌憚。
城市裏冷得更甚,越是繁華的都市,人的心底便越是覺得孤單。於是每每入夜,許多人便循著依舊閃爍的霓虹聚集在一起,讓一顆顆冰冷的心依偎在一起,依靠酒‘精’來相互取暖……一夜宿醉,總好過麵對空空的房間。
這是一間有些年頭的小酒吧,招牌上的燈光早已不如早年那樣絢爛,‘門’麵的裝飾也略顯破舊‘蒙’塵
。酒吧裏的空間不算大,稀疏的客人讓這裏缺乏酒吧該有的喧鬧與擁擠,安靜之中反而透出另外一種‘迷’人的韻味。
現在是駐唱歌手的休息時間,年輕的‘女’歌者正坐在一旁與樂手閑聊,在他們不遠處的另一張桌,兩個男子麵對麵而坐。他們算是這裏的常客,從兩個月前開始,這兩人每晚都會出現在這裏,一直坐到閉店。似乎除了此處,他們再沒別的地方可去……實際上,倒也的確如此。
桌上擺著酒水牌,上麵的日曆已經換成了新的一年,許多酒和軟飲的價格也有了些許調整——自從那些令人難以置信的事件一件件躍入人們眼簾、走進大家生活、成為焦點話題、得到官方證實,“經濟”這個詞便隨與很多同日常生活息息相關的詞語一起在一夜之間坍塌,所謂的價格體係完全‘混’‘亂’崩潰,幾經調整後才漸漸穩定下來,但仍舊會時不時地出現一些小‘波’動。
不過隨後,所有的動‘**’就這麽平複了下來,人們發現除了生活之中多了些以往隻能在文藝作品中見到的東西,其他的倒也和以往沒什麽不同。
處在社會底層的人依舊每天為了生存而掙紮忙碌,絕不會有哪個魔道高手看其根骨奇特想要收其為徒;原本高高在上的那些人也仍然把握著這世界的命脈,若是因一己‘私’‘欲’而害得很多人家破人亡,也沒見哪個厲鬼去找他索命……說到底,人就是一種適應‘性’很強的生命,適應了,便也釋然了。
不過在這兩個月中卻也發生了一件轟動一時的大事,據說,那個一直要滅世的魔尊已經將他的計劃實施到了最後階段,這導致五界之間的結界全部崩解,現在‘混’‘亂’的局麵可謂是那個叫做楊辰的魔尊一手造成——於是,世人自然而然地對他憎恨起來。
雖然經過五大世家以及至高神軒轅派遣來的幾位神使的努力,五界的秩序慢慢恢複,並且楊辰的滅世計劃也得到一定拖延,不過五大世家及神使們亦付出了慘烈代價,不隻大鴻和常先兩位神使隕落,大批高手更是在昆侖山一役中慘遭楊辰毒手。當下,這個世界已經處於生死存亡的危急關頭。
當然,以上都是教科書一般的官方說辭,隨之一同發布的還有大量可信度極高的證據,一方麵讓民眾們看到與楊辰對抗的人們是怎樣奮不顧身英勇無畏,另一方麵又讓大家相信楊辰絕對是野心勃勃惡行累累,雙手沾滿了血腥與罪惡。
在這些信息之中最關鍵的一條,亦是反複提到的一條便是:在至高神軒轅的麵前,楊辰不過隻是個跳梁小醜,但那位神明卻沒辦法跨越神界與這裏的屏障——這當然也是楊辰的‘陰’謀所致
。不過軒轅身為命運之神,早就已經預見到這樣的狀況,風後、力牧、大鴻和常先這四位神使降臨於此,不僅是為了帶領五界人民共同奮起反抗,更重要的是他們帶著軒轅的神諭,這亦是當前危難局麵下唯一的破解之道。
現在,這世上還有最後一件神器——原本屬於人界的九龍定星佩,這件至寶便是關鍵所在。風後和重傷未愈的力牧合力建起了一座碑,名為鎮魂碑,九龍定星佩就嵌在上麵。這座高四十九米的石碑上用十八種語言篆刻出慷慨‘激’昂的碑文,不僅文采斐然,且極具煽動‘性’。據說這石碑是為了祭奠所有為阻止楊辰‘陰’謀而逝去的英靈,同時亦是為了能夠讓楊辰的野心徹底覆滅。
九龍定星佩將集結這世上所有信仰至高神之人的信仰之力,待這力量累積到一定程度的時候便可以將其釋放,而楊辰則必將敗於其神力之下,這力量是每一個人對美好未來的向往,亦是每一個人鏟除邪魔守衛這世界的堅定信念。
這條信息發布於歲末年初‘交’替之時,距離現在已經過去二十餘天。而第一次聽聞這些消息時,楊辰隻是沉默,窮奇則甕聲甕氣地吐出兩個字:“狗屁。”
很顯然,這某些人慣用的用輿論引導來為民眾洗腦的辦法,不過這種手法卻也一貫有效,尤其當所有的媒體都統一口徑,並且就連三教九流之間流傳的消息也都有人刻意‘操’縱的時候。
於是楊辰又一次被推向風口‘浪’尖,他將迎接整個五界為了保家衛國而向他掀起的風暴。
號召大家團結起來共同抵抗楊辰的信息一經發出就從未停止過傳播,所有的媒體都強製‘性’地將各種宣言放在最顯著的位置或在最黃金的時段反複播出,不斷強調並倡導人們要心懷對至高神的強烈信仰,也隻有這樣,那位神明才能夠拯救這世界。
酒吧中,就在那個‘女’歌手休息的時段,所有的揚聲器裏亦播放著慷慨‘激’昂的宣言——這段音頻每隔兩個小時必須播放一次,沒有任何討價還價的餘地。
“已經放了二十多天了,這種東西真的有人會信?”還是靠近‘女’歌手的那張桌,背對著歌者的人說道,這人身材魁梧,一頭紅發仿佛燃燒著的火焰。
他邊說邊擺‘弄’著手裏的一張卡片,這種卡片每張桌上都會有,是用來讓客人留下建議或意見的留言卡,當然,也可以寫下自己想說的話,然後將卡片釘在酒吧一側的牆上
。
實際上,那麵牆此刻已經釘滿了同樣的卡片,上麵用‘花’‘花’綠綠的顏‘色’塗滿了不同的內容——征婚、**、寂寞男‘女’的聯係方式、某某某我愛你、或是其他……唯一相同的便是每張卡片的頂端都印著這家酒店的logo——用變體字書寫的“溫柔鄉”三個字。
“會有人信的,而且不在少數……這世上最不缺的便是喪失了獨立思考能力,隻會盲從的傻瓜,他們隻要稍被煽動就會變得群情‘激’奮正義凜然,根本沒想過自己為誰做了免費的打手……大概很多人都對軒轅深信不疑,或許人們對他的信仰早已經到了一種狂熱的狀態。”壯漢對麵的那人麵‘色’蒼白,說話時臉上不見任何表情,那張臉僵硬得就像套了一張人皮麵具。
這人說話的時候手指摩擦著下巴,說完這番話後便抓起桌上的杯子,自顧自飲了一口,兌了桃汁的伏特加依舊甘冽,一股熱流從他的喉嚨直衝進胃裏。
“有這麽誇張?”壯漢抓起桌上的酒瓶,仰頭將瓶中透明的酒液灌下大半瓶,用手抹了抹嘴,看他臉上的表情,似乎覺得這烈酒喝著並不過癮。
“你活了那麽久,這種例子還見得少麽?在互聯網沒有高度普及的年代,七點鍾的一檔電視節目可是讓無數人都以為自己生活在這世上最優越的環境之中,並能夠擁有美好而富足的未來……結果如何?現在還不是一個個吃著化工原料,‘交’著苛捐重稅,為了一棟蝸居拚搏半生……哼,盲目從眾人雲亦雲,就讓他們把靈魂都賣給軒轅,然後做著為拯救世界貢獻出一份微薄之力的美夢吧……”麵‘色’蒼白的男子語氣中帶著說不出的厭惡。
“我可沒經曆過那個被七點鍾的電視節目洗腦的年代,那段時間我在蹲黑牢。”壯漢將瓶裏剩餘的酒全部灌進嘴裏,隨手把空瓶放到一旁,有些興致索然。酒瓶放置處,正擺放著六個一模一樣的瓶子,這兩人沒多久便已經喝掉了七瓶750毫升的伏特加。
“你這算是借酒消愁麽?”壯漢突然說了這麽一句。
“不算。”對麵的男子放下酒杯,麵無表情地說道:“我的愁,靠酒是消不去的。”
酒吧中不知何時已經鴉雀無聲,無論是人們的低語還是揚聲器中原本播放著的慷慨‘激’昂的演說都消失不見,那兩人的對話成了這裏唯一的聲音
。寂靜的源頭,是因為畫麵的靜止,這一刻,在這間小小的酒吧內,時間的河流仿佛停止流淌,一切都完全定格。
這裏已經被時間領域所籠罩,那曾是老孟最拿手的領域——靜空,現在這領域經由那個麵‘色’蒼白的男子施展出來,雖然略顯生澀,卻絕不是這酒吧內的任何一人所能抵抗。
“哈哈,說得好像多滄桑似的……”壯漢哈哈笑著,而後他的笑聲突然止住,表情凝重地轉頭盯著酒吧‘門’口的方向,坐在他對麵的那個男人推了推稍有些滑落的眼鏡,也將目光投向同一處。
一秒鍾過後,‘門’前的風鈴響起悅耳的聲音。
一個身穿黑‘色’大衣的男人推開‘門’,伴著屋外的冷風和雪‘花’走了進來。
進‘門’後,他徑自走向正望著他的兩人,完全無視籠罩在這裏的時間領域。
壯漢冷哼一聲,強大的氣息毫不掩飾地釋放,像是從亙古燃燒至今的火焰,霸道而狂暴。那勁氣的目標自然是‘門’口的黑衣人,周圍的酒瓶杯子甚至燈泡全都一齊遭了秧,啪地一下齊聲碎裂。
黑衣人身影稍晃了一下,就像水中的倒影被微風輕輕吹拂,就這樣將對方的勁氣化解無形。
“我可以坐這兒麽?”黑衣人走近,拖了一張椅子坐在那兩人身側的位置,嘴上說是詢問,卻根本不在乎對方是否應允,亦不在意那壯漢方才極不友好的試探以及他現在越發不友好的眼神。
“喝點兒什麽?”麵‘色’慘白的男子開口道,他隻是打了個響指,碎了滿地的玻璃便全部還原,如同時間被倒回一樣,接著他起身到吧台隨便拎起兩瓶威士忌,將一顆白‘色’的魂晶塞進一動不動的酒吧老板的口袋裏——魂晶現在已經成為世人所認可的硬通貨。
“我費了這麽大力氣才找到你,並不是找你喝酒的……”黑衣人將對方拋過來的酒瓶擺在桌上,然後繼續道:“聽說鎮魂碑的事情了麽?”
“每天都要聽上好幾遍,剛剛那裏這裏還在播放……說什麽為了拯救我們自己,唯一的方法便是對軒轅抱以絕對忠誠的信仰,當鎮魂碑上集中的信仰之力足夠強大,便是擊殺那個不可一世的魔尊並創造奇跡之時……嗬嗬,作為那個將要被殺掉的不可一世的魔尊,我若是也信了軒轅,他也會拯救我麽?或者,死亡才是對我的真正救贖?唔,這樣的話,從邏輯上來說倒也算是講得通了
。”楊辰歎了口氣說道。
“看你的樣子倒是滿不在乎……”黑衣人的手指有節奏地敲著桌子,又將頭轉向另一邊的壯漢,問道:“這位,就是窮奇?”
窮奇沒說話,昂著頭冷哼了一聲。
“誰說我不在乎,我現在可是夾著尾巴滿街逃竄,都不敢以真麵目示人哪。”楊辰說著用手指在臉頰的邊緣輕輕刮擦幾下,將一張栩栩如生的人皮麵具從臉上揭下——那自然又是塵凡的得意作品。
“你已經掌握了時間領域?靜空,溯流……再加上原本的空間領域……‘操’控時空,這已經是接近神明的力量了。不過我勸你還是不要小看了鎮魂碑,九龍定星佩嵌在其上,那可是一件神器……你應該了解神器的威力,即便你真的已經成神,鎮魂碑也可以輕易取你‘性’命。”黑衣人。
“所以,你的目的是什麽?若我死了,你‘女’兒就是軒轅降臨時唯一的容器……你將這些告訴我,就是為了讓我對自己麵對的危機有所了解,增加我活下去的機會,最終可以代替佩佩,讓軒轅以我為容器降臨?”楊辰笑著,端起剛剛自己用過的杯子喝下一口酒,伏特加所帶來的灼熱感在胃裏燃燒,桃子的味道充滿口腔。
“不……軒轅……根本就不會降臨,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要降臨……他滅世的手段並不是親自來到這世上用自己的力量毀滅一切……鎮魂碑才是滅世計劃的核心。九龍定星佩所集中的信仰之力雖然可以殺死你,但殺你隻是借口,那座碑的目標……其實是已經合為一體的整個五界。鎮魂碑,根本就是為了滅世而建!”說完這些,肖先生終於扭開威士忌的蓋子,抓起瓶子猛灌一口。
“所以呢?”楊辰的眉‘毛’挑了挑。
“現在……需要你來拯救這世界……”肖先生的語氣中有著一種個人英雄主義大片即將上演的味道。
“拯救世界?……”楊辰又喝了一口酒,然後放下杯子,盯著肖先生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我。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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