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有三個人最忙。
邢昭雲自不必說,與菜販深入交流一番後,他整整一天都呆在民曹屬中,幫著工匠們製作、灌膠蠟模,製石膏模,進爐燒製。
在現代,製作個溫度計不是什麽難事,可在漢代,想要做出一個中空漏鬥狀的,沒有裂紋的琉璃管子,卻比登天還要難。
就這,他還是帶著皇帝的旨意,不用考慮成本,不用計較代價,周圍還有全天下最好的琉璃工匠。
如果溫度計做不出來,單憑人的感覺調溫,那完全沒辦法養好這種鳳尾魚。
“右監,京師有幾個門來著?”
邢昭雲已經在考慮,萬一不成,他該從哪個門跑,能逃出去。
“邢大人問這個做什麽?”
“血祭需要方位,今晚就把京師地圖給我拿一份。”
這還真是個萬能的回答。
“大人,第五爐琉璃燒出來了。”
“馬上拿來我看。”
第二個忙碌的人,是張望張觀遠,這天他可沒有閑著,串於各個府邸中,與各官員通氣,約定等他彈劾邢道榮的時候,大家助一把力。
張望是禦史中丞,工作職能就有這一項,算是專業對口。
那些官員其實早收到了風聲,都知道張望搞這一出,是為了那個不成器的兒子,他們都聽說了,邢道榮讓張文跪著道歉,算是丟人丟到姥姥家了。
但他們不知道的是,這風是邢昭雲故意讓羽林衛放出去的。
這些官員心想,張家三代為官,張望在朝中頗有勢力,而邢道榮是個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冒出來的小人物,參他也就參了。
一個小小的千夫長,還敢和禦史中丞叫板了?
“中丞大人,我定當助你一臂之力,您看這個是什麽。”明堂丞拿出了一張紙來。
張觀遠接過一看,上麵是一句詩: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
“這什麽?”張觀遠說,“中規中矩,不算出彩,可有什麽特殊含義?”
“沒有。”明堂丞笑答。
“你說這個作甚?我現在沒有心情跟你吟詩作對。”張觀遠不悅。
明堂丞擺手道:“不,這不是我寫的。大人,這首詩是那罪臣蔡邕之女寫的。負責給羽林衛以及罪女送飯的,是我的人,是她從蔡琰閨房帶出來的。這詩到底是什麽意思,我說不好,全憑大人定奪。”
張觀遠是官場老油條了,他立刻明白了這名明堂丞的意思,當即說道:“我說這首詩是一首反詩。”
張觀遠作為禦史中丞,平時沒少咬文嚼字,哪怕就一個字,他都能想辦法看出十八個含義來,別說這一句詩了,他回去就找些大儒,把這首詩定為反詩。
他心想,蔡邕入獄,蔡琰按例要送往軍營充當玩物,可這個邢道榮竟然將她私留了下來,這就是一罪,而包庇寫反詩的罪女,那就是罪加一等。
邢道榮啊邢道榮,你惹誰不好,敢惹到老夫的頭上。
有了這諸多罪狀,看老夫不讓你人頭落地,不,最起碼也要誅個三族。
“很好。”張觀遠說道,“你兒子好像還在太史令屬吧?月奉三十斛?”
“有勞大人還記著。”
“此事了結,我找個機會,將你兒子升調一番。”
“多謝大人。”
第三個忙碌的人是左豐。
經過一天沉澱治療,他的臉終於腫得和豬頭一樣了,這讓他氣得牙癢癢。
唯一留下的證據,是一條撕開的布。這布料算不上金貴,算是中檔貨色,不過也不是那些平民老百姓能買得起的,怎麽也是有些家產的人才能穿得起的。
他心想,定是那些賊人逃跑的時候,不小心在轉角處扯下了一條,他已經令人循著這條線索去調查了。
“大人,我回來了。”敲門聲響起。
“進來。”
來人跪在地上,說道:“大人,查出一些眉目了,張觀遠的府上,仆人穿的是這種布料,莫不成襲擊大人的,是張觀遠的府上的那些家丁?”
左豐心中思索。
知道自己身上有金子,又知道自己行蹤的人,還真就是張觀遠和他的兒子。
難道是那張觀遠舍不得這三十金?明著送給自己,暗中讓下人守在自己家巷口,再奪回去?不對,張觀遠摳門是摳門了一些,可這種過河拆橋的事情,他應該還沒這個膽量去做。
可如果不是張觀遠,又會是誰呢?
左豐一拍桌子,想到了一個人。
張觀遠在朝中就當了二十年的官,他什麽人性,自己是清楚的,而自己昨天還收了另一個人的賄賂。
邢道榮!
左豐冷哼了一聲,這個邢道榮,剛進京師一天,就搞得滿城風雨,更是一來就讓禦史中丞的兒子跪地道歉,狂得沒邊兒了。
就是張觀遠本人,恐怕也不敢隨便讓朝廷命官的兒子給罪臣的女兒道歉,如果這些人是邢道榮找來的,又故意留下布條作為證據,陷害張觀遠,從道理上是講得通的。
“邢昭雲今天都在做什麽?”左豐問。
“回大人話,聽我們的人說,邢大人今天先是去了西苑看天家的那條祥瑞,然後就直奔民曹屬了,在裏麵呆了一整天,現在還沒有離開過。”
左豐在心中計算著路線,從西苑到民曹屬,可走的路有不少,但還真有可能路過自己回家的路。
“你帶人去查查,從我的府邸到張觀遠府邸這段路上,有沒有人見過邢大人,要暗中調查,不要聲張。”
“知道,我這就帶人去,宵禁前回來。”
“大人,不久後就要宵禁了。”羽林右監對邢昭雲說道:“我看今天就到這裏吧。”
邢昭雲重重歎口氣,看來還是他想簡單了,造個溫度計的玻璃管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中通的玻璃管好造,可要造內部有漏鬥形的中通管,卻並不容易。
今天連開了十幾爐子,造出來的管子,中間都難免有些裂縫,這樣就無法將水銀灌進去,到時候別說記溫度了,直接就把那鳳尾魚毒死了。
“右監,你親自跑一趟。”邢昭雲說,“把天家那尾祥瑞裝在一個大盆子裏,記住要用池塘中的水,不要換水,送到我的府邸。”
邢府。
邢昭雲看著那尾沉在木盆裏的鳳尾魚,心中十分煩躁,這魚不知道送到京師多久了,看這狀態,恐怕撐不了一個星期了。
他心想,要是三天之內,還找不到辦法,那就卷了金銀,一跑了之算了。
他推開門喊道:“羽林衛。”
“在。”
“讓那些舞姬出來,接著奏樂,接著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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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祖妙營造,有奇術,輒連畜魚亦甲天下。”——《太祖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