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 莊周夢蝶

“各安天命……,開什麽玩笑!”

眼見那些黑斑愈來愈近,如同古老森林之中的行軍蟻,以不可阻擋的氣勢,將所有的火焰蠶食殆盡,侵至眉睫,穆山猛然暴喝起來,體內真氣蓬勃催發,凜冽呼嘯,體表湧起純粹耀眼的金光,凶戾霸道,恍如亙古以來便有的寂滅之火,無聲無息的將周圍的黑斑全部泯滅。

“管你是什麽神魔妖鬼,欺到我頭上來,就要有隕落喪命的準備!”

穆山右手的辟邪高舉擎天,那燦燦金光,無聲的穿透黑斑以及湖水的阻擋,恍如天地之間最為純粹的光芒,占據了所有人的視線!

四周一片黑暗,唯有那縷金芒,無聲而又暴虐,不可一世的從浮遊巨大的身軀上直劈而下!

世界仿佛陷入了無邊的寂靜裏,沒有丁點的聲音,眼中所能看到的,隻有浮遊的大半身軀,如同逐漸融化的積雪,緩緩的朝著下方傾瀉。

“轟……”仿佛瀑布飛衝,組成浮遊軀體的湖水,天河傾瀉般倒衝而下,在雪地濺起無數的水花,形成一片小型的湖泊。

“嘩……”穆山從湖泊之中探出頭來,吐掉口中的汙水,四下環顧道:“秀娘、雨塵、公瑾、伯符,你們在哪?”

“小兄弟,快從水裏出來,晚了就來不及了!”

聽到中年人的聲音,穆山回頭望去,但見他身如驚鴻,錦衣飄飄,掠水閃過,雙手各自抓著孫策和周瑜,朝著遠處急速逃去。

眼見周瑜和孫策都已陷入昏迷狀態,秀娘和雨塵不見蹤影,穆山心中頓時亂了分寸,病急亂投醫的請求道:“前輩,還有兩位姑娘是我的同門師姐,還請前輩施以援手,請將他們一並救出!”

“來不及了……”

幾乎同時,穆山隻覺身下的湖水仿佛活了過來,不停的旋轉,帶著他朝空中飛掠而去。

“小兄弟,快用你方才那一劍,刺它心髒處紅熊身影,那是浮遊的怨念濃縮而成,隻要將它驅散,便可逃過今日一劫!”

“方才那一劍……”穆山嘴角微微**,此刻他的經脈裏,魚腸劍氣所過之處的穴竅,正自隱隱作痛,酸脹難忍,若是再來一劍,浮遊會不會死他不知道,他自己肯定會經脈寸斷而亡。

中年人也隱約猜到了穆山的狀況,大喝道:“……快逃,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逃……”穆山四下環顧,仍是不見秀娘和司馬雨塵的身影,焦急彷徨的喊道:“你將我當成了什麽人,我又豈會拋下同門,獨自苟且偷生!”

“別自尋死路,沒有那一劍,你根本就傷不了他!”

“那又如何!”穆山深吸口氣,索性潛下水中,手腳並用,沿著浮遊逐漸恢複成型的手臂,往上遊竄尋找。

冰冷的湖水再次從四麵八方淹來,冷得穆山隻覺手腳開始變得僵硬,胸口堵悶欲炸。

黑斑逐漸歸攏,視線也逐漸清晰起來,水波**漾的前方,穆山依稀能夠看到一個被黑斑裏三層、外三層,圍得密密麻麻的黑繭。還有一個隨水漂流,麵色慘白,黑發飛揚的窈窕身影,那對秀氣的眉,正微微緊鎖著,也不知是否陷入了噩夢之中,串串氣泡正從她微抿的朱唇中冒出,讓穆山極為擔心她會否就此溺水而亡。

“咕……”穆山想要張口呐喊,然而剛剛開口,冰冷的湖水便猛的朝他口中灌入,涼透心底,直欲窒息。

“唔……”穆山想要朝前靠近,然而雙腳卻像是被什麽東西纏住,拚命的拉扯著他,令他無法寸進。

回首望去,隻見無數的黑斑,凝練成索,彷如湖底的水草一般雜亂蜿蜒,將他團團捆緊,層層環繞。

穆山嚐試著掙紮了幾下,然而黑斑卻是愈絞愈緊,將他渾身的骨骼勒得咯嘣作響。

穆山的麵色從通紅逐漸轉為慘白,胸口憋得像是要爆炸了一般,口中開始往外冒出串串水泡,意識連同眼前的視線卻逐漸變得模糊起來。

舉目四顧,四周一片漆黑冰冷,頭頂滿是灰色的詭異雪花,如雨落下,灑在身上,那刻骨的寒意,卻在心中蔓延開來。

前方,一點點黯淡柔弱的光芒,嫋嫋升騰,隱約間凝聚成秀娘的身影,仿佛流連在歲月的時光中,依舊散發著好聞的,淡淡的幽香,令人難以忘懷,難以舍棄。

那個近在咫尺,卻又像遠在天涯的身影,猶如一盞燈,在無盡的黑暗裏,牢牢的吸引著穆山,令他煢煢獨行,一直往前,一直走下去,直到路的盡頭,直到能夠擁她入懷。

“出則成雙入成對,同甘同苦共依偎,生時同寢死同歸,無怨無悔塵與灰!”

“誰,你是誰……”穆山四下張望,卻是什麽都看不到,唯有之前的聲音,像是來自心底,來自靈魂,不停的在耳邊呢喃著。

“如此結局,也算不錯,至少能夠與她共赴黃泉,不負佳人的一片癡心。”

黑暗中,一個挺拔的身影突兀的出現在穆山的視線裏,絲綢織就的白袍上,點綴著朵朵冷豔的梅花,一手撐著一把描繪梅花盛放的紙傘,一手提著一盞銀絲織就成銀河的燈籠,緩緩的從秀娘身旁走過,麵帶淡淡的笑容,慢慢的朝著穆山走來。

“你,是你……馬鶩……”穆山瞠目結舌的盯著馬鶩的臉龐,結結巴巴道:“我,為什麽會看到你,難道我是在做夢?……亦或是我就快要……死了?”

“莊周夢蝶,亦或蝶夢莊周,有何區別?”

馬鶩輕步緩行,渾身散發著不同於穆山的優雅和從容,仿若一個遍行紅塵百年,看透一切生死滄桑的濁世仙人:“死?這個世上,能夠殺你死的,隻有你自己!你認為自己要死了,那麽便是要死了。而她,也會跟著你一起死,在這片永遠冰冷,永遠看不到光明的黑暗裏,等待著不知何時方能出現的輪回。”

穆山往前靠近一步,依偎著馬鶩手中的那盞燈籠,仿佛那一絲微不足道的溫暖,成了他在在這裏的生命之光:“這裏……,這裏是哪裏?”

“冥界,人生之路的最後一程,過了這裏就是陰曹地府。”馬鶩回首眺望,眼中有著深深的不甘和眷戀:“走完了這段最為漫長的黑暗,等待你的,就是一個全新的開始。拋棄你所摯愛的一切,父母、兄弟、妻兒,重新開始漫長的一生……”

“拋棄一切……,娘、丫頭、秀娘、長生……”一張張熟悉的麵孔,一幕幕生動的往事,如雲煙一般,不停的在穆山的心間暈染開來,而後又匆匆的散去,留下最為冰冷的絕望:“不,我不想忘記他們,我不要忘記他們……”

“那就回去吧,好好的活下去!”

“回去,怎麽回去,回哪去?”穆山彷徨四顧,始終找不到任何的道路:“即便能夠回去,那又如何?我已經盡力了,可我不是他的對手……”

“不要小看這幅軀體所蘊含的力量,他的可怕是你永遠無法想象的,哪怕僅僅能夠調動九牛一毛,也足以令一切神明戰栗畏懼!”

馬鶩捂著自己的心房,微笑道:“問問它,你真的盡力了嗎?”

“這盞燈,陪伴了我百年的光陰,現在它屬於你了。拿著它,它會帶著你離開這裏,隻要你心中還有一絲的希望和執念,它就會一直燃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