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8 百爪撓心

“五溪與江東早便為敵,此時投靠劉備,不足為奇,而馬良被困五溪,不得回蜀中,足見沙摩柯對其並未視作為友,何故將罪責推於馬良一身?”崔州平伶牙俐齒,說得有理有據。

一席話,竟敢說得步騭啞口無言,但他還是沒有要放馬良離開的意思。

抬頭看看郡主那一雙快要瞪出來的美目,此時步騭也是左右為難,如果放了馬良,隻恐回去無法跟孫權交代,更會引起滿朝文武的非議。

崔州平見步騭不說話,在話語上占了上風,卻來了談興,繼續說道:“今日天下紛亂,諸侯稱霸,我漢興王胸懷大才,必將傲視四海,成就一番偉業。漢興王乃重情之人,不忍舍棄舊友馬良,不遠前來搭救,此情可昭日月,感動蒼生。自漢高祖斬蛇起義,誅滅無道先秦,天下方定,哀、平盛世二百年,後遭遇王莽篡位……”

崔州平一口氣說了好幾千字,東拉西扯,信口開河,大談曆史,說得步騭腦子都大了。說來說去,不就是一件事兒,想讓自己放了馬良嘛,至於把這麽多沒用的人都給搬出來。

最可惡的是,說話就說話,崔州平小動作還不少,搖頭晃腦,雙眼微閉,跟個教書先生似的,說到妙處還自己喜滋滋的拍拍手,好像還對自己所謂的知識淵博感到很滿意。

步騭一向沉穩,現在也有些壓不住火氣了,臉色鐵青,鐵拳握的咯咯直響。要不是看在此人是孫尚香帶來的,隻怕此刻崔州平早便人頭落地,絕不容他再多說一句。

此時的孫尚香和樊金鳳也已經不堪其擾,捂上了耳朵,心裏暗自埋怨王寶玉,怎麽派了這麽個人前來丟人現眼。

而崔州平唾沫星子亂飛,還是沒有停止的意思,剛剛談到了漢武大帝的治國方略,照這個情形下去,等到談到現在,隻怕幾個時辰都要過去了。而要是再回到主題,營救馬良,誰也不敢說得等到什麽時辰!

步騭守著郡主,尊卑有別,不敢挪地兒,所以被噴了一臉口水,不斷的擦拭,心中更是亂成一團,難受的如同百爪撓心。崔州平的嘮叨本事,讓步騭覺得生不如死。

舉個大家都熟悉的比方吧,這種感覺就像是在網絡上看水文,磨磨唧唧,故事情節進展緩慢也就算了,但你好歹得圍著主人公寫吧,這屬於嚴重跑偏。

步騭是個實在人,憋屈的幾乎都要哭了!終於忍不住大吼道:“崔先生,莫要再講了,將馬良帶走便是!”

崔州平臉上浮現出了一絲得意之色,勝利完成使命,轉頭上馬。隨後,一隊士兵推出了一輛車子,上麵躺著的正是昏迷中的馬良。

“步將軍深明大義,忠心護主,讓崔某倍感敬佩!漢初王陵牢記白馬之盟……”

又來了,步騭看了一眼又在馬背上侃侃而談的崔州平,就跟遇見了鬼一般的驚恐,連忙衝著孫尚香拱手一禮,隨即翻身上馬,帶著手下一刻不停的離開此地,趕往五溪,繼續征伐沙摩柯。

見大軍離去,孫尚香終於長出了一口氣,翻身下馬,來到了馬良的跟前,見昏迷中的馬良,骨瘦如柴,氣息微弱,不禁潸然淚下,畢竟一起共事多年,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此時的樊金鳳也趕了過來,探頭一看,淚如雨下,低聲的呼喚道:“姐夫!姐夫!快醒醒!”

不知喊了多久,馬良才費力的睜開了眼睛,轉頭看見孫尚香,不由一呆,翕動著嘴唇道:“郡主怎在此地?”

“寶玉算出你遭遇危險,特命我等前來搭救,先生隨我等速回彝陵。”孫尚香急切的說道。

“我早與彝陵決絕,寶玉又怎肯親派郡主前來搭救?”馬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樊金鳳流淚道:“姐夫,郡主所言句句屬實,寶玉情深義重,怎會拋下你不管,還是跟我們回彝陵吧!”

“寶玉,季常錯怪你了!”馬良的眼角流出了兩行濁淚,歎息道:“我不辭而別,怎有臉再回彝陵?”

“先生,你當知寶玉仁厚,過往之事,定不會掛懷。”孫尚香道。

“唉,剛才已然望見了黃泉路,即便想要回去,上天也未必答應。”馬良歎了口氣,頭部傳來劇烈的疼痛,意識也開始有些模糊,再轉頭看見了樊金鳳,眼中立刻現出了一抹神采,激動道:“愛妻莫非已經到了彝陵?”

“姐夫,我是金鳳啊!”樊金鳳微微臉紅,知道馬良看錯了人,連忙解釋道。

“金鳳?”馬良喃喃的又打量了一番,感傷不已:“果不是我妻玉鳳,唉,我雖然無懼,隻是不舍妻兒啊!”

“香王妃,還請速速帶領馬先生前去診治。”崔州平已經看出事情不對頭,小聲的提醒道。

“對!對!”孫尚香擦了擦淚,顧不得再跟馬良說話,急忙吩咐手下,推著馬良,抓緊趕往公安郡。

守衛公安郡的仍然是降將傅士仁,聽聞堂堂郡主前來,他沒敢阻攔,就由著孫尚香帶兵進了城,孫尚香顧不得搭理傅士仁,急急忙忙尋找城內最好的醫生。

然而,醫生的診斷結果卻非常不樂觀,馬良氣血虧虛已經到達了生理極限,各器官出現了嚴重衰竭,這種情形,非神醫莫救,他根本無能為力。

一聽到神醫這個稱呼,孫尚香立刻想起了華佗,哪裏會想到馬良會病成了這種程度,早知如此,就把華佗一起帶來了。

一行人又匆忙離開公安,繼續帶著馬良北上,跋山涉水,日夜不停,希望早日能返回彝陵。

期間,樊金鳳不停的陪著馬良說話,讓他保持清醒,又喂他飲用米湯,馬良倒也配合,每頓都能喝上小半碗,隻是枯木之軀,再難恢複生機。

再後來,馬良便無論如何也吃不下東西了,樊金鳳心急如焚,隻得不停的用蘸濕的毛巾擦拭他幹枯的嘴唇。馬良恍惚之間,不知道把她認錯多少次,說的全是不舍之言。

終於來到彝陵城下,馬良也睜開了眼睛,望著高聳如雲的含章樓,還有那城門上“天下第一城”的牌子,馬良百感交集,淚流滿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