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嫌隙

趙雲被調離白馬義從營已經有半個月了,如今他身為公孫瓚左軍前部右曲的一名軍侯,看似升了軍職,卻離開了南皮城。

白馬義從作為公孫瓚的心腹嫡係,無論走到哪裏都是拱衛在他身邊。公孫瓚得了渤海郡,占了南皮城,便將主力駐紮在南皮附近,而三千白馬義從則是理所當然地住進了城內袁紹當初修建的營房之內,比起那些住在城外簡易營帳之內的普通士兵,幸福了許多。

趙雲現在便駐守在南皮城北麵三十裏外一個叫做“北皮城”的地方。

說起北皮城,還有一段典故。春秋時,齊桓公北伐山戎至此,為給軍馬修製皮革盔甲,於是築建皮亭,後來被人喚作“皮城”,再後來又被稱為“北皮城”,而南皮的得名,便是因為北皮城。

北皮城緊鄰絳水和漳水交匯之處,附近有一處名曰“釣魚台”的地方,這裏河水漏瀑,蘆葦叢生,飛鳥棲息,傳說是當年薑子牙釣魚度日的地方。

商朝末年,紂王荒**無道,要修建豪華的鹿台,這項工程十分浩大,勞民傷財。身為下大夫的薑子牙便直言諫阻,結果惹得紂王大怒,下令緝拿於他。薑尚含憤逃離,一路向東北而來,然後便隱居此地,直到等來了文王的招攬。

這一日,心中有些煩躁的趙雲,帶著幾個從真定一路跟出來的兄弟,出了軍營,來到釣魚台上遊覽,看著麵前波光粼粼的絳水,趙雲遙想當年薑太公在這裏隱居時的生活,不由得心有所思。

趙雲雖然平素言語較少,但卻是一個心思縝密之人,這段時間公孫瓚對他的態度發生了變化,他是能夠感受得到的。

年初投奔公孫瓚時,公孫瓚對他的到來表示了熱情和歡迎,並將他分配到最為精銳的白馬義從營內曆練,這讓趙雲覺得自己找到了可以施展身手的地方。白馬義從名震塞外,號稱天下第一,能進入這樣的部隊鍛煉,趙雲還是滿意的。

趙雲當初在山中拜師所學的武藝,並非軍中搏殺的技能,更不可能整日騎在馬背之上找人單挑,所以剛入營時,並不顯山露水。為了提高自己的本領,在接下來的幾個月裏,趙雲刻苦訓練,很快便掌握了馬上拚殺和騎射之技,憑著一杆長槍在白馬義從營內打出了屬於自己的名聲。

這個時候,公孫瓚對於趙雲還是比較關注的,雖然隻提拔他做了百騎屯長,但卻對趙雲很是看好,還時常讓趙雲率隊守衛在自己的中軍附近。

後來公孫瓚率兵南下冀州,趙雲也隨軍同行。當時公孫瓚對士兵們宣稱南下是為了與袁紹匯合,然後西進討董。然而到了冀州之後,趙雲卻發現公孫瓚嘴上喊著討伐董卓,實際上卻是按兵不動。

再後來,趙雲被公孫瓚安排給關靖充當侍從,一起前往高邑質問韓馥。這個時候,公孫瓚對趙雲依然是重視的,否則也不會將這種人前風光的差事交給他做。

在高邑城內,趙雲見到了韓馥,見到了高幹,還見到了那個……那個讓自己有些看不太懂的劉大公子。

說心裏話,趙雲覺得劉公子的為人還是不錯的,雖然說話的時候有些仗勢欺人的味道,但卻占得住道理,並非一味的胡攪蠻纏。如果劉公子能把說粗話的毛病改掉,或者就更好了吧?

隻是,到現在趙雲還是想不明白,那天在會談時,劉和公子為什麽會當眾對著自己冒出那句“好!你很好!本公子記住你了!”

如果說劉公子是想打擊報複,可自己在高邑城內沒有遇到任何麻煩,返回南皮的途中更是一路暢通;如果說劉公子是為了拉攏示好,為什麽除了在會上說過這一句話之後,再沒有任何表示和動作?

就是因為劉公子這句話,返回南皮之後,趙雲感覺公孫瓚看自己的眼神發生了一些變化,隨後沒有多久就被調出白馬義從,如今成了釣魚台上觀光閑遊之人。

劉公子當時說這句話到底出於什麽目的?這個問題,趙雲覺得有必要弄清楚。

“子龍,聽說當年薑太公便是在這釣魚台上遇見了求賢似渴的周文王,你說咱們今日前來,會不會也遇上這麽一位?”

跟趙雲一起出來闖天下的同鄉好友夏侯蘭,有些渾不吝地說道。

“元慶,切莫這樣說話,若是被人傳了出去,還以為咱們對公孫將軍心存不滿呢!”趙雲出語提醒夏侯蘭。

夏侯蘭撇撇嘴,有些不滿地說道:“哼,今日皆是兄弟,何必顧慮!兄弟們跟著你出來闖**,可不是為了挨別人白眼。明明子龍前往高邑時有禮有節,給公孫將軍長了麵子,為何回來之後反倒不受待見?更何況,我們本是冀州子弟,這次卻跟著他前來搶掠冀州,這事要是被家鄉父老知曉,還不戳我們的脊梁骨!”

其餘幾個跟著趙雲一起出來的同鄉,此時也是議論紛紛,對公孫瓚頗有非議。

趙雲轉頭背對著大家,心中有一些不好受。他可以管住自己的嘴,不亂議論,可在這寂靜無人的河畔若還想著約束同鄉子弟不許議論,那就不近人情了。

“公孫瓚,終非明主啊!”趙雲在心裏感慨一聲。“隻是,若是離開公孫瓚,我又該帶著兄弟們去哪裏?玄德公胸有壯誌,在令支時對我善待有加,可是他如今尚且寄人籬下,需要仰仗公孫瓚的鼻息,我又怎好投他?”

“去投奔劉和公子?此人身份高貴,家族顯赫,又有誌向和才能。隻是,似乎有些兒戲了……人家不過對自己說了一句話,能代表什麽呢?”趙雲搖頭苦笑,為自己忽然蹦出來的這個天真想法感到好笑。

正當趙雲佇立於河畔皺眉沉思之時,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句:“敢問前方可是趙雲趙子龍?”

“敢問你又是何人?”夏侯蘭有些警惕的聲音響起。

趙雲緩緩轉過身來,神情有些凝重地看著數十丈開外的一位男子,開口說道:“元慶退開,來人是位高手!”

不遠處的來人,頭上戴著一頂鬥笠,遮住了鼻子以上的麵目,腰間懸著一柄古樸的劍鞘,看似散漫地站在原地,對於趙雲的動作並無反應。

“在下便是常山趙雲,敢問閣下如何稱呼?”趙雲不動聲色地上前幾步,擋在了夏侯蘭等人的前麵。

看著趙雲似乎無意之下的動作,王越心裏讚道:此子果然不俗!單就這份沉穩敏銳的心思,我那兩個徒弟便是不如。

“我的身份暫時不便告知,有人托我給你捎來一封家書!”王越說完這話,右手向前一揮,一片黃色的光影直奔趙雲而去。

趙雲忽然向前邁出一步,原本自然伸開的右手化作鷹爪,向著直奔麵門而來的黃影猛地一抓,穩穩地將一封信箋捏在了手指之間。

“若是有緣,日後自然相見!”

王越說完這話,轉身離去,沒有半分拖泥帶水。

“子龍,要不要我們上前將其攔下問個究竟?”夏侯蘭有些躍躍欲試地問道。

“不必了,你們不是那人的對手。若論單打獨鬥,隻怕我從此人身上也未必能夠討到好來。”

“什麽?此人竟然這麽厲害!”夏侯蘭不由得伸了伸舌頭。

趙雲不理夏侯蘭的搞怪,低頭拆開信箋,然後眉頭漸漸皺了起來。

“紙上的字跡出自於兄長無疑,隻是兄長的身體怎麽會惡化到這樣的地步?兄長又是如何認識方才那個絕頂高手的呢?”

心中揣著種種疑慮,趙雲立即帶著幾個同鄉返回了營地。

不多時,幾匹快馬從北皮城大營疾馳而出,直奔南皮城而去。

“啟稟將軍,吾兄病危,托人送來書信,希翼彌留之際能夠再見一麵。”

見到公孫瓚後,趙雲開口向他告假。

“子龍啊,既然不是父母在床,汝家中便再無兄弟姊妹?如今形勢逼人,過幾日田楷和劉玄德便到南皮,我正打算讓你隨他們前往青州呢。”

聽公孫瓚這話,似乎有些不太願意此時放走趙雲。

“雲父母已亡,如今僅餘兄長,還請將軍準許回家探望!”趙雲說話的語氣不急不慌,但臉上的表情卻很堅決。

“唔,既然如此,那便快去快回!等到家中事了,你便直接前往青州找田楷報到!”

對於趙雲,公孫瓚雖然有些欣賞,但也不至於到了舍不得讓他離去的地步,於是大手一揮,同意了趙雲回鄉探望病重兄長的請求。

趙雲道一聲謝,急忙離去,出城之後策馬狂奔,直奔西麵而去。

趙雲走後第三天,閔純在南皮城內一座酒肆中設宴,邀請劉緯台和李移子等幾個與公孫瓚關係密切的人前來,話題則是自己不日便要離開南皮前往信都,因為與哥幾個最近處的不錯,所以一起喝個小酒,話個小別。

酒席之上,觥籌交錯,喝到高興處,閔純無意之間說漏了嘴,告訴劉緯台和李移子等人,韓馥想在這次會盟時問公孫瓚討要冀州籍的士卒,還說要將趙雲送於劉和劉公子擔任家將。

此前四方會談時的情形已經被人傳了開來,這時眾人聽了閔純的話後,心裏便有一種原來如此的感覺。

“我給你們說啊,韓州牧現在對劉公子真是言聽計從,公子要安平,他便給安平;公子要趙雲,他便找到趙雲老家真定去,讓趙雲的哥哥寫信給趙雲……呃……來、來,我們喝酒,不提這些破事了!”

麵紅耳赤的閔純,舉著酒碗招呼眾人。

當日宴會過後,公孫瓚便知曉了趙雲兄長來信是假,他本人想要離開是真。

“哼!果然是心思不純之人,枉我如此器重於他!也罷,走了也好,省的今後還要提防著此人!”

公孫瓚對前來打小報告的劉緯台如是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