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萬事皆休

踏足荊州地界後,情況果如郭嘉預料的那般,剛進入建平郡,從巫縣到信陵這短短的路程中,太平軍經曆了不下五次遭遇戰。

或是盤踞山林的流寇,或是郡縣內的民兵,少則數百,多則兩三千,這都是烏合之眾,不堪一擊,郭嘉麾下將領跟著他入主益州時早已見慣了大場麵,麵對這些蝦兵蟹將提不起一絲精神,周泰隨便帶著三千兵馬就連連剿滅敢擋路的賊眾。

日落時到達信陵休整,縣城內十室九空,這讓郭嘉十分疑惑,戰亂波及家園,士族流亡隨處可見,可豪族紮根在地方,他們難道就舍得土地嗎?

派了斥候在信陵周邊地區四處打探後才發現,建平郡的豪族全部逃亡了,隻有少數百姓因各種原因而留了下來。

在信陵城中暫且休息,明日大軍開拔挺向宜都郡,預計兩天後兵臨襄陽城下。

夜晚前來拜見郭嘉的周泰憂心忡忡,對郭嘉說道:“主公,我們出成都時得知荊州動**,宗賊作亂,來到建平郡,情形似乎也是如此,而早聞動靜的宗族大戶都四散而逃,可我心中疑惑的是百姓為何也少了這麽多?”

這個問題,郭嘉自己也在思考,堅壁清野?不可能,永安距離襄陽並不遠,大軍補給不存在任何問題,而豪族大戶舉家逃難帶上百姓是為何?

背負著手踱來踱去,郭嘉自言自語道:“有三個可能,第一,百姓懼怕我們,因為我們是外間宣揚的反賊,也許我們在天下百姓眼中已是暴虐無道的殺神。第二,豪族夾帶百姓逃去,是不想失去他們的勞力,荊州動亂的根源也是這一點。第三,荊州豪族抱成一團,匯集百姓在某一處等著我的大軍,打算軍民一心共同阻擋我攻伐荊州。不過,這一點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思來想去,郭嘉隻能得出兩個原因,百姓怕他,正史中曹操舉兵南下時,百姓怕他屠城便追隨劉備逃亡,盡管這裏麵百姓或許是被煽動的成分居多,因為曹操數次屠城都事出有因,襄陽那邊劉琮已經代表荊州不戰而降了,曹操一統北方正是恩威並濟聚斂民心的時候,還屠城做什麽?百姓愚昧,在輿論引導下極易煽動,郭嘉在益州所作所為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反賊,外間士族宗族定會百般詆毀和渲染他殘暴不仁的形象。境內作亂的賊寇奮死抵抗,豪族為了保命而逃亡,帶上百姓估計是想以後東山再起吧。

不管百姓是什麽原因逃離了家園,周泰擔憂的事情還壓在心頭。

“主公,如果襄陽郡和江夏郡的百姓也逃了呢?我們攻下這兩郡,治下無百姓耕作,便無糧草供給,單靠益州支撐,恐非長久之計,勞民傷財啊。”

按照郭嘉出成都時的戰略構想,攻下襄陽和江夏,屯兵兩地,並不指望兩郡之地能夠自給自足,但至少也要負擔起六成以上的補給,剩下的,他從益州貼補。

對此,郭嘉沉思片刻後說道:“襄陽和江夏的百姓不會全部逃亡,哪怕就剩下一成百姓,隻要我們攻占兩地後嚴於律己,治下寬仁,百姓會漸漸回到故土安居樂業的。”

事實勝於雄辯,郭嘉在益州是什麽樣,其他地方的百姓隻能聽任輿論描述,隻要郭嘉能讓百姓真切實意地感受到他的仁義和恩惠,民心總會慢慢朝向他的。

聽到郭嘉這麽說,周泰想了想也覺得有道理,老百姓又不是野心家,對他們來說最根本的利益就是徭役輕重,賦稅多少,以及會不會天降橫禍遭到當權者的欺淩,郭嘉在益州不曾下達征兵令,賦稅也沒有加重,約束將士們不得擾民欺民,有這三點,不說讓百姓感恩戴德,至少也會放下心中憂慮而好好過日子。

在信陵停留一日後,郭嘉大軍繼續朝襄陽方向挺進,進入宜都郡,路過的村莊和縣城皆都是一副荒涼景象,看來太平軍在世人眼中並不是帶來太平的軍隊。

一路上又剿滅三波賊寇,郭嘉大軍在日落前即將進入編縣。

縣城已是不遠,但在通往縣城的道路上卻有人數不下五千的賊眾在攔路。

望著前方那群烏合之眾,郭嘉神情漠然地對張燕說道:“飛燕,你帶兵去剿滅他們,然後探一探編縣的情況。”

張燕領命,率軍立刻前去衝殺,攔路的賊眾根本不堪一擊,與張燕大軍初一交鋒就節節敗退,而後一哄而散逃向了編縣,張燕乘勝追擊,看到編縣城樓上並無守軍,於是先命一千步卒殺入城中,探探有沒有埋伏。

黃昏時分,張燕得到手下來報,編縣內的情況如同他們之前經過的郡縣一樣,也是十室九空,隻有少數百姓還留在城中,但都閉門不出,一座縣城清寂蕭條。

將這個情況稟報給郭嘉後,郭嘉想也不想就揮手道:“進入編縣休整三日,養精蓄銳後一鼓作氣殺到襄陽城下。”

編縣位於宜都郡北部邊緣,宜都郡北麵便是襄陽郡,編縣距離襄陽城,不出兩日就可抵達。

郭嘉率領許褚典韋以及周泰三部,兩萬五千人馬進入編縣,張燕和他的四萬大軍在城外駐紮。

天色漸暗,軍紀嚴明的太平軍並沒有讓寂寥的編縣陷入喧鬧之中,各自按部就班。

在編縣和襄陽的西麵,荊山背麵腳下,借著山林草木之色映襯遮掩,一行浩浩****的大軍嚴陣以待,為首者跨坐在白馬之上,身穿華美深紅錦袍,頭戴進賢冠,儒雅斯文的容貌此時麵無表情,正是剛剛提領荊州的劉表。

有衣著布衣百姓打扮的青年匆匆來到劉表麵前抱拳稟報說:“郭嘉大軍已經進入編縣,不過城外駐紮了數萬大軍,觀其規模,三萬以上五萬以下。”

揮手示意那人退下,劉表抬頭望向暗淡下來的天幕,抬起手來感受著秋冬時節的涼風,輕聲問道:“異度,現在是什麽時辰了?”

劉表兩旁騎在馬上的將軍都是他的左膀右臂,一個是蔡瑁,一個是在劉表入襄陽後火速召來的黃祖,二人身穿鎧甲在劉表一左一右,蒯越在蔡瑁的旁邊。

看看天色,心中盤算片刻,蒯越朝劉表說道:“酉時過半吧。”

劉表聽後轉頭望向蔡瑁問道:“七萬大軍兩個時辰內能夠趕到編縣嗎?”

蔡瑁抱拳堅定地點頭道:“急行軍肯定可以趕到。”

放下心來,劉表緩緩策馬越出陣中,再調轉馬頭麵朝將士們,表情嚴酷地朗聲道:“郭嘉,亂世逆賊,聚攬黃巾餘孽犯上作亂,在益州,他不但將漢室宗親劉君郎滿門屠殺,更坑殺了益州保家衛國的數萬將士,屠城無數!簡直罪孽滔天,天地不容!此時,他已踏入荊州,如果,我們坐以待斃,我劉景升就是第二個劉君郎,荊州就是第二個變成焦土之地的益州!我們將妻離子散家破人亡,今日,諸位與我一同保境安民,誅殺逆賊郭嘉,還荊州晏然太平!”

“保境安民!”

七萬將士異口同聲,群情激昂,揚起兵器陣陣高呼,血性迸發。

劉表再一次調轉馬頭,大手一揮,蔡瑁立即揚起手中長刀,怒吼道:“全軍聽令,向編縣進軍!不得有誤!”

帶著高漲的氣勢與戰而必勝的信念,劉表率領七萬大軍趁著夜色直撲編縣。

酉時(17-19)已過,戌時(19-21)時分,進入編縣休整的太平軍已經大多躺下休息,駐紮在城外的張燕大軍派出幾隊人馬在編縣周邊巡夜。

戌時即將過去,亥時馬上到來時,編縣城中忽然有火光亮起,並不明顯,但卻引起了巡夜守軍的注意,而當張燕得到消息後從營帳內起身朝編縣望去時,頓時大驚失色!

就他穿上鎧甲的一時半刻,編縣城中居然四麵起火,並且火勢極大,幾乎成了圍城之勢,將編縣完全包在大火之中。

城中已傳來喧鬧之聲,張燕護主心切,立刻點齊人馬,帶了兩萬人衝入城中救火。

吩咐手下去滅火,張燕看著城中將士陷入慌亂不知所措的樣子,顧不得太多,徑直奔到郭嘉臨時住所,看到許褚典韋以及周泰已經穿好鎧甲把郭嘉從住所中護著走了出來。

剛睡下不久就被許褚喚醒,郭嘉強自鎮定地穿好鎧甲,拿上佩劍走出住所,望了眼城中失火的情景,心中震驚之餘,更是一片冰涼。

這不是失火!是有人故意放火!

此時建築都是木製,加上秋冬時節的西北風,火勢蔓延之快非比尋常,但也不可能偏偏火勢最大的地方是城中四邊。

腦海中迅速理清頭緒,郭嘉握住許褚的胳膊都情不自禁用了八分力道。

郭嘉咬牙切齒地低聲對許褚典韋周泰三人命令道:“快去通知張燕,提防大敵來犯,他在城外的兵馬萬萬不能入城,你三人快去命令將士們從四麵城門有序地出城,不要白費力氣救火了!要不然編縣就是我們的葬身之地!”

剛下達完命令的郭嘉抬頭一看,頓時麵無血色。

張燕一臉焦急地正朝他跑來!

萬事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