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天命所歸

嘀嗒,嘀嗒嘀嗒,嘀嗒嘀嗒嘀嗒……

一滴,兩滴,三滴四滴……

被焚天烈焰包圍住的編縣中,密密麻麻朝著郭嘉跪下的將士神色震驚地抬頭望天,天上落下的雨滴仿佛比金子還要令人難以置信!

時間好似在這一刻凝固,喧囂息止,兵戈暫停。

城外圍殺太平軍的荊州軍停下動作,仰頭望天,滿目錯愕。

城內逃命的太平軍站在原地,伸出手來想要感受雨水的真切,確認這不是幻覺。

起初隻是淅瀝小雨,卻很快便雨落傾盆!

荊州軍陣前的將帥眾人表情已經全部呆滯,劉表昂頭望著天空,瓢潑大雨如刀如劍地刺在他的身上,視線模糊的雙眼就是不肯閉上,仿佛想要將天看破!

城內四周民宅中堆積了無數的焦炭與火油,大火一起,迅速就將編縣全城周邊點燃,圍城大火就算是編縣內有河流貫穿,單憑人力恐怕都難以撲滅,可這天降大雨,難道是天意嗎?

蔡瑁與黃祖都是一副倉皇無措的樣子,腳步趔趄地奔到劉表馬前,在大雨劈啪作響的情形下,朝劉表抱拳喊道:“主公,眼下該如何?城中大火即將被雨水澆滅,我們趁機殺進城去嗎?”

始終望著天空的劉表滿麵水漬,緩緩閉上雙眼,搖頭歎道:“收兵吧,圍住編縣,靜觀其變。”

一盛一衰,此消彼長,編縣有大火焚城,太平軍才會慌亂,不堪一擊。

如今天降大雨仿有天助,太平軍不但死裏逃生,更是氣勢高漲,求生意念更加堅定與強烈,戰力不降反升。

被雨水淋得渾身濕透,少年龐統望著如針而落的雨滴,若有所思,在劉表下達了命令之後,龐統麵無表情地對蒯越沉聲道:“郭嘉是外敵,袁術是內患。”

失魂落魄的蒯越悚然一驚,荊州境內還有一頭惡狼袁術,不得不防,換言之,不能與郭嘉死戰到底,拚得兩敗俱傷,隻會讓袁術有了可趁之機。

編縣城中,同樣被大雨澆得濕淋淋的郭嘉與太平軍卻人心振奮。

放下佩劍,郭嘉望天壓抑著激動沉聲道:“天公救我!”

太平軍忽然爆發出震天的歡呼聲!

張燕一臉難以抑製的興奮,朝郭嘉高聲道:“主公!你乃天命所歸,此時天降救命大雨便是天意!主公!末將願率兵馬誓死護衛主公返回成都!日後君臨天下!”

天意不天意,郭嘉不敢妄自猜測,但機緣巧合,此時的大雨的確救了他一命,張燕的話不但是為了他逃生而鼓舞人心,更是要借此機會讓將士們為他死命效忠。

正如天子那般,何為天子?天圓地方,天乃神靈一般,天子便是天指派來統治天下的,郭嘉沒有呼風喚雨的本事,可危難之時,天都幫他絕境逢生,還不足以說明天意嗎?

郭嘉可以用科學的角度來看待這個問題,下雨,稀鬆平常之事,可旁人不會這麽認為,尤其效忠郭嘉的將士們,更是視之為天兆!

按捺住激動的心情,郭嘉收回佩劍,伸手將四將扶起,而後示意讓將士們都起身,他立即下令:

“張燕周泰,你二人迅速令城中軍隊恢複秩序,掩護西門的將士們進入城中,然後關閉四麵城門,堅守不戰。許褚典韋,你二人立即去查看糧草輜重,入城時我軍有糧草能夠支撐半月,盡快給我清點所剩糧草,呈報於我。”

四將領命,在大雨中離去執行軍令。

西門外張燕所部的兩萬兵馬被劉表掩殺過萬,大雨中張燕率軍掩護下也隻逃入了五千士兵,前前後後折損了一萬五的士兵!

而大火彌漫編縣時,從另外三門逃生反而被劉表圍殺的將士也有萬人上下,郭嘉出成都率軍六萬五,一夜之間便隻剩下四萬,這還不算其中傷病無法再戰者!

回到住所中,狹小的居室內,郭嘉換了幹淨衣裳,閉目跪坐在主位上,腦海中迅速思考著眼前的局勢。

城外有多少敵軍,他不知道,隻有等明日天亮後才能探得虛實,但他可以肯定的是,敵軍必定不會有超過十萬之眾,原因很簡單,如果有十萬的軍隊,那麽大雨落下之時,敵軍必定全力攻城,不會給他機會穩定住局勢。

由此可以推斷出,敵軍少則五萬,多則八萬,並且不願折損兵馬。

踏著沉重的腳步,許褚和典韋來到郭嘉麵前,剛要行禮,郭嘉揮手示意不必,說:“所剩糧草可支撐多久?”

城中先有大火,後又有大雨,糧草損失情況必定不容樂觀,果不其然,許褚沉聲道:“隻能維持三日。”

郭嘉沉思之後下令道:“明日一早,在西門故作陣仗,讓敵軍以為我軍要背水一戰,趁此間隙,其他三門各派一隊兩千人突圍,哪怕隻有一個人逃生,都要朝著巴東郡方向逃去,算算日子,元直押送後續糧草應該也到巴東郡了。”

許褚神情疑慮,問:“主公,巴東郡並無大軍啊,司馬俱就一萬兵馬,怎麽來援?”

郭嘉長歎一聲道:“我隻是寄望元直在巴東郡,若他在,必定故布疑兵做出大軍來援的假象,若元直還未到巴東郡,司馬俱……隻要我軍有人逃往巴東郡,城外敵軍便會忌憚益州的大軍,便有可能主動來與我停戰議和。三日後,若無援軍,我們隻能誓死一戰了。”

同樣是絕境,但此時的情形已經比之先前要好太多了,郭嘉能夠指揮大軍,能夠調度人馬,遠比先前編縣一片混亂要樂觀,勝算也高了幾分,那時突圍是九死一生,現在一戰,勝負難料。

雨勢在後半夜漸漸化小,到了清晨時已完全息止,天光大亮,晴光普照。

走上西門城樓,郭嘉遙望駐紮在一裏外的敵軍,觀其規模,兵馬的確不少,探過敵情的張燕來到郭嘉身前抱拳道:“主公,城外敵軍四麵圍城,共有大軍六七萬上下,我軍若出城一戰,定可大破敵軍。”

城中能戰的士兵隻有三萬五千左右,盡管敵軍勢眾,但張燕認定太平軍必勝無疑。

看到張燕布滿血絲的雙眼和麵上的風霜,郭嘉撫在他的肩頭,溫和地說道:“飛燕,你一夜未眠,還是先去休息吧,這裏交給幼平,你千萬不能操勞過度而倒下啊。”

張燕單膝跪下垂首沉聲道:“主公,昨夜城中起火後,末將誤了軍機,率軍入城令主公身陷絕境,末將難辭其咎,請主公軍法處置。”

伸手將他扶起,郭嘉揚起一個淡淡的微笑,搖頭道:“飛燕是關心則亂,若不是心係我的安危,又怎會倉促行事?我又怎忍心責罰你呢?飛燕,這一次,就當是個教訓吧,為將者,應處亂不驚,遇事冷靜。我曾對你說過,日後我定要與天下群雄一較高下,戰事必然不會少,飛燕可是我揮戈問鼎的強力臂膀啊。”

張燕心情複雜,感動莫名,整夜的自責愧疚讓他飽受煎熬,甚至無顏麵對郭嘉,可現在,他強忍著不讓淚水落下,咬牙哽咽道:“主公如此看重末將,末將此生定不辜負主公的厚恩。”

讓張燕先回去休息,郭嘉讓周泰調集兵馬,準備出城擺開陣勢,與城外敵軍假作決戰的姿態。

周泰剛剛領命就要下去點齊兵馬時,郭嘉卻又將他叫住,因為郭嘉看到敵軍陣營中有一人縱馬而來。

那人到城下後,郭嘉定睛俯視,隻見那人長相俊朗,頗有雄姿,身穿文士袖袍,朝城頭一拱手,朗聲道:“荊州蒯越,請郭嘉現身一見。”

郭嘉就站在城樓上,當即表明身份道:“某正是郭嘉,你來有何見教?”

蒯越仰著脖子打量郭嘉,除了年輕還是年輕,單憑外貌,也瞧不出有什麽過人之處,可蒯越不敢輕視這個年輕人,拱手道:“在下代表我家主公與你議和,隻要你率軍離去,並承諾永不再犯荊州,我主便網開一麵,放你離去。”

露出輕笑,郭嘉點點頭道:“好,你回去讓劉表撤軍五裏,我親自率軍出城回益州。”

既然是蒯越,加上敵軍大纛上的劉字,郭嘉也就知道肯定是劉表了。

劉表雖有大軍六七萬,可郭嘉不相信劉表不但統領了荊州,還能短時之內將荊州軍訓練成虎狼之師,論戰力,太平軍是從血戰中蛻變成長,就算勢微兵寡,三萬餘將士奮死一戰,最不濟也是與劉表兩敗俱傷。

此刻沒什麽麵子可談,蒯越言語中有居高臨下的味道,郭嘉不在乎,爭這一口氣沒任何意義,就算和劉表拚個你死我活,報了昨夜之仇,但實際上呢?荊州,郭嘉吞不下,就連攻占襄陽和江夏也無能為力,劉表能不能繼續守住荊州,郭嘉也不在乎,可總不能便宜了袁術吧?

而劉表來議和,顧忌的原因與郭嘉也是一樣,這邊和郭嘉拚殺完,那邊袁術來打劫,劉表隻會落得個前驅狼後懼虎的下場,何必呢?

若是昨夜能趁著大火將郭嘉一舉剿滅,劉表也就順勢而為了,畢竟那時優勢明顯,可現在,勝敗難料啊,兩家議和,一拍即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