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有容乃大
縱然蔡邕世受漢恩,本著忠君念頭是不可能在郭嘉手下做官,可好歹他也是一代大儒,大是大非還是明白的,郭嘉推出科舉製的取士之途,從宏觀長遠來看,是對國家民族有利的,因此蔡邕可以反對郭嘉篡逆之舉,但不會反對郭嘉推出於國有利的政策。
有時郭嘉也覺得這個老頭兒挺可愛的,愛恨分明,蔡邕可以恨郭嘉成了漢室逆賊,但也愛郭嘉之才,眼瞅著郭嘉為天下士子做了一件好事,舉孝廉背後的陰暗齷齪,蔡邕心知肚明,科舉取士可以讓天下無論尊卑,無論貧富,無論貴賤的士子都有機會為國效力,所謂集思廣益,親賢遠佞,官場不應被特權壟斷,一個清明而開放的官場風氣,是應該聚天下有才之士殫謀戮力形成的。
正因如此,蔡邕才對戲誌才對張鬆的偏見義憤填膺,他不能容忍一個於國有利的政策從一開始就打上了爭權奪利,鏟除異己的烙印。
聽完郭嘉的解釋,蔡邕也恍然大悟,他隻知道張鬆是益州士子,卻不了解張鬆的家族做過什麽,郭嘉所言聽起來危言聳聽,可細細一想,也不無道理,郭嘉在,益州還能處於穩定,郭嘉若不在,除非有梟雄橫空出世,否則益州就會陷入水深火熱之中,最後遭難的,還是百姓。
“蔡公,張鬆的事情我會妥善處理,我不需要他為我盡忠效力,終有一天,我會與諸侯們有數不盡的生死大戰,我若兵敗滅亡,也不希望追隨我的文武也落個不能善終的下場,他們能為天下蒼生盡力,能為百姓出一份力,在我手下和在其他諸侯手下效力,其實都一樣。張鬆,隻要他安安分分心懷百姓而做事,我是不會刻意排斥他的,我用人原則很簡單,任人唯才,張鬆可以暗中恨我,甚至可以獨自來刺殺我,隻要別煽動百姓跟著他走上不歸路,別把他個人恩怨牽扯到百姓身上,我仍然敢用他,但是他要是做出為禍百姓之事,張肅的下場,隻是一個警告。”
這番話聽起來虛偽至極,郭嘉真的不在乎手下的忠誠嗎?他在乎,但不能強求,如果他隻能任用對他完全忠心的人來做官,那他治下十四郡恐怕有一半以上的郡縣都無人可用,郭嘉對自己如今的地位和身份十分清楚,權謀,兵法,對他而言,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知人善任,禦下有方,作為君主,氣量首先不能低,他心裏容得下兄弟,容得下功臣,也容得下在他最得意時賜給他慘敗的劉表,而人心隔肚皮,他要是容不下一個真心投效的張鬆,還有資格與曹操這個招降納叛出了名的梟雄逐鹿中原嗎?
亂世之中,時勢造英雄,不少名不見經傳的英雄豪傑都在苦苦尋覓明主投效,對他們而言,文武英傑,投效誰實際上沒多大不同,隻要能夠一展所長出人頭地就行,隻有很少的人堅持著理想與自以為是的正義,郭嘉招賢納士,先收其人之才,能不能再收其人之心,他不敢誇下海口能讓所有人都歸附於他,但是,隻要來了,肯施展才幹造福百姓,郭嘉肯定是夾道歡迎,至於忠誠,日久見人心,郭嘉值不值得死心塌地追隨,見仁見智了。
三國時期降將不少,留下忠義美名的降將也不少,此時的人大多還沒有餓死事小失節事大的死腦筋,郭嘉有自知之明,他若死了,手下的文武難道跟著他一起死?他可不這麽想,撇開君臣不談,手下不少人都是他出生入死患難與共的兄弟,真要有那麽一天,他們能夠有個好的下場,郭嘉九泉之下,會感到欣慰的。
張鬆一事暫且壓下,郭嘉既然說了會妥善處理,就不會是敷衍,蔡邕起身想要離去,郭嘉卻問道:“蔡公,最近還在修編史書嗎?”
蔡邕一聽這個,有些心煩意亂地沉聲道:“自兩年前就擱置了,還不是你幹的好事。”
那時,蔡琰入獄,被偷天換日重見生天後,蔡邕夫婦並不知情,為此,蔡邕茶飯不思,正事也耽擱下來了。
郭嘉訕笑兩聲,繼而說道:“蔡公若是有暇,不妨先坐下,我有一事想要請蔡公幫忙。”
公事二人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陌路人,蔡邕以為是關於女兒的婚事,於是坐下洗耳恭聽。
想了想措辭後,郭嘉猶豫半晌,道:“我打算在來年開春時興建一所百家學堂,蔡公若是不嫌棄,我就冒昧請你屈尊前去授業。”
蔡邕一聽,灰白的眉頭擰在一起,百家學堂?蔡邕的臉色漸漸陰沉下來,大漢廢黜百家,獨尊儒術,郭嘉是越來越過分了,起兵造反是推翻漢朝統治,現在連漢朝統治思想的反都要造了。
“老夫隻懂儒學,其他一概不知。”
麵對蔡邕像小孩子一樣賭氣的臉色,郭嘉忍住笑,溫和道:“百家學堂,自然有儒學,請蔡公去,當然是請你傳授儒學了。”
開放思想不等於否定儒家,華夏禮儀之邦根源也在儒學的影響,就道德層麵而言,儒學崇尚仁政,對緩和社會階級矛盾,人際關係調節等等都有不可忽視的作用。
可獨尊儒術並非強國之道,郭嘉會宣揚儒家思想,卻也會用墨家主張任人唯才的思想來招賢納士,道家的無為而治同樣不可忽視,治理地方則要以法家以法為本思想為基礎,練兵治軍顯然兵家的軍事思想更為實際,這與郭嘉一直更為看重智勇雙全武將的想法一致。
至於農業為本的農家,合縱連橫的縱橫家,推動學術融合的雜家等等,郭嘉始終認為要培養人才,術業有專攻,成才之道不在於重蹈先賢道路,而是結合自身發展所長,學有所成。
諸子百家雖聽起來好似有很多學派,實際上真正能夠形成主流的不超過十個學派,再次重現百家爭鳴局麵,對於後續人才的培養十分重要。
蔡邕神色變幻,沉思半晌後歎了一口氣說道:“郭嘉,你造反真要如此徹底?”
這是要把大漢連根拔起啊。
郭嘉笑得眯起眼睛,隨意道:“理越辯越明,儒學好不好,不是蔡公你說的算,也不是我說的算,存在即有道理,諸子百家各有所長,去粕存精,取長補短,所謂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嘛,能夠融匯百家之長,於國於民,都是有益無害的。蔡公,我不強求你,你若不想去,那就算了。”
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蔡邕還真不能退縮,昂首正色道:“老夫為何不去?待學堂建成,老夫自當前去親自教導,無論怎樣,儒學才是治國之道。”
瞧著蔡邕離去的背影,郭嘉竊笑不已,看起來,蔡邕沒在他手下做官,可帶來的影響力,卻不亞於投效啊。
回到家中喝了口茶的蔡邕也幡然大悟,噴出口茶水憤憤不平地低聲罵了幾句,讓他的夫人一頭霧水。
又過了半個月的時間,閱卷的工作終於結束了,戲誌才等人也都根據答卷上的表現分出了高低之別,從中選拔出了近四百名士子,隻留下了秦宓,張鬆,彭羕三人,這三人有資格進入益州府做官,其他人都會分派到地方上去。
在正式將選拔的官員派去地方前,郭嘉已經從戲誌才口中得知了張鬆的情況。
蜀郡張家隨著張肅響應徐和造反失敗後已經遭受了重創,如今是張鬆挑起大梁,在事發前,兩兄弟曾有過一次激烈衝突,詳情不得而知,卻應該是就是否造反而有不同意見。
郭嘉親自接見過張鬆,此人其貌不揚,甚至可以說是醜陋,但神色氣度倒有大家風範,榮辱不驚,言談舉止落落大方,麵對郭嘉時坦言兄長造反之罪並非張家本意。
對於張肅造反的事情,早有定論和處置意見,郭嘉也不想再提舊事,與張鬆開誠布公傾心一談,彼此不計前嫌。
就在成都降下大雪,一片白雪皚皚之時,落下帷幕的益州第一場科舉,為郭嘉的統治步伐邁出了堅實的一步。
如今郭嘉在成都的大將軍府中,權力機構有兩個部門,第一個便是益州府,統領益州全境軍政事務,在內任職者以戲誌才和徐庶為首,甄儼,甄堯,秦宓,張鬆,彭羕,蕭仁,蕭義。名義上雖然是如此,但實際上軍事決定都是由郭嘉親自拍板,而蕭仁與蕭義因為執掌親衛軍,就職位而言,也在益州府之中。
第二個部門便是禦史台,由修齊治平四人任職,執掌監察之權。
這實際上是和西漢初年承秦製的丞相,太尉,禦史大夫是相似的。
丞相主管行政,太尉管軍事,禦史大夫管監察,權力是分開的,後來被外戚獨掌朝政,一手遮天,也就開始胡作非為,禍亂朝綱了。
至於後來的三公九卿,多半也都比不上外戚或權臣“錄尚書事”代皇帝決斷政務有權力,郭嘉設的益州府先將軍政與監察權分開,這隻是一個初步的安排,一方麵是要精簡官吏製度,另一方麵也因為他隻有益州這麽大的地方,將來真有機會時,他才會把三省六部製搬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