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以誠相待
在益州內下達求賢令的郭嘉並非隻在益州境內招賢納士,關中董卓倒行逆施,百姓流離失所,中原戰火連天,大批百姓從北南下,這裏麵會有數不盡的能人異士,無論是政治軍事,還是手工商業人才,郭嘉都希望他們能夠看到他在益州的求賢令,他要收的是天下人才,而不僅限益州。
秦宓縱然有國士之材,但他投效郭嘉的意義並不僅僅是郭嘉得到一位良才,更多的是起到表率作用,讓天下士子看到郭嘉敢用並且重用有才能的人,哪怕郭嘉與秦家有血海深仇,秦宓一樣能在郭嘉手下得到重用,張鬆也是如此,他們投效郭嘉的影響,難以估量。
武將同樣,郭嘉可謂求才若渴,正因如此,現在,他反倒不能殺吳懿,除非吳懿暗中招兵買馬起兵作亂,否則,一個被郭嘉俘虜的敵將,郭嘉現在能做的,要麽招降,要麽釋放,哪怕日後吳懿與他為敵,他都要展示寬仁的一麵。
招降當然是最好的了,郭嘉能夠與袁家兩兄弟虛與委蛇,兵敗後與劉表陣前平心靜氣的交談,一個吳懿,就算對他出言不遜,郭嘉也不會放在心上,若吳懿不歸降他,郭嘉還真就希望吳懿能多罵他幾句,反倒能彰顯郭嘉寬宏仁慈,有容人雅量。
吳懿被帶上來時蓬頭垢麵,一臉頹廢,胡子拉喳,好歹曾經也是有儒將風采的大丈夫,現在這幅潦倒不堪的模樣,挺叫人心疼的。
蕭仁帶著身穿粗布囚衣的吳懿走入堂中後就來到郭嘉身前,吳懿被解除了束縛,蕭仁不得不謹慎對待。
“拜見大將軍。”垂著腦袋的吳懿現在是半點英姿都瞧不見了,從外入內到跪下行禮,吳懿頭都不敢抬起來,郭嘉瞧著他的窩囊樣子,有些心煩。
就算你吳懿在獄中半年來苦不堪言,但也不至於沉淪到這個地步吧?好歹半年前還統軍三萬中規中矩地在劍閣道讓我頭疼了些時日,這幅頹廢消沉的模樣,我招降你有個屁用啊!
都說看一個人的實力,要看他的對手,郭嘉心裏十分不是滋味,就堂下跪著那個膿包,當初攻打劍閣道還為此發愁!太諷刺了!
“吳懿,你先站起來,看看身邊的人是誰。”
端起杯清茶飲了一口,郭嘉連喝茶都覺得是苦的,今天的好心情全毀了。
一臉滄桑與消沉的吳懿站起身,從外走入到現在,首次抬起了頭,朝旁邊之人望去,見到了一雙關切與激動的眼神,清美熟悉的麵孔,不是小妹是誰?
猛然睜大雙眼,吳懿昏沉的神色一掃而空,頹敗的眸子綻出驚喜,但又轉眼變成了野獸一般的暴怒,渾身迸發出凶戾氣勢,鬆垮的拳頭半年後重新握緊,扭頭一轉,麵露猙獰地朝郭嘉咆哮道:“郭嘉!你對我小妹做了什麽?你這個禽獸!”
說完,吳懿就大步流星衝向主位上的郭嘉,青筋凸顯的拳頭帶著剛猛的威力。
鏗
蕭仁的劍橫在吳懿脖處,但是吳懿視而不見,仍舊朝主位上的郭嘉衝去。
而郭嘉卻露出了一絲笑意,這會兒,吳懿有點兒武將應有的氣勢了。
蕭仁沒想到吳懿竟然不顧死活還要硬衝,一時猶豫讓吳懿晃了過去,急忙從後去按吳懿的肩頭。
本是屈膝跪坐的郭嘉一手端起茶杯,一手向後一撐,屈著的雙腿踢出一腳,麵前矮桌翻飛而去,撞在一步外的吳懿身上,再一起身,郭嘉拿起茶杯就潑在了吳懿猙獰的麵孔上。
“大哥,大將軍並沒有對我怎樣。”
吳懿發難很突然,在場的三個女人都沒反應過來時,吳懿已經被蕭仁按倒在地上,一臉茶漬卻還在掙紮,形象的確狼狽不已,但郭嘉卻發現吳懿精神煥發,氣勢奪人,很好。
吳莧的話讓吳懿冷靜下來,他垂首入堂,隻看到了地上吳莧的衣裙,並不知道是誰的,也不在意,但見到妹妹裹著披風,領口處一片雪白肌膚,顯然裏麵沒有衣物蔽體,隻以為是郭嘉玷汙了妹妹,而後才召見他的。
大喬小喬走下去抬起矮桌放回主位前,郭嘉將茶杯放下,走到吳懿麵前蹲下,對他剛才的舉動並不惱怒,含笑道:“你有一個好妹妹,但是她太天真了,換做旁人真糟蹋了她,也不釋放你,她又能怎樣?要麽屈辱地活著,要麽尋死。嗬嗬,吳懿,我不會跟你計較的,說句實話,我若想耀武揚威,把你換成袁本初也許還有點兒可能。”
說罷郭嘉就返身朝回走去,同時說道:“蕭仁,放開他,上茶奉客,吳懿,從現在起,你不是我郭嘉的俘虜,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老百姓。”
因吳莧的誤會煙消雲散,吳懿欲言又止,想給郭嘉陪個罪,但話到嘴邊還是沒張開嘴,麵帶愧色地走到一旁客席,跪坐下來,吳莧跟在他身邊也跪坐下來。
蕭仁確認了吳懿不會發難後準備下去奉茶,大喬卻當起了侍女,親自給吳懿端了茶水過去,吳懿有些局促不安地說道:“謝謝,在下不敢當大將軍夫人親自奉茶。”
大喬臉色微紅,也不好解釋什麽,咬著嘴唇走到主位上將小喬帶到堂下客席中坐下。
坐在主位上的郭嘉絲毫不在意先前的事情,微笑著問道:“吳懿,你似乎還未介紹過自己吧。”
吳懿一愣,當即表情鄭重地朝郭嘉拱手道:“在下吳懿,表字子遠,老家在陳留。”
郭嘉點點頭,繼續問道:“子遠,讓你受了半年牢獄之災,是我的過失,我入成都後政務繁忙,一時將你忘記了,否則,定會早日將你釋放的。”
從劍閣道失守那一刻吳懿放棄抵抗時,郭嘉就沒想過殺他,識時務者為俊傑,郭嘉不可能把所有敵將都殺光,能招降的,還是要盡力招降。
而如今在他招賢納士的初期,吳懿即便不投效他,郭嘉仍然不會殺他,因為會有損他的名望。
吳懿此時心情極為複雜,郭嘉喚他表字,這是一種朋友間的友好,他苦澀地說道:“在下還要謝過大將軍,這半年來我在獄中痛定思痛,若非我之過,劉使君也不會……”
發覺失言,吳懿即刻閉嘴,偷偷瞧了眼郭嘉神色,發現郭嘉並沒有動怒。
吳懿是在牢中懺悔,他為劉焉把守劍閣道,那是成都最後一道防線,非但沒能阻擋郭嘉大軍南下,甚至沒能讓郭嘉傷筋錯骨。
對郭嘉來說,他不在乎吳懿心裏對劉焉怎樣,而吳懿稱呼劉焉“劉使君”卻是一個信號,看來吳懿並沒有對劉焉死忠愚忠。
既然聊起了劍閣道之戰,郭嘉也就順著他的話題往下說。
“劍閣道一役,吳懿,你敗在了經驗。不是你不夠狠,當你發現逃兵數量不對時,果斷下令斬殺所有逃兵,足以證明你有為將者的果決。所謂兵不厭詐,兩軍交戰生死攸關,我料你之前也並未經曆過大戰,你眼中看到了葭萌關的逃兵,卻忘記了你身後成都的劉焉,那一刻,你必定也將劍閣道的重要拋之腦後,我若是一個暴虐之人,你為了救眼前的逃兵,被我攻破成都後,也許禍害的是整個益州。你經驗尚淺,思謀不周,是你失掉劍閣道的原因,換了我是你,不論葭萌關逃來的兵是不是真的益州兵,我都會下令第一時間斬殺他們,原因很簡單,我不能拿整個益州來冒險,他們如果是兵,也是逃兵,軍法處置,也該當斬。”
吳懿慚愧不已,沉痛道:“大將軍之言,也是在下半年來悔悟的結論,劉使君失益州,責任在我。”
郭嘉的話說起來輕鬆,可要真是當初葭萌關逃去的兵都是益州兵,真的說殺就殺嗎?從全局出發,從軍法軍紀出發,該殺,可真殺了,不但手上沾滿鮮血外,恐怕還會引來無數爭議與抨擊。
戰爭不是美好的童話,勝敗的背後,總少不了聳人聽聞的鮮血。
郭嘉看到吳懿那副自責的神情,平靜地說道:“子遠此言差矣,劉君郎丟了益州,罪不在你,而在他自己,張魯在漢中所為,已經表明劉君郎篡逆之心,若他不令張魯領軍在漢中自立,成都可供調遣的兵馬會更多,堅守葭萌劍閣險隘抵擋我大軍南下的勝算會再高幾分,再者,劉君郎分兵給你守劍閣道,成都內留守四萬將士又有何用?我若是他,成都至多留下一萬,因為劍閣道守軍越多,阻力越大,劍閣若失,成都無險可守,遲早城破。”
吳懿經過開解,表情舒緩了些,沉默不語,郭嘉忽然問道:“不知子遠日後有什麽打算?”
聽到這一問,吳懿陷入沉思,能夠重見生天對他來說已是難得,人生旅程的下一站,又是哪裏?回老家嗎?兵荒馬亂的時候,帶上小妹和族中親人,恐遭不測。
思來想去,他也隻能留在益州,去其他地方沒有可投靠的對象,相反,這位大將軍雖然殺了劉焉一家,但待他十分真誠,寬恕了他犯上的莽撞之舉,又主動表示忘記了他在獄中的事情而認錯,也並沒有仰仗權勢欺淩小妹,比起劉焉硬要小妹嫁給他兒子的舉動來看,郭嘉,至少是一個可以結交的朋友,也是值得效勞的主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