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一份尊重
不知該用怎樣的措辭來表達投效之意,吳懿也有顧慮,如果郭嘉對他有猜忌,就算留下來也不會得到重用,掛著虛職浪費光陰非他所願。
鼓起勇氣,吳懿表情嚴肅地朝郭嘉抱拳道:“大將軍,在下若是投效您,不知大將軍是否收留。”
並沒有喜形於色一口答應下來,郭嘉微微一笑,反問道:“能吃苦嗎?”
吳懿一愣,毫不猶豫地點點頭,男子漢大丈夫,連苦都吃不了還想什麽建功立業。
郭嘉見他鄭重的表情,於是認真道:“你願為我效力,我是喜不自禁呐,不過,你無功無勞,我不可能讓你擔當大任,既然你能吃苦,那就先忍一忍,去甘寧手下當一個伍長吧,酒香不怕巷子深,你有沒有本事,我知不知道不重要,關鍵是軍中將士們知不知道,他們,又對你服不服,從伍長做起,我等著在某一天文武議事的時候,能從中看見你的身影。”
五人為伍,伍設伍長。讓吳懿去錦帆軍當一個伍長,實際上就是五人小隊長,是軍中最低級的軍官。
隨著劉焉入蜀的吳懿半年前還是統領三萬大軍的將軍,忽然讓他去當個小兵隊長,這是敷衍嗎?絕對不是,吳懿也心知肚明,對郭嘉的苦心和期待深為感動。
寶劍鋒從磨礪出,吳懿要服眾,要讓太平軍承認他,就必須從起點開始奮鬥,郭嘉真要敷衍他,隨便給他一個虛職都比這個伍長要能讓他過的舒坦,但是郭嘉還是讓他從基層做起,實際上是對他抱有期望,希望有朝一日,他憑著自己的才幹爬上來,堂堂正正地站在郭嘉麵前。
“謝主公!懿必定不負主公期望,終有一天,懿會憑著自己的本事來到主公身邊,為主公盡忠竭力。”
吳懿離席後朝郭嘉跪下,抱拳沉聲立下誓言。
臉上浮現溫和的笑容,郭嘉這會兒心情大好,走下堂中將吳懿親手扶起,說:“你兄妹今日團聚,想必家中還有瑣事需要料理,我就不留你了,錦帆軍在梓潼郡修擴劍閣道,你隨時可以去入伍,待會兒我便會給甘寧修書一封,信中,我可不會讓他對你有絲毫偏倚,軍中提拔升官,靠的就是軍功。”
吳懿神色嚴酷地點頭道:“主公放心,懿不需他人刻意提攜,想要得到主公重用,懿會用自己的血汗拚來。”
扭頭看了眼吳莧,吳懿又再次沉聲道:“待懿返回家中安頓俗事後,便會北上梓潼前去甘將軍帳下效力。”
說罷,吳懿就要告退,吳莧也起身給郭嘉行了一禮,披風領口大開,一片雪白肌膚和微微隆起的胸脯映入郭嘉眼簾中,待她抬起頭時,似乎也覺春光乍現,捂著披風衣領遮掩起來,聖潔的麵孔浮現一絲紅潤之色。
郭嘉並不放在心上,對吳莧打趣道:“你心滿意足了吧?哥哥你救出來了,我的名聲估計也被你損了不少。”
吳懿臉色一變,這件事他並不知情,可也猜到了小妹的心思,當下要向郭嘉請罪,吳莧也頓覺理虧,作勢欲哭,淚花盈眶。
就是一句玩笑話,郭嘉老毛病又犯了,趕緊擺手道:“嗨,我根本沒放心上,就是一句戲言,你們別當真,行了,兄妹一起回家吧,快走快走。”
吳懿轉念一想,郭嘉必定不會跟吳莧計較,應該是真的說笑罷了。
兄妹二人轉身離去,吳懿卻在門邊又回過頭來,皺眉道:“主公,巴郡臨江有位英雄,若能為主公效力,必定會是主公的得力幹將。”
負手目送二人的郭嘉沒想到吳懿還為他推薦人才了,問:“何人?”
吳懿表情並不輕鬆地說道:“此人年近四旬卻勇武過人,名叫嚴顏,表字希伯,是巴郡臨江有名的英雄人物,劉君郎入益州後,曾派我去招攬他,但他似乎並不願為劉君郎效力,不知他又是否願意為主公效力。”
嚴顏啊。
這也是一位有名的老將了,郭嘉倒不是十分在意,天下將才無數,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不可強求。
巴郡臨江,好像和甘寧的相遇就是在臨江,郭嘉從往事的回憶中掙脫出來,隨意地說道:“他既然不願為劉君郎效力,恐怕也難為我所用,這樣吧,你再去請他一次,幫我帶句話給他,告訴他,我在成都隨時恭候他,他可以等,可以看,可以自己去判斷,我郭嘉有沒有能力讓百姓安居樂業,他為我效力,是匡扶天下還是荼毒蒼生,如果我有能力讓益州百姓生活安定,免受欺淩,那麽,他是否又願意幫我將這一份安寧一同帶給天下百姓。”
吳懿鄭重地答應下來,而後帶著小妹離開了大將軍府。
送走二人後,郭嘉轉過身,卻瞧見大喬笑意吟吟地望著他,小喬瞪著雙眼翹著嘴,十分不滿的樣子。
“怎麽了?大喬的表情我明白,小喬你的表情我就納悶了,我得罪你了嗎?”
大喬笑容僵住,張了張嘴,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
小喬走到郭嘉麵前,一抬腿就要踩郭嘉的腳,郭嘉閃身一躲,驚訝道:“我真得罪你了?”
“是呀!將軍你讓小喬不高興了,不高興了,站住!”
看著兩人一追一躲,笑鬧不斷,大喬又綻出了魅力無窮的笑顏。
吳懿舉家隨著劉焉入蜀,屬於東州士族一係,而郭嘉入主成都,首先遭到毀滅打擊的便是壓在益州士族上方的東州士族,或死或逃,流亡他方,將領們也大多都死在戰亂中,吳懿被俘,吳家主事的人就變成了他的族弟吳班,在成都府邸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誰也不見,一副避世的姿態,暗中想要營救吳懿無從下手,吳莧孤身去見郭嘉,他也根本無從知曉。
蜀中叛亂,煽動者都是益州士族,也曾聯絡過吳班,可吳懿說到底還沒死,一切都有希望,要真是叛亂失敗,吳懿不但必死無疑,吳家恐怕都會被連根拔起,何況他們本就是外來人,無本無根,當吳懿被俘,劉焉被滅,吳家就已經隻能在夾縫中委曲求全了,吳班雖才華一般,但至少不是個昏庸的人,所以堅決不與益州士族同流合汙,要真是頭腦一熱響應叛亂,恐怕吳家已經遭受滅頂之災了。
走在歸家的路上,春光明媚,吳懿心情很不錯,嘴角都帶著一絲笑意,盡管他即將前去梓潼郡做一個伍長,又是修擴劍閣道這般艱苦的差事,但他絲毫也不在意,心情出奇地比以往都要開朗。
“大哥半年來在牢中吃盡苦頭,現在恢複自由,難怪心情如此之好。”吳莧跟在吳懿身邊落了半步,卻依然能從側麵瞧見吳懿臉上掛著的笑容。
吳懿站定腳步,他身穿粗布囚服,旁邊小妹也緊緊裹著雪白披風,看上去這兄妹二人十分怪異,不少路人都投來異樣的目光,但是吳懿毫不在意,他轉身望向吳莧,心情舒暢地說道:“小妹,大哥高興,不是因為恢複自由,而是大哥忽然覺得很輕鬆,心中以往的包袱也消失不見。”
吳莧不明所以,眼神好奇,眼也不眨地望著吳懿,試探性地問道:“是因為大將軍嗎?他是一個好人。”
吳懿忽然表情鄭重地問道:“小妹,你心裏願意嫁給劉瑁嗎?”
吳莧與劉焉的兒子劉瑁是有婚約的,若不是郭嘉舉兵南下滅了劉焉滿門,一年多以後吳莧就要嫁給劉瑁完婚。
吳莧表情淡淡地搖了搖頭,劉焉的兒子實際上都沒什麽過人之處,但也沒到令人不齒的地步,可對於劉瑁,一個陌生人,吳莧對他談不上喜歡還是厭惡,隻是要談婚論嫁,心中肯定是抵觸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雙親早亡,小妹一切都聽憑大哥做主。”吳莧緩緩垂下了腦袋,聲音也漸漸變低。
當初與劉瑁的婚事就是吳懿答應下來的,可他敢不答應嗎?劉焉當麵提親,他作為屬下,敢忤逆主公的意思嗎?
吳懿深深明白,像他這樣一家命脈都握在劉焉手中的屬下,是沒有資格說不的,劉焉詢問他的意思,表麵看起來是提親,實際上劉焉隻是在下達命令,吳懿可以拒絕,但是結果沒什麽不同,無非就是劉焉踩著吳懿的屍體把吳莧帶回去給他兒子當妻妾。
劉焉為什麽堅持讓他的兒子娶吳莧?因為有人說吳莧是大富大貴之相,來益州養天子氣的劉焉豈會放過吳莧,無論如何,都要讓吳莧嫁入劉家,給他劉家增添貴氣。
仰天一歎,吳懿輕輕抱住吳莧,輕聲道:“小妹,沒有人再會強迫你了,將來你要嫁,就嫁你中意的人,大哥永遠都不會再為難你。”
後知後覺的吳懿此時終於明白為何他走出大將軍府反而一身輕鬆,哪怕是在郭嘉麾下當一個伍長都充滿了幹勁。
麵對劉焉戰戰兢兢的他,強迫送上小妹給劉家的他,在郭嘉這位人主麵前,得到了最起碼的尊重。
而這一份看似無足輕重的尊重,卻讓吳懿消除了所有的後顧之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