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人主五壅

漢朝曆史上有很多的娃娃皇帝,天子難以獨當一麵,皇權旁落在所難免,因此外戚宦官隻手遮天的局麵並不罕見,其中也包括了‘女’主攝政,參與機要等現象,這個時候的‘女’子也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養在深閨,依舊是男權主義的社會現狀,‘女’子有所成就並不稀奇。

貂蟬是為數不多跟著郭嘉入益州的身邊人,關注郭嘉的益州各方人物也都知道在郭嘉府邸中有一個不能忽視的貂蟬存在,貂蟬總領府內瑣事,大大小小,方方麵麵都有她的身影,盡管她看上去隻是一個奴婢,身份地位並不起眼。

想要加害郭嘉的人,隻要收買貂蟬,必能達到出其不意的效果,想要引起郭嘉重視的人,隻要賄賂貂蟬,讓貂蟬在郭嘉麵前不經意地提一下名字,也足以在郭嘉心裏留下痕跡,這就是貂蟬,一個名義上卑微的小人物,卻不能不讓旁人重視。

讓貂蟬代表郭嘉加入商業協會,是一個不得已而又上佳的選擇,郭嘉身邊也找不出第二個情況微妙的人物來代表他,讓甄薑去嗎?甄薑是郭嘉正妻,又出自甄家,她去,未必能讓人打消疑慮,讓蔡琰去嗎?郭嘉說過不會給她掌權,也就不會給她收買人心的機會。

“聽明白了嗎?”

當郭嘉把商業協會的事情詳詳細細講解給貂蟬後,貂蟬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陣。

“奴婢隻是代表將軍,要做的就是監察商業協會的賬務和幫將軍傳遞消息,對嗎?”

郭嘉‘露’出一絲微笑,貂蟬一點就通,省心省力。

貂蟬不必參與行商,隻需要掛名分成就夠了,並且幫郭嘉盯著商業協會中動靜,時不時幫郭嘉傳個話給商業協會就行,畢竟郭嘉要用商業協會給益州府謀利,不能用政令來強製,否則商業協會的‘性’質就變了。

“可是,奴婢怕做不好,壞了將軍的大事,這重任奴婢可擔不起。”貂蟬明白是明白了,卻打起了退堂鼓。

和益州無數豪族商賈打‘交’道,她一沒經驗,二自覺卑微,三怕做錯事令郭嘉不悅,怯場也是人之常情。

郭嘉給她鼓勵打氣,溫和道:“貂蟬,你不必害怕,商業協會中的事務你不‘插’手,平日還是在府中一如既往,有需要時參與一下就夠了,何況還有甄家從旁協助,一個商業協會,就算鬧翻了天,還有我呢,你隻要記住,你代表我,不管你做什麽,我都是支持你的,有人敢藐視你,欺壓你,我會十倍,百倍給你討回來,記住,萬事有我,放膽去做。”

貂蟬甜甜一笑,七上八下的心安穩不少。

近日鬧得沸沸揚揚的商業協會事情總算有了實質‘性’進展,益州商業協會在成都建立,十四郡共超過三百家商戶加入了商業協會,並且推舉了十四位各郡代表組成了商業協會管理層,商業協會分享商業信息資源,統籌貨物,在第一時間按各地貨物需求而進行商業販賣,大大提高了效率,並開始將目標瞄準益州以外的地區。

打好農業基礎後,商業協會的建立刺‘激’了手工業的發展,各地手工作坊有了商業協會收購貨物並能在信息共享的情況下將成品迅速脫手販賣掉,加入了商業協會的商戶們發現貨物賣掉的迅速,並且以往可遇不可求的一些貨物,想要入手輕而易舉。

商隊前往北方做買賣,郭嘉想要的戰馬不可能大批量地運來益州,商隊們也隻能零零散散地從販馬商人手中收購戰馬。

對於這個情況,郭嘉倒是不急,馬匹壽命一般是二十年,戰馬能供軍用八九年,商業協會哪怕每年隻給他帶來兩千匹的戰馬,長期積累下去,他擁有一支萬人的騎兵軍隊並不是難事。

士族的強大在政治影響,豪族依附士族是因士族需求豪族的物力,豪族需要士族的包庇,以讓他們謀取一己之‘私’。

要消除豪族對士族的依賴,除了將士族徹底打垮,還要給豪族大戶利益,郭嘉侵犯了豪族利益後,這時再從別的途徑給他們利益,恩威並濟,刑德雙管齊下,隻有這樣,益州不但百姓擁戴郭嘉的統治,地方大姓豪族也會漸漸擁戴郭嘉。

商業協會的各路商隊從益州去往東邊荊州,北麵涼州,勢頭如火如荼,可在這個時候,秦宓卻跑到了郭嘉麵前進諫。

自從來到郭嘉手下做官,秦宓兩袖清風,一心為公,政見不統一時,他會據理力爭,有些別人不敢說的話,他也敢跑來郭嘉麵前直言不諱,這是郭嘉十分欣賞秦宓的地方。

秦宓到來時,郭嘉正抱著小兒子郭瑾哄他睡覺,雖然不是正式場合,但郭嘉還是要擺出些威嚴,讓貂蟬將郭瑾抱回去,郭嘉整理整理衣襟,等候秦宓。

走入堂中時正好與貂蟬打了個照麵,秦宓給貂蟬還了一禮,同時目光在她懷中的郭瑾臉上多駐留了幾秒。

闊步走入堂中,郭嘉示意他不必行禮,秦宓跪坐下來,卻陷入了沉默,表情沉靜若水,好似在思考著措辭。

“子勑,有話不妨直說。”

瞧見秦宓這般鄭重的模樣,郭嘉也有點兒意外,本以為隻是普通公事,看來是有要事。

“主公,敢問你是否知道益州商業協會的詳情?”

麵對秦宓嚴肅的神‘色’,郭嘉坦然道:“知道。商業協會有問題嗎?”

難道剛建立的商業協會就出現了隱患?

商業協會這樣的組織會威脅到郭嘉的統治嗎?會聯合起來的商人囤貨居奇,他們可以控製物價,可以影響民生。但是他們會不會這麽做?敢不敢這麽做?這是封建社會敢與統治者對立者,要麽顛覆統治者,要麽就抄家滅族若真有一天商業協會脫離了郭嘉能夠掌控的情形,那麽郭嘉能建商業協會,也能滅商業協會無非就是推倒重來罷了。

若是秦宓在提醒郭嘉商業協會是把雙刃劍的話,那郭嘉隻會認為秦宓杞人憂天,至少現在,商業協會是能夠帶給益州好處的存在。

“主公,商業協會雖有十四位領導者,但其中甄豫的影響力非同尋常,宓懇請主公,讓甄家退出商業協會”

秦宓神‘色’凝重地與郭嘉對視,郭嘉沉思半晌後,有些明白秦宓的用意了。

在郭嘉沉默的時候,秦宓道出了他進諫的理由。

“人主有五壅:臣閉其主曰壅,臣製財利曰壅,臣擅行令曰壅,臣得行義曰壅,臣得樹人曰壅。臣閉其主,則主失位;臣製財利,則主失德;臣擅行令,則主失製;臣得行義,則主失明;臣得樹人,則主失黨。此人主之所以獨擅也,非人臣之所以得‘操’也。甄儼,甄堯已在益州府位居要職,主公正妻也是甄家長‘女’,如今,甄豫在商業協會中地位崇高,甄家,已是益州之內僅屈居主公之下的家族,難道主公要放任這個情形發展下去嗎?”

秦宓言辭懇切,並非打壓異己,他效忠於郭嘉,是懷有一片赤誠之心,榮辱得失都不放在眼中,甄家勢大,難道隻有他看得出來嗎?不,但隻有他第一時間來向郭嘉進言。

怔怔地望著秦宓,郭嘉深知秦宓還有一點沒有說出來,但彼此心知肚明。

郭瑾

立嫡,立長,立賢,這在傳承家業時,首先要考慮的是立嫡子承繼家業,郭瑾的出生意味著郭嘉越強盛,甄家日後得到的榮耀就更加驚人。

至於秦宓為什麽不把郭瑾也說出來,因為立嗣不是他有資格說三道四的。

在漢末時期,太多這樣的前車之鑒,外戚勢大時,朝堂士族都要馬首是瞻,郭嘉縱然還沒到那個高度,但防微杜漸,將隱患扼殺在搖籃之中,是秦宓必須提醒郭嘉的。

甄家二子,三子在官,長子在商,官商兩途皆不可小覷,加上甄薑是郭嘉的正妻,發展下去,令人擔憂,秦宓深知,作為人主的郭嘉不能把希望寄托在甄家的忠誠上。

忠誠往往都是伴隨著權利與野心而消失的

“萬乘之患大臣太重,千乘之患左右太信,此人主之所公患也。主公,宓明白這些道理你比我更加清楚,但此時,不能感情用事啊。”

秦宓還在說服郭嘉,希望削甄家勢力,官商之間,顯然斷掉甄家商途顯得輕一些,還不至於寒了甄家的心。

堂中又經過了一陣寂靜,郭嘉看著秦宓,心中感慨萬千。

他有秦宓,讓他體會到了學曆史看到唐太宗有魏征的感覺。

秦宓的話有理,但很刺耳。

“子勑,你的話,我會記在心裏的,但是,你必須要知道,益州雖太平,但天下還是‘亂’世,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甄豫在商業協會的作用難以估量,我不能在這個時候打壓甄家。”

人的名樹的影,甄豫就是一麵讓商戶趨之若鶩的大纛,換了別人,就沒有這樣的號召力與凝聚力。

郭嘉的話讓秦宓微微歎息,他有些失落地朝郭嘉一拱手道:“主公,若天下太平時,希望主公還能看清形勢,做到當斷則斷。”

郭嘉現在不能想著打壓甄家,甚至連這個念頭都不能存在腦海中,他在休養生息,他在積攢實力,他需要人才,需要更多人來給他賣命,現在還遠未到製衡的時候。

可真有一天甄家發展到了足以威脅郭嘉統治的地步,郭嘉是不會手軟的。

愛臣太親,必危其身。人臣太貴,必易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