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集團利益

風和日麗,豔陽高照。

長安西麵的官道上,數千人馬緩緩前行,將士披甲帶槍,卻無肅殺之氣。

數千人的隊伍直至行到扶風郡地界才停下了步伐。

跨在馬上的郭嘉肩帶披風,朝身邊的馬騰韓遂二人拱手溫和道:“送君千裏終須一別,二位將軍是世間豪傑,嘉能與二位以及眾將同心協力為國除賊,榮幸之至,關西戰戈息止,蒼生之幸,嘉願與二位將軍一道為關西百姓保得太平,免受戰亂疾苦。”

馬騰韓遂神情鄭重,向郭嘉一抱拳,說了些場麵話之後就一同領軍離去。

他們的殘部早在先前便提前西歸,現在二人仍舊率領著各自五百隨從,不同的是,他們是滿載而歸。

郭嘉將李傕郭汜搜刮的金銀財寶分了大半給他們,二人隨從押著一車車的金銀歸去,也不能說是一無所得。

至少他們升了官,又得了不少錢財,還劃分了屬地,可以正式割據稱雄。

望著二人帶著滿共一千的隊伍離去,郭嘉駐足目送許久,嘴邊的笑意越來越濃。

雖說二人瓜分了扶風以西的屬地,可他們各自麾下不足一萬的軍隊,回到屬地,頭等要事就要打壓不安分的勢力,在這個你方唱罷我登場的軍閥割據混戰時代裏,最不缺的就是狂妄自大的草頭王,實力懸殊,那是跳梁小醜,實力相差無幾,那就不好說了。

韓遂馬騰,西麵恐怕還要亂一陣子呢。

出城數百裏相送,郭嘉麵子給足了二人,誠意也表達夠了。

折返長安的途中,法正策馬來到郭嘉身旁,猶豫半晌後還是開了口。

“主公,河東以衛家衛覬為首的衛家,裴家,京兆以杜畿為首的杜家等大大小小家族,近日舉家遷徙,若所料不差,是打算投效曹操。”

關中凋敝,十室九空,還是有些地方士族豪族的,盡管他們苟延殘喘,不成氣候,可人終究還是活著的。

關中易主,朝廷遷都許昌,在這個時候,大漢仿佛絕境逢生,曹操是不是真的忠心漢室,現在不能下結論,是忠是奸,都要交給時間來給出答案。

天子在洛陽,他們這些家族不去效忠,天子去了許昌,他們反倒積極地去投奔。

顯而易見,在洛陽的大漢朝廷對他們而言無利可圖,但是朝廷安在許都,就不同了。

“孝直,你說現在的我,有能力招撫他們嗎?能讓他們為我效力嗎?”

郭嘉笑意淡淡,此彼一時,現在的他是漢臣,也有實力,與數年前那個剛拿下益州被人斥罵為反賊時的他相比,判若雲泥。

低頭思考片刻,法正不情願地說道:“主公若真心招撫這些家族,他們至少半數會為主公效力。可是……”

“可是你們不會答應。”

郭嘉爽朗一笑,法正聞言麵色一變,惶恐道:“在下不敢,主公如何行事,在下以及同僚們不敢不服。”

神色玩味地瞧了瞧法正,郭嘉抓緊韁繩,目視前方,淡笑道:“他們要走,由他們便,嗬嗬。”

郭嘉拍馬加快了回城速度,法正從後望去,表情一鬆,同時露出了一絲苦笑。

每個諸侯本質上是軍閥,但卻代表了一個政治集團,維護和擴大集團利益是他們擁戴統治者的出發點。

袁紹,劉表有士族支持,擁戴袁紹的政治集團出發點是幫袁家君臨天下,擁戴劉表的政治集團則是維持他們在荊襄的利益。

袁紹得到擁戴,但能不能掌控大局,則要看個人能力,他控製不了局麵,就會使得他的治下士族階級產生惡性競爭。

劉表隻是荊襄世族推到台麵上的一個代表,荊州士族擁戴劉表前,宗賊作亂,他們的利益遭到侵犯,甚至有覆亡之危,所以劉表上位,可真正主宰局麵的還是荊襄世族。

曹操是雙管齊下,一方麵用天子做招牌來吸引士族投效,一方麵又唯才是舉招賢納士,久而久之,會在內部產生矛盾,可曹操不光是軍事家,也是位出色的政治家,他遠非袁紹能比,袁紹玩平衡玩的自己都糊塗了,曹操卻比袁紹看得清楚,讓士族把持大權,就等同把命脈交給了別人,所以曹操提拔寒門庶族來壓製士族,使得他在統治上是占據主宰地位。

郭嘉經過數年休養生息,撥亂反治,也形成了一股不可小覷的政治集團,他的政治集團效忠的是郭嘉,追根究底是這個集團形成的原因,科舉取士,懷才不遇或出身寒微永不可能通過舉孝廉茂才出仕的才士之輩擁戴郭嘉,就是因為他們不需看人臉色,不需投身豪門為其羽翼,在這樣的環境下,益州各級官員是否結黨營私,不能輕易下結論,至少,他們在出仕的時候,並不帶有任何勢力色彩,而這股政治集團從整體來看,他們的利益,都是郭嘉這位統治者給予的。

臣得樹人,主失其黨。

劉協想歇斯底裏地問袁紹為何不做忠臣,可郭嘉卻想問一問劉協和他的父親以及先前幾位漢帝。

袁家四代三公級大臣,通過舉孝廉茂才提拔起來了多少官吏?升遷任免,地方官吏皆看袁家臉色,到了漢室崩頹,一朝即傾的時候,山東已經形成了巨大的政治集團,而站在這個金字塔最頂端的,卻不是劉家,而是袁家。

能把責任全歸咎在袁紹身上嗎?他不過是承繼了先輩留下的基業,加上有了一點野心罷了。

郭嘉能靠士族打江山嗎?不能,他廢孝廉興科舉,除了因士族官員不少是在其位不謀其政,更多的原因是他要建立一個真正強大的統治階級,首先一點就是斷絕臣子培植黨羽的途徑,其次,一個為他而服務,忠心與他,利益前途都係在他身上的政治集團,才能使他內部穩定,一致對外

司隸地區,三輔京兆周邊的大大小小士族豪族想要投奔曹操,這裏麵肯定有人才,但郭嘉不會惋惜,道不同不相為謀,想要為郭嘉效力,想要在郭嘉治下出仕為官,主要途徑就是通過科舉,郭嘉不會為了幾個士族人才而改變初衷,否則就侵犯了他治下官員的利益。

士族擁有不俗出身的便能在袁紹曹操那裏得到一份很好的前程,在郭嘉這裏顯然要靠真才實學,所以他們棄郭嘉而去,相反,出身卑微又有才學的人,或是落魄豪族攀不上關係的才士,則會來郭嘉這裏憑借自身才幹出人頭地。

這就是郭嘉崛起的資本和立場,將來,不可避免地會與袁紹,曹操等人產生衝突,政見不合,同朝為官不過是爭執,但諸侯之間,則會用征伐來解決,兩方政治利益衝突,在所難免也就會兵戎相見。

返回長安後,郭嘉在府中召來文武,關中戰事已經結束,到手的是關中土地,是時候分配這裏的利益了。

吳懿被郭嘉派回了漢中接替徐庶,又讓駐軍陳倉的吳班領了五千兵馬去扶風西部稍作防範,雖然在他們西麵是馬騰,比韓遂要更好相處些,可郭嘉的防範工作,不能鬆懈。

在拿下關中後,漢中的戰略位置的重要程度略微降低,吳懿和閻圃鎮漢中,孟達守陳倉,吳班屯扶風西,在初期,郭嘉要保證漢中到長安的糧道暢通,不能有絲毫差池。

嚴顏占武關,張遼坐鎮函穀關,長安則由甘寧,許褚,典韋,高順四將隨時聽從調遣。

二文四武,徐庶一來到就向郭嘉道賀,郭嘉笑著應了幾句,他的心裏並不是很輕鬆,關中在恢複生產之前,還是一個巨大的負擔。

瞧見許褚沒什麽精神,一臉頹廢,郭嘉知道這幾天許褚都氣色不佳,整日借酒消愁,實際上是因他麾下將士傷亡嚴重,許褚心疼。

“仲康,難道你沒有話要對我說嗎?”

郭嘉坐在主位上,淡淡地問道。

許褚眼中布滿血絲,萎靡不振地朝郭嘉望去,悶聲道:“俺,不知道該說什麽。”

大堂並不寬敞,比起郭嘉在成都的府邸顯然小氣了不少,他們這些雄武將領齊聚一堂,就占了至少一半的空間。

“既然你不說,那我來問你。你麾下陣亡了三千餘將士,三個月內,我讓你募兵補齊五千之數,你能不哭喪著臉嗎?”

以郭嘉在益州的口碑加上太平軍優厚的待遇,募兵三千餘小事一樁。

郭嘉溫和地望著許褚,許褚消沉的神態微微一震,沒有回話。

他心疼,不是因為麾下五千將士隻剩了一千多,而是因為他一手訓練出來如手足兄弟的將士死去。

“那好,我再問你,此次戰事結束,論功行賞,你部損失最重,卻也立下赫赫戰功,你開口吧,你想為陣亡的將士要怎樣的獎賞和身後待遇,我都答應,這樣你能振作起來嗎?”

郭嘉目光真誠地望著許褚,他不是信口開河。

許褚怔怔望著郭嘉,眼中湧出淚花,低頭擦了擦,朝郭嘉抱拳哽咽道:“俺代表死去的將士們,謝謝主公。”

郭嘉表情沉痛,站起身,道:“此次出征陣亡的將士,我都將數倍撫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