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夜襲波才

“郭嘉郭奉孝在此。”

長社城頭兩支火把亮起,郭嘉借著火光在城頭現出身影,淡然自若地與城下不遠處的波才對視。

見到城頭之人果然是郭嘉,波才心中大定,他原本還擔心郭嘉不在長社,此行將無功而返,看來一切與他所料不差。

拽著韁繩挺直腰板的波才傲然道:“小太公,你在潁川善名遠播,我太平道愛你之才,今日隻要你出城投我太平道,我自罷兵離去,如何?”

波才話音一落,長社城頭一片嘩然。

眾人暗自腹誹:黃巾賊兵犯潁川竟然是為了這個郭嘉?那我等勞師動眾地浴血守城,豈不是隻因郭嘉一人?

而與此同時,不少狐疑的目光都鎖定在了郭嘉身上:此人受到黃巾賊青睞,我等該如何做?將他當做逆賊殺了?還是綁了送與城外黃巾賊?

郭嘉心中暗惱不已,這波才口出誅心之言,如今他郭奉孝是騎虎難下,現在,郭嘉反而不能期望波才退兵了,否則他就更說不清,不多殺一些黃巾的話,立場曖昧啊。

“道不同不相為謀,聽我一言,快些退兵吧,否則刀兵相見,恐萬劫不複。”郭嘉大義凜然,周圍的世家子弟卻不這麽想,他們倒是更希望郭嘉主動走出城去,一來可讓波才退兵,二來可除掉郭嘉這個他們妒恨已久的狂士。

波才輕笑數聲,隨後朝著城頭高聲道:“城中的人聽著,如今你們有兩條路可走,第一,將郭嘉送至我義軍帳中,我退兵離去。第二,明日我率軍攻城,城破之時,雞犬不留!如何抉擇,你等自行思量。”

轉身返回的波才嘴角揚起淡淡詭笑,待回到軍陣前後向左右吩咐道:“就地安營,派人連夜打造攻城雲梯,其餘將士早些休息,若明日午時之前長社城中無人來降,全力攻城。”

長社城頭以荀衍為首的一行人看著波才大軍一邊安營下寨,一邊有士卒進入附近山林砍伐樹木,顯然是要打造攻城器械,不多時,數座營帳已映入眼簾。

那邊黃巾井井有條地忙碌著,這邊長社城頭荀衍回頭一看,皺眉喝道:“做什麽?”

數個世家子弟將郭嘉隱隱包夾合圍,手按劍柄,隨時都有可能拔出兵器。

場麵頓時陷入短暫的寂靜與詭異,荀衍為首的荀家子弟麵露不悅之色,而其餘世家子弟仿佛將一觸即發,唯獨郭嘉淡定漠然,麵色如常。

這時,陳群踱步來到郭嘉身邊,如同擺明立場一般,玩笑地說道:“黃巾賊此等拙劣伎倆,我等又怎會輕易中計,諸位,試想一下,黃巾賊又豈會為了一人而妄動兵戈?此乃黃巾賊拙計,不需理會。我料黃巾賊必定是想亂我軍心,倘若我等聽任黃巾賊擺布,那波才得寸進尺,再讓我等交出休若兄時,那該怎辦?嗬嗬。”

“長文所言正是,我等豈能與豺狼妥協退讓?諸位暫且回去休息吧,明日還有一場惡戰。”荀衍主持大局,他的決議表麵上是不會有人違背。

從始至終,戲誌才與徐庶一言不發,僅僅站在郭嘉身邊時刻準備應變,而圓場或者說解圍釋疑的話隻能由荀衍或陳群這樣身份地位的人站出來說,戲,徐二人在這裏可謂人微言輕,越是解釋反而會更令那些蠢蠢欲動的世家子弟起了歹意。

眾人唯唯諾諾退去,郭嘉,徐庶,戲誌才三人走到城頭一角,月朗星稀,淡淡月色下,波才大軍的營寨就在眼前。

“奉孝,如今,你可知該如何行事?”戲誌才麵露憂色,徐庶也皺眉凝思。

郭嘉仰天一歎,苦笑道:“為今之計,我倒是怕了波才撤軍。他若撤軍,太平道造反被平定之後,今日之事必被小人利用,我郭奉孝就成了太平道叛逆一員。而為堵悠悠眾口表明立場,至少須重創波才大軍,若有可能,親手斬下波才首級方可明誌。”

走到郭嘉身邊,徐庶低聲說道:“城內士族豪門子弟皆貪生怕死之輩,我恐他們結夥將奉孝送出城去。”

一手撫在殘破冰涼的城牆上,郭嘉嗤笑道:“雖然長文剛才已分析了波才用意,可長文也隻說對了一半,我料波才的確是為我而來,但他卻不會殺我,而是將我擒去張角麵前邀功,但是,長文還是說中了一件事,即便將我郭奉孝送到波才麵前,波才也不會信守承諾就此罷兵。他波才大破皇甫嵩十萬大軍,此事已傳遍大江南北,世間都認為他波才乃絕世猛將,用兵如神,否則怎能破敵十萬,斬將無數?恐怕連他波才自己都是這麽認為的,所以,他不會退兵,長社如此小城,他若罷兵,威名受損,豈能如此?那些自詡潁川俊傑賢才的士族子弟,如果連這一點都看不出來的話,那就是我郭奉孝錯了,我錯看了他們,原來他們不隻是庸才,而是蠢材。”

正值此時,狂風驟起,三人發絲飛揚,衣抉亂舞,三人一同抬頭望天,再看風向,不約而同將目光鎖定在了波才營帳。

長社城外野草叢生,極為茂盛,波才安營之處也不例外。

頓時,三人麵露喜色,郭嘉看到二人臉上興奮之色,淡笑道:“波才可破。”

“天公相助。”戲誌才接口。

“野火燎原!”徐庶一錘定音。

三人連忙走下城頭,徐庶與戲誌才本提議前往縣府通知荀衍,郭嘉卻搖頭道:“事不宜遲,我率家中子弟出城破敵即可。”

細細一想,戲誌才與徐庶也點頭認同,而後一同來到城西,當初遷入城中時,郭嘉將帶來的三百餘戶百姓都安置在這裏,此刻城西大道兩旁,百姓相互依偎,蓋著單薄的衣衫,席地而眠。

此時此刻,左慈就躺在偏僻角落呼呼大睡,平日仙風道骨形象**然無存,在左慈周圍整齊地坐著數十布衣子弟,他們中不少人都打著瞌睡,但也有人警惕地睜著雙眼,四處巡視,待見到郭嘉前來,急忙起身低聲見禮道:“小太公。”

郭嘉看著這些十幾歲的少年們,心中也有些不忍,但此逢亂世,顧不得太多,於是召集了近百的少年,最近半年一直被郭嘉親自操練的布衣少年們整齊劃一,動靜有序地走到大道上,眨眼便隊伍齊整地站在了郭嘉麵前。

另一邊,徐庶與戲誌才也推了一輛車過來,車上放著未點燃的火把,分發給了這些布衣少年們,人手兩個火把,郭嘉將行事方略簡要地告知他們之後,補充地說道:“此次出城風險極大,若被黃巾軍發覺我等意圖,不可避免將引起廝殺,你等若心存顧慮者,可留下,我郭嘉並不會怪罪。”

近百少年站在郭嘉麵前,絲毫猶豫之色不曾浮現,戲誌才與徐庶在一旁微微點頭。

“誌才,城中事宜皆交你處置,倘若此行我郭嘉福薄命短回不來,還望你多多照顧這些百姓。”郭嘉臨行前握著戲誌才的手,一臉鄭重。

戲誌才雖跟隨著郭嘉也學了些武藝皮毛,可終究不是這塊料子,而徐庶已整裝待發,顯然要與郭嘉一同前往,這城中事宜,尤其是追隨郭嘉的三百餘戶的平民,必須有人照料,戲誌才知道此等重擔非自己莫屬,隻能黯然點頭,不過他很快精神一震,毅然道:“奉孝與元直此去,必一戰功成。”

郭嘉不再婆媽,與徐庶帶著近百布衣少年朝長社西門而去。

到了西門,把守城門的人是荀衍的兒子荀紹,他雖年紀輕輕,卻持重有度,見郭嘉帶著近百少年郎趕來,上前詢問道:“不知小太公有何貴幹?”

郭嘉輕輕拉過荀紹,低聲道:“我欲率家中子弟出城襲營。”

“此事我父可知曉?”荀紹眉頭一皺,他與郭嘉年齡相當,但他的父親和叔父們幾乎都和郭嘉平輩論交,因此他麵對郭嘉時實際要略微謙恭一些。

郭嘉搖搖頭道:“事不宜遲,還請公子以大局為重。”

“這……”荀紹有些為難了,守城指揮大權已經落在他父親荀衍的手上,而這是潁川士族豪門認可的,但是,郭嘉出身寒門,與他們從本質上非同道中人,荀衍能否約束郭嘉?別說荀紹腦子轉不過彎,恐怕荀衍自己也說不清。

“公子,你看城外是否有敵人?若沒有,你放我等出城後緊閉大門,不會影響你守城門的職責。”此時夜風陣陣,郭嘉心急如焚,生怕這天公作美的良機被耽誤。

荀紹聽到郭嘉的提議,認為有理,查探一番後打開城西大門,待郭嘉一行人出門後便再次關閉大門。

波才大軍駐紮在長社城北方,郭嘉與徐庶率布衣少年們從西門而出,按照事先約定的,十人一隊,郭嘉與徐庶各自帶領一半的人,借著茂盛繁密的草叢朝著黃巾大營潛行過去。

話分兩頭,回到住所的潁川世家子弟們再次湊在一起,商量了一陣之後還是決定將郭嘉綁了送去給波才,免去這無妄之災。

以王,黃,李為首的三家士族子弟集結了五十多人馬去找郭嘉人影,城樓上找了個遍也沒有發現,而後直撲城西也落了空,被荀紹告知才得到了郭嘉的去向,世家子弟們頓時大驚,舉著火把就浩浩****向縣府趕去,在縣衙門口卻看到了荀衍,陳群,以及戲誌才。

“休若兄,大事不妙,郭嘉那廝率領家中子弟投靠黃巾賊去了!”

“荒謬!血口噴人。”戲誌才怒不可遏,想到郭嘉與徐庶率領那些才不過十歲出頭的布衣少年出城殺敵,而這些紈絝子弟隻顧自己死活倒罷了,如今不僅想抓郭嘉去示好賊寇,更加可惡的是不明真相還冠以投賊的罪名!

“哼!”荀衍麵色陰沉,根本不理會這一群平日裏目空一切卻毫無真才實學的世家子弟,帶著麵無表情的陳群與憤恨難平的戲誌才疾步向城北走去。

登上城樓時,荀衍一行人頓時如遭晴天霹靂,瞠目結舌。

皓潔的夜,狂風掠過的草地發出嘶嘶聲響,矗立在草地中的一座座營帳井井有序。

火苗,隻在一個不起眼的地方悄悄燃起,一點,兩點,三點……十點星星火光亮起,卻在猛然之間暴漲十數倍,火光衝天,更有無數火光劃空而過,宛若流星隕落一般,落下之時便燃起一片熊熊烈焰,不同方向的十點火光猶如十條狂龍,一竄而起,肆虐而去。

乘著狂風,火龍席卷大地,燃盡了草木,一座座營帳伴隨著人的哀嚎與馬的嘶鳴燃起衝天大火。

這一夜,長社大火瞬間燎原,烈焰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