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袁家本初
恰如郭嘉預料的那般,在返回洛陽的途中,郭圖就在一直思考著如何向袁紹交代。
為了推脫責任,郭圖隻能把矛盾轉到兩人身上,要麽郭嘉,要麽曹艸。
推到郭嘉頭上容易露餡,如果郭嘉派人來與袁紹求和,那時候郭圖的解釋就前後矛盾了。
郭嘉有怒,是怒曹艸。
郭嘉不降袁紹,是形勢不容。
可郭嘉並沒有公開說要與袁紹勢不兩立。
兩家言和的機會,在袁紹拿下中原之前,始終存在。
至於曹艸,那是袁紹消滅公孫瓚後的頭等大敵,此次出兵,曹艸暗懷鬼胎已經不是秘密。
袁紹既然也提防著曹艸,那郭圖就順水推舟再加一把火。
洛陽,依舊是殘垣斷壁。
超過二十萬入駐洛陽並沒有給這裏帶來多少生氣,城內冷清,蕭索破敗。
楊安殿算是長樂宮中如今最好的宮殿,袁紹與曹艸駕臨洛陽,為防落人口實,肯定不能在皇宮中下榻。
曾經袁家的府邸在董卓焚城時付之一炬,袁紹要找個落腳地方,不算難事,李傕郭汜等人都是好吃懶做隻圖富貴的庸人,他們給自己修的宅子闊氣十足,卻少了幾分富麗堂皇和雅致的味道。
兵馬在洛陽中養精蓄銳,糧草輜重正陸續送來。
袁紹和曹艸這一次,可真是稱不上先禮後兵,算是兵禮齊至。
戰爭,畢竟還沒有正式開啟,戎馬十數年的曹艸沒有穿鎧甲,領著八名親衛就來到袁紹這裏登門拜訪。
曹艸來訪,袁紹得知後就讓下人去請,他自己倒是氣定神閑地坐在主位上繼續看書。
“哈哈哈,本初兄好興致啊,這帶兵打仗也手不釋卷,論風度神采,這天下恐怕找不出第二個人能比得上本初兄
。”
曹艸一邊走來,一邊爽朗地笑道。
他是一個長相粗鄙的男人,卻在這幾年崛起後漸漸有了七分威嚴,言笑之中都帶著與眾不同的味道,絕非市井之徒能夠相提並論。
本來表情平靜的袁紹嘴角微微揚起,撂下竹簡,拿起手邊的獸麵紋壁習慣姓地把玩起來,朝曹艸問道:“孟德所來何事?”
曹艸不急著道明來意,而是先坐了下來,四處打量了一番。
袁紹這間屋子還真是令人羨慕,精美器具一一俱全,桌上堆著不少竹簡,曹艸隨手拿起一卷看了看,嗬嗬一笑:“《淮南子》。本初兄真是清雅到了骨子裏,那些個文人墨客,哪有本初兄這份風采?”
曹艸這些恭維的話還真是露骨。
不過袁紹就是喜歡聽。
同樣讚美的話從不同人的口中說出來,聽在耳中的感覺是不同的。
袁紹手底下的那些文武,他們的奉承,袁紹已經開始免疫,提不起多少得意。
而曹艸當麵誇讚他,卻讓袁紹渾身舒坦,身心俱爽。
袁紹同樣也明白。
他喜歡聽漂亮話不代表他能被阿諛奉承衝昏了頭腦。
郭圖等人為什麽百般掐媚?因為袁紹是主。
曹艸為什麽又要誇讚他?因為曹艸怕他!
或許曹艸此時此刻嘴上讚他,心裏恐怕在詛咒他。
袁紹都不在意。
事實,才是最重要的。
怕我,就足夠了。
不過,曹艸倒是沒有詛咒袁紹。
隻是嘲笑一番和略有感慨罷了。
別人打仗,都是輕裝上陣,能簡單就不繁複,可袁紹打一回仗,光他隨行所帶的東西,就比搬家還辛苦。
軍旅勞苦,袁紹卻還喜歡把自己收藏的古玩古籍,精貴器具都一一帶上。
說他這是沽名釣譽要賺一個雅致的名號呢?還是說他真的是骨子裏離不開這些玩意?
曹艸內心是哭笑不得,或許天下不少諸侯見到袁紹隆重的行裝,都會是一副啼笑皆非的心情。
無可否認的是袁紹從少年開始的行事作風造就了他今曰的高度。
若隻說四世三公,袁術比袁紹更加名正言順,嫡庶之分,就是低位的高低之別。
袁紹好俠養士,袁術如出一轍地與其爭風,但在曰積月累的個人姓格與作風上,袁紹卻漸漸壓過了袁術,繼而成就了今曰勢力
。
袁紹能文能武,不是草包將軍,也不是附庸風雅,他這種儒將風采,是受到不少文士的追捧讚揚的。
如果袁紹不是追求高雅和無所不用其極營造氣場的袁紹,那麽他今天恐怕就不是河北的霸主,手下也不會謀臣如雲,武將如雨。
把袁紹捧高興後,曹艸可以開始道明來意。
“本初兄,你看如今你的二十萬兵馬加上我這微不足道的五萬兵馬,合計二十五萬,這仗該怎麽打?”
論打仗的軍事才幹,一百個袁本初綁一起,也比不過曹艸。
可現在曹艸放低姿態,謙虛求教。
目的很簡單。
他要拖住袁紹,就要讓袁紹事事順心,袁紹喜歡被天下聚焦,喜歡站在神壇上享受膜拜,曹艸都滿足他。
袁紹表情一怔,手指輕輕摩擦著獸麵紋壁,若有所思。
自知之明,袁紹多少都有一點。
十幾年前,袁紹與曹艸一同給何進效命時,袁紹就時常與曹艸見解不合,而且每每都是曹艸技高一籌。
以前袁紹自認比不上曹艸,打仗這方麵曹艸的確是人才。
可現在,坐擁三分天下的袁紹卻有信心輕而易舉擊敗曹艸。
因為他是人主,他有多如繁星的謀臣武將輔佐。
他一個人或許與曹艸在軍事才能上相距甚遠。
可他有沮授,田豐,許攸,審配等人,眾人拾柴火焰高,當今天下,正是智士勞心的舞台,袁紹麾下人才濟濟,曹艸怎麽比得了?
此次出兵,袁紹帶了二十萬兵馬,麾下猛將顏良文醜,張頜鞠義,外加淳於瓊隨行,謀士方麵除了郭圖,還有沮授,審配,許攸。
曹艸就顯得可憐了不少,兵馬隻帶來了五萬,謀士隻有荀攸與程昱,武將則是隻帶了夏侯淵,夏侯惇二人。
樂進,徐晃,於禁,李典,曹仁等等大將都留守兗州。
其實曹艸的謀士不少,武將也不少,隻不過名氣不大而已,其中王佐之才荀彧又是從袁紹那裏轉投曹艸,袁紹故而輕視曹艸,不見得是沒道理。
做出一副沉思狀的袁紹心中略微得意。
這一次,曹艸想要故技重施,再玩一次在劉備身上的把戲。
袁紹看起來是中計了,可袁紹在給曹艸的回信中擺明條件。
首先,攻打關中,曹艸必須出兵,至少五萬人馬與他匯合。
其次,將郭嘉逼回益州後,關中必須敕封給他。
最後,關中戰事塵埃落定時,天子移駕鄴城。
袁紹猜到曹艸要坐收漁利,便不能讓他如願,隻有十萬兵馬的曹艸,出兵五萬已經是極限,稍不留神,呂布與劉備在徐州要是同心協力攻打兗州,曹艸的處境就岌岌可危
。
這就是袁紹鉗製曹艸的策略。
兩家出兵,並肩出征。
而戰後所得,根據袁紹苛刻的條件來看,曹艸是出力不討好。
袁紹沒有去想既然沒有利益,為何曹艸也帶著兵馬來了,而且都是訓練有素精兵強兵。
或許,曹艸的本意就是遏製郭嘉,不存在擴張的企圖。
最現實的局麵是曹艸即便拿下關中,恐怕也沒有兵力去守,尤其是郭嘉一旦撤回益州,指不定什麽時候就全力反撲關中呢。
這一次洛陽會首,袁紹自以為把曹艸的實力看清楚了。
兵馬確實強,這是曹艸治軍練兵有方的成效。
但是能獨當一麵的武將謀臣,彼此比較一番,袁紹就自鳴得意起來。
仗該怎麽打?
袁紹其實沒什麽主意,或者說擺在眼前就一條路,強攻函穀關。
“若郭嘉不肯奉詔退回益州,那就請孟德率所部為先鋒,一舉攻克函穀關,直搗三輔。”
袁紹口氣平淡,曹艸麵不改色。
但是兩人顯然都另有心思。
袁紹想讓曹艸當炮灰,這和曹艸慫恿袁紹來打郭嘉是一個道理,都是削弱未來的敵人。
若沒有外人在場,曹艸必定捧腹大笑,他是一個喜歡笑的梟雄,無論勝敗時,他都能開顏一笑,這並非是一種故作樂觀或無知傻笑,是一種姓格,是一種榮辱不驚的本色,更是他獨有的精神魅力。
此時曹艸想笑,是笑袁紹不傻。
先鋒,意味著開路。
戰場的道路,兩旁都是屍骨累累。
這種淺薄的算計,曹艸能讓袁紹如願嗎?
如果沒有應對策略,曹艸也就玩不轉天下,玩不轉手下帝黨士族寒門各方勢力了。
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
曹艸沒有露出一絲不滿和反對,和顏悅色地說道:“本初兄,郭嘉在關中隻有八萬兵馬,他還要提防涼州的馬騰韓遂,算起來,他也隻有七萬兵馬可供調遣,要入關中,除了函穀關,還有武關可打,函穀關之重,遠非武關能比,你我的兵馬都在洛陽,郭嘉必定在函穀關布下重兵,嚴加防範我等。若是在開戰初期,能有一隊兵馬出其不意地攻打武關,相信奇襲戰術會帶來不錯的收效,打下武關之後,函穀關的守軍則會憂慮後方,這樣你我兩方既可前後夾擊圍攻函穀關,又可從武關直取長安。本初兄,你意下如何?”
袁紹頻頻點頭,神色認真,顯然沒有輕視曹艸的獻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