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攻心為上
函穀關的地形注定了來攻城的一方受到極大限度的製約。
十萬人與三十萬人甚至五十萬人來攻城,在戰場上交鋒區別不大,因為戰場不開闊,縱然攻城一方有無數的兵馬,也不可能一擁而上,必須有層次有數量限製地衝鋒。
微弱晨曦照耀下,張頜越發能夠看清不遠處張遼淡然而自信的神情。
仰天一歎,張頜已經有撤軍打算。
張遼既有弓弩兵,又有弓箭手,強弓勁孥堵住去路,張頜所率兵馬雖也有刀盾兵,豎起盾牌必然能夠步步推進,可他倉促出兵,意欲直取函穀關,現在狹路相逢,他的兵馬陣型都還未擺下,一旦開戰,張遼是不會給他機會從容布陣的。
“回營!”
張頜下達了軍令,他如此果斷是因既然函穀關取不了,那就回去將劫營的敵軍一網打盡,不管怎樣,也是打擊張遼的手段。
隻可惜,這一次,張遼反客為主,在張頜的兵馬開始調轉返回時,張遼揮起胳膊一起一落。
三個營,六千弓箭手左中右呈扇形衝前,而後動作齊整地張弓搭箭,箭矢彷如傾雲蔽曰,直襲張頜大軍。
當當當張頜既然要撤,必定有準備,斷後的兵馬舉著盾牌不斷阻擋著敵軍箭雨,但還是有不少人中箭身亡。
張頜麵色沉靜,他知道張遼此刻最希望的就是他一怒之下率軍去攻。
若真是那個狀況,戰局的發展,張頜甚至在腦海中已經預見。
張頜有弓弩兵,強弩的威力,張頜心知肚明,因為袁紹麾下也有一支這樣的軍隊,鞠義當初擊敗公孫瓚,在城外戰場就是靠強弩的爆射威力讓白馬義從退出曆史舞台。
三萬兵馬衝上去,張遼五千的強弩兵,兩輪激射後,至少能殺敵三千,這是至少,因為戰場不開闊,士兵蜂擁而上,避無可避。
而後,強弩射殺完必定後撤,機動能力更加強的弓箭手作為掩護且戰且退,隻要他們退回到了函穀關外的防區內,張頜就無計可施隻能退兵。
衝殺起來,張頜這一路上追擊恐怕要付出慘痛代價。
張頜率軍有序撤退,張遼遙遙望去,再一次下令。
“兩營弓箭手向敵軍右翼施壓。”
一萬弓箭兵,分為五營,前麵已經派出三營追殺張頜大軍,現在,張遼把剩下的兩營也派出去。
四千弓弩手投入戰場,朝著張頜大軍的右翼不斷放出箭矢。
戰場形勢並沒有一麵倒,張頜卻心中懊悔。
想要葬送劫營的敵軍,恐怕都有很大難度。
右翼的兵馬遭到箭雨壓力,不得不向中路靠近,原本阻隔了道路的大軍露出了一片空區。
果然,死士營恰好劫營而歸,不可避免地與張頜大軍相遇,右翼空出的道路,正是死士營返回的通道。
一萬弓箭手作掩護,千人死士形同野獸疾奔,揮舞著砍刀邊跑邊殺。
這千人死士本就是軍中出類拔萃的驍勇之士,盡管是死士,能活得長久一些,便不會輕易放棄。
張頜的大軍不但在弓箭手漫天箭雨的壓力下不斷退走,還要麵對死士營如狼似虎地洶湧狂奔之勢,右翼的空當越來越大,張頜已經對右翼大軍失控,想要圍剿死士營也有心無力。
千人死士最終回到張遼軍陣中隻有七百人左右,這已經是個奇跡一般的數字。
箭雨息止,張遼下令收兵,望著張頜大軍退去,朗聲道:“雋乂兄,多謝手下留情。”
張頜率軍回營,張遼的話在風中回**,他情不自禁扭頭遙望張遼,盡管二人相隔甚遠,身影模糊不清,但張頜仿佛能夠看到張遼的英姿。
“此生之勁敵。”
張遼一曰之內,防守取勝,劫營兩次獲勝,三戰全勝,氣勢高漲,函穀關內的守軍更加堅定了信心。
袁軍這邊,淳於瓊損失慘重,三戰皆墨,損失超過六千人,張頜也損失了近千兵馬。
或許損失的兵馬不算什麽,可淳於瓊卻對張頜暴怒發難。
“張頜!你究竟與張遼是什麽關係?為何你屢屢見死不救?”
淳於瓊就像一頭受傷的野獸,暴跳如雷,而張頜,仍舊一言不發。
張頜神色淡漠地跪坐帳中,他可以解釋,卻不會有任何效果。
淳於瓊已經認定張頜與張遼之間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那張頜在淳於瓊麵前是百口莫辯。
跟淳於瓊解釋,隻是對牛彈琴。
“淳於將軍,不要中了張遼的計謀,他這是挑撥離間。”
張頜淡淡道。
他不解釋,卻隻點明事情要害。
僅僅一曰時間,張頜便與淳於瓊水火不容,淳於瓊身處漩渦,陷入迷局,張頜盡管也是被張遼設計之人,卻能跳出局外,看清本質。
同時,張頜對張遼的確升起了絲絲敬佩。
淳於瓊冷笑不已。
“挑撥離間?哼哼,他率軍一萬五出城,而你有三萬兵馬,結果呢?他一兵一卒未損,而你卻損兵近千,張遼謝你手下留情,是你留情還是在向郭嘉示好?你是不是早已打算投敵?”
張頜皺眉仰視淳於瓊,沉聲道:“淳於將軍,我若有投敵之心,難道你現在還活著嗎?”
淳於瓊不光是在靠著自己的猜測而給張頜定罪,甚至是無理取鬧,他若是睿智之人,稍加揣摩,就能分辨出張頜是否有通敵之嫌。
可淳於瓊惡氣難消,他的兵馬接連遭受損失,一戰未捷不說,損兵六千。
而他能有的理據無非是張頜在兩次敵軍劫營時沒有施以援手,外加張頜與張遼在關外兵馬對峙,兵力占優的情況下卻小敗而歸。
這些,放在張頜來看,簡直是嗤之以鼻。
對方就千人劫營,再勇猛難敵,有萬人的兵馬來抵禦,不但能夠從容應對,要葬送對方也易如反掌。
敗,那是你無能。
怨天尤人,更加無能!
“哼,我這就給主公發去消息,一切聽憑主公定奪。”
淳於瓊撂下狠話便拂袖而去。
張頜閉目一歎,心中略微發苦。
淳於瓊這是要惡人先告狀,用這樣莫須有的罪名來轉移袁紹的注意力,同時也推脫他戰敗的責任。
果然是皇城出來的將軍,政客的伎倆玩的爐火純青。
在洛陽對函穀關捷報翹首以盼的袁紹萬萬沒有想到,他居然得到了一份來自淳於瓊的狀告信。
言之鑿鑿,理據充分。
張遼與張頜在函穀關前露出惺惺相惜的姿態。
張遼劫營,隻打淳於瓊,張頜兩次都袖手旁觀。
張遼與張頜兩軍對峙,張頜不戰而退,反倒折損近千兵馬。
……袁紹心驚不已,在房中來回踱步。
張頜,難道真的投敵了?
得知消息的謀士們全部趕來麵見袁紹。
審配見到袁紹時第一句話便是:“主公,雋乂將軍斷不可能通敵。”
郭圖和許攸沒表態,既不為張頜辯解,也不支持淳於瓊。
畢竟事情的真相,他們不是當事人,僅憑淳於瓊一麵之詞,不能輕易下結論。
他們在河北怎麽爭權奪利打壓異己,現在可是在洛陽,大戰在即,事情輕重,他們還分得清。
袁紹猶疑不定,他不信張頜通敵,可淳於瓊的理由看起來很有道理。
沮授適時出列,走到袁紹跟前,用隻有二人聽得的聲音鄭重道:“主公,陣前將帥不和,兵家大忌,還望主公早作決斷。”
優柔寡斷是袁紹的缺點,那往往都在關鍵時刻,現在嘛,袁紹倒是腦子清醒,兵法他懂一些,打仗要靠將帥齊心,這是個讀書人都明白。
所以,不能讓張頜與淳於瓊同時留在函穀關外。
可,調誰回來呢?
袁紹思來想去,最終還是將張頜調回洛陽,讓淳於瓊獨自領兵攻打函穀關。
這是袁紹對張頜不放心,若調淳於瓊回洛陽,張頜如果真的通敵,那形勢將會急轉直下。
同時,也是袁紹對張頜的試探,命令他將兵馬全部交給淳於瓊指揮,如果張頜不肯交出兵權,則是心中有鬼。
張頜與淳於瓊,袁紹閉著眼睛不用想都知道誰的忠誠更加令他放心。
單騎快馬,張頜不但完全遵從袁紹的命令交出兵馬給淳於瓊,而且快馬加鞭地朝洛陽趕回。
夕陽西下,洛陽近在眼前。
張頜麵沉似水,狠狠揮舞馬鞭。
趕到洛陽後,張頜第一時間就要求見袁紹,卻沒料到袁紹根本不願見他。
在袁紹下榻府邸外,張頜麵對這個消息目瞪口呆。
望著那闊氣卻又緊閉著的大門,張頜表情呆滯地轉身。
“主公,函穀關的五萬三千將士,恐怕永遠也回不到家鄉了……”
張頜失魂落魄地走在洛陽蕭索的街頭,心涼如冰。
函穀關城樓上,張遼望了望天邊晨曦,而後朝身旁寬衣廣袖的賈詡一拱手道:“先生妙計,張頜已遭袁紹猜忌,眼前這個淳於瓊將不足為慮。”
賈詡麵色如故,淡然似煙。
挑起敵軍將領之間不合,隻能算是雕蟲小技,不過賈詡設計,攻心為上,將略其次,張遼佩服賈詡的地方也在此處。
函穀關外的統軍敵將隻有淳於瓊,張遼瞬間感覺輕鬆了許多,郭嘉交代的任務,他已有八分把握如期完成。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