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主動樹敵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有些人,有些事,常理難以度之。

張白騎造反,他自以為時機成熟。

函穀關與武關相繼失守,荊州劉表揮軍而來,張白騎手持聖旨造反造的名正言順。

郭嘉不知道張白騎如今已是表麵光鮮,實際囊中羞澀,府中拮據令張白騎頭疼腦脹。

這是張白騎造反的直接原因,沒有大義凜然的宏偉理想,匡扶漢室跟他一點兒都不沾邊。

張白騎利欲熏心,想要當上漢平侯,想要一生無憂的榮華富貴。

這些,郭嘉可以給他,但張白騎不能保證郭嘉會給他,尤其是當他在郭嘉集團中地位越來越低的處境下。

不患寡而患不均。

張白騎領著太守的俸祿,一年兩千四百石,卻還在嫉妒眼紅一個被益州家喻戶曉的人。

馬鈞。

擔任益州別駕這個虛職的馬鈞一年實際上隻有八百石的俸祿,可張白騎就認為郭嘉偏心。

馬鈞,無名小輩,一個隻懂奇銀巧計的人憑什麽被郭嘉好吃好喝如此厚待?贈屋送田還做媒,郭嘉簡直對馬鈞的厚愛到了令人難以想象的地步。

尤其是郭嘉還給自己的嫡子定下一門娃娃親,女方就是馬鈞的女兒。

張白騎不能理解,他的今天是隨著郭嘉入益州打下的戰功和苦功,沒有他,郭嘉不能說沒有今天,卻絕對不會這麽輕鬆地入主益州。

如果對待馬鈞這樣的小人物,郭嘉都如此厚待,那對有功勳的武將,張白騎覺得郭嘉是虧待了他。

假如張白騎能夠平心靜氣地麵見郭嘉,把他的不解和自以為是的委屈訴出,郭嘉不會安慰他,而是反問他幾句。

天下,哪個諸侯帳下的文武官員俸祿比得上益州的?

天下,又有幾個文臣武將的俸祿是能比太守俸祿要高的?

你活得累,活得不能瀟灑,活得負擔重重,那是你窮奢極欲。

少娶幾個妻妾,少養幾個孩子,少鋪張浪費,你能比誰活得都滋潤,你能比誰都安枕無憂!

至於厚待馬鈞是對是錯,郭嘉無需向任何人解釋,他是君主,他做什麽,沒有人有資格指手畫腳!

別的諸侯不能,你不服,戰場見。

手下文武更不能,你不服,我能給你的,也能全收回來,甚至變本加厲收回來更多,包括你的命!

張白騎先前不反,是沒有機會。

函穀關失守,武關淪陷,郭嘉已經八成守不住關中了。

劉表揮軍而來在前,張白騎才敢舉兵造反。

南北兩麵齊齊發難,郭嘉不僅是雪上加霜,甚至有覆亡之危!

一生富貴在此一搏!

張白騎率領他的一萬黃巾舊部打算直取成都,他作為先鋒為劉表大軍開路。

先鋒,沒有功勞總有苦勞,事成之後,張白騎可以昂首挺胸去許都聽候敕封。

隻是,張白騎艸之過急。

他害怕稍縱即逝的戰機被錯失,卻沒有料到劉表的大軍到了建平郡西邊就沒有再進軍。

揮軍向成都的張白騎戛然而止,劉表不打進巴東把周泰蔣欽兩萬兵馬剿滅,張白騎也不敢再繼續向成都方向挺進,他在忌憚周泰迅速撲滅他的叛亂。

張白騎的軍隊沒有走出涪陵郡便在漢平縣駐紮下來。

無令擅動的張白騎造反已經非常明顯,涪陵太守來質疑,被他斬首。

涪陵郡的百姓見勢頭不對,都收拾行裝向成都方向奔逃,漢平縣被張白騎占領,縣城裏的百姓也都想法設法逃離是非之地,逃不出去的,有膽子的,便對張白騎破口大罵。

郭嘉在益州的統治深得人心,百姓們怎麽也想不到張白騎竟然是一頭白眼狼,在這個當口竟然背主求榮。

至於聖旨,那是狗屁!

這麽多年,聖旨對百姓從來就沒有利好的,而郭嘉頒布一係列輕徭薄賦的政策,才是實打實的惠民利民。

張白騎見眾怒難平,於是一不做二不休,將整個漢平縣屠戮一空,收繳搜刮了糧草後開始先做好守城準備,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張白騎隻能不撞南牆不回頭,一方麵防備著周泰來討伐他,又積極聯絡劉表和曹艸,希望他們趕緊率軍來攻伐益州。

張白騎派去聯絡劉表和曹艸使者一個到了襄陽,一個到了許昌,快馬加鞭地趕去,也得到了很好的答複。

劉表滿口答應,荀彧也做出承諾。

兩方都給了張白騎積極的答複,內心卻都在冷笑。

劉表是看熱鬧不怕事大。

荀彧是順著曹艸的布局在行事。

益州,越亂越好。

遠在關中鄭縣的郭嘉此時此刻十分清閑,好整以暇地拉著法正在書房中捉棋對弈。

大戰在即,風雲突變。

郭嘉淡定得令人感到吃驚。

法正心不在焉,袁紹十萬兵馬即將兵臨關中,郭嘉的戰略能不能最後取得勝利,很難說。

“孝直,該你了。”

郭嘉氣定神閑地催促法正一句,因為法正目光出神,捏著黑子半晌沒動靜。

法正抬起頭望了眼郭嘉,再低頭一看棋局,露出一絲苦笑。

這心事重重怎麽能下好棋?

這一局,輸了,而且輸得慘不忍睹。

法正搖搖頭,將棋子放下,朝郭嘉道:“這一局主公勝了。”

郭嘉無奈地瞥了眼法正,準備收起棋子時,典韋跨門而入,手持一份文書送到郭嘉麵前。

神色平靜地看完後,郭嘉將書信遞給了法正。

法正看過後,大驚失色。

張白騎造反!劉表兵臨巴東邊境!

這份軍情急報是周泰直接用飛鴿傳書送到長安,由徐庶派人快馬加鞭送來鄭縣給郭嘉。

周泰在巴東隻有兩萬兵馬,他該怎麽行事,必須由郭嘉決斷。

哪怕是坐鎮成都的戲誌才,恐怕現在也要請示郭嘉才行。

如果隻有劉表的大軍,周泰該怎麽做一清二楚。

但是有了張白騎造反,形勢就有了變化。

周泰去打張白騎,巴東便沒有了阻擋劉表的屏障。

周泰防備劉表,那任由張白騎為所欲為嗎?

他已經屠了一個漢平縣,能夠放任張白騎繼續屠戮益州百姓嗎?

“主公,劉表斷不敢進犯益州,否則他與張白騎裏應外合,巴東此時已經失守。劉表恐怕是在效法主公當年向荊州故布疑兵的計策,讓周將軍去鎮壓張白騎吧。”

法正從郭嘉平靜的神色中瞧不出什麽端倪,究竟郭嘉現在是什麽心情,是什麽想法,他都猜不透。

當年袁術打荊州,郭嘉曾趁火打劫在巴東和建平郡故布疑兵,結果是讓劉表提心吊膽了很久外帶白送郭嘉軍糧物資,現在看起來劉表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在郭嘉處境岌岌可危時,他也來橫插一腳。

現在的郭嘉,外人看來,簡直是四麵楚歌。

“孝直,你親筆手書一份軍令傳去江陽郡,讓張燕率軍鎮壓張白騎,這份軍令你要寫清楚,明明白白告訴張燕,張白騎隻有一萬酒囊飯袋,他隻要困死張白騎就行,不要硬拚,如果他損兵超過五千,就不要來見我。”

郭嘉神色如常地收拾棋盤,將棋子一個接一個地收起來,喜怒不形於色。

典韋和法正都有些意外。

張燕在江陽郡,距離涪陵郡的張白騎顯然要比周泰遠,而劉表是故弄玄虛,既然不用提防劉表,為何不用周泰呢?舍近求遠,沒道理啊。

“主公,那周將軍呢?該如何回複他?”

周泰發來軍情急報,同時也在請戰。

郭嘉動作依舊,頭也不抬,緩緩道:“周泰和蔣欽,你同樣手書一份軍令給他們,我希望一個月內,聽到他們兵臨襄陽城下的消息。”

法正與典韋瞠目結舌。

周泰隻有兩萬兵馬啊!

不說襄陽有多少軍隊,至少建平郡就有劉表五萬大軍,周泰用兩萬去打五萬,實在令人不能樂觀。

但是法正一思索,明白了郭嘉的考量。

他還是有些憂慮。

“主公,那益州南邊?”

郭嘉動作一頓,抬起頭望著法正,慢條斯理地說:“狗不放入屋子裏關上門打,怎麽打得痛快?”

如果益州南部勢力也來進犯,郭嘉已經不考慮把他們拒之門外,而是放入境內,讓他們全軍覆沒一勞永逸。

法正麵帶緊張之色,接下命令後與典韋一同離去。

這個時候,郭嘉還要主動打劉表,絕對是瘋狂而又令人欽佩的決定。

誰能想到在強敵環峙的局麵下,郭嘉還敢主動樹敵?

獨自在書房中收拾棋盤的郭嘉不溫不火,動作輕慢地捏著一個又一個棋子,這時,門外又有人求見。

甄豫,張續,張欽三人從長安跑來鄭縣求見郭嘉,他們麵帶惶恐,心裏惴惴不安,見到郭嘉第一句話就是。

“使君,函穀關真的失守了?”

郭嘉點了點頭,這沒什麽好隱瞞的。

三人的表情仿佛天塌一般。

關中一失,他們的損失將會是數年辛苦都付諸東流。

張續結結巴巴地問郭嘉,可憐兮兮。

“使君,為什麽抵擋不住袁紹啊?”

這個時候,郭嘉真的沒有心情照顧他們的情感,輕描淡寫地說:“袁紹勝了嗎?真正的戰鬥,才剛剛開始。”

三人死活不信。

沒了函穀關,郭嘉拿什麽跟兵強馬壯軍隊數量龐大的袁紹鬥?

他們三人失魂落魄地走了。

郭嘉在書房中將棋盤中最後一個棋子收好,獨自跪坐在桌前,平靜地望著空空的棋盤。

不知過了多久。

啪閉上雙眼的郭嘉昂起腦袋,揮手打翻了棋盤,被他收好的棋子淩亂地散落在了房中,乒乒乓乓的響聲一陣之後才漸漸消失……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