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各懷鬼胎

帝都大難化解之後,士民歡聲震天,漢靈帝更是在長樂宮大擺酒宴,與百官同慶。

酒宴深夜結束,百官群臣相繼回府,而劉焉這個從外地而來的大功臣隻能回到臨時住所。

一回到房中,劉焉就氣急敗壞地摔砸屋中擺設,甚至拔劍刺入牆壁之內。

“誰?”

正怒火中燒的劉焉察覺門外有人,冷靜下來,沉聲喝道。

“小侄劉備拜見叔父。”門外傳來劉備沉穩的聲音。

劉焉壓下心中怒意,將劉備請了進屋。

一屋狼藉,劉備視而不見,徑自跪坐在了劉焉的麵前,垂首淡淡道:“叔父可有煩心事?”

劉焉此刻表情平靜,聞言回道:“陛下重賞於我,我又怎會有煩心事?”

這就是典型的口不對心了,但是劉焉說的反話卻點出了要害所在。

劉備是聰明人,也猜到了劉焉是因得不到天子的重用而發怒,盡管賞賜不少,加官晉爵,可錢財身外物,官爵也是閑散虛職,自然心中不甘了。

“叔父不日將返回幽州,可黃巾作亂,幽州各郡縣官吏望風而逃者不在少數,叔父何不稟明陛下如今形勢,刺史權輕,欲平亂賊,可令刺史總領一州軍政之權,如此,一州之地,統軍平亂事半功倍,清選賢才,以居其任。隻需短時,天下即可恢複太平。”

聽完劉備的建議,劉焉驀然睜大雙眼,神色鄭重,心中思慮萬千:若我總領一州軍政大權,既可養兵自重,不懼內亂外患,又可籠絡士族出任郡縣官吏為我所用,進退有據,堪比裂土稱王。

但是如此一來,倘若各州不聽朝廷調遣,大漢江山便萬劫不複!

劉焉心思百轉,權衡利弊,最終冒出一個念頭:我劉焉乃漢室宗親,倘若他日有不臣之人割據稱王,我劉焉自然高舉漢室大旗興兵討伐,那時,既可擴張屬地,若是天子勢孤,這萬裏江山,我劉焉豈不是能夠……

劉備緩步退出劉焉房中,待關上房門後,劉備趁著夜色仰望空中殘月,一雙深邃精明的眸子綻出不為人知的色彩。

與此同時,司空袁逢的府中,袁逢與袁紹相對而坐。

這二人是親生父子,但袁逢已將袁紹過繼了兄弟。

豪飲一夜的袁紹此刻已經酒醒了大半,知道父親深夜將自己喚至府中並且遣退下人,定是有要事相談。

袁逢一直望著外貌英武不凡的袁紹,袁紹隻低頭飲茶,醒醒腦子,並不出言詢問。

良久,袁逢撫須一歎,說:“本初,倘若日後公路有難,你可千萬不能見死不救啊。”

袁紹大驚失色,急忙道:“公路乃我從弟,骨肉至親,我豈會坐視他蒙難?父親此言何意?”

汝南袁家到了袁紹這一代,能夠令人高看幾眼的也隻有袁紹與袁術了,而袁紹是庶子,袁術是嫡子,二人若日後相爭,必使袁家元氣大傷。作為二人的父親,袁逢內心也清楚袁術對袁紹麵服心不服,袁紹素有大誌,恐怕也不會將袁家嫡子袁術放在眼裏。

這個話題,袁逢暫且放下,他緩緩說道:“本初,這幾年你在洛陽的所作所為,我們這些長輩都看在眼裏。數年前你廣結名士,頗有戰國公子之風。可你卻忘了我袁家時刻處在風口浪尖,當日便有小人上表天子說你蓄養死士意圖不軌,險些令我袁家身處險地。”

“父親,我,我……”袁紹百口莫辯,他喜好結交天下名士沒錯,卻絲毫沒有蓄養死士的意圖,那幾年,他袁紹得了不少文人雅士的好評,讚他禮賢下士,風度過人。

袁逢擺擺手示意袁紹不必驚慌,繼而說道:“我說這些,隻是想告誡你要審時度勢,而你廣結名士的作為,為父和你的叔伯甚感欣慰。如今陛下賣官售爵,我袁家有四世三公的美譽,但如今三公之位,錢帛換購,唾手可得。長久下去,我袁家勢必衰落,因此,我今日喚你來,是想將振興袁家的重任交托與你。”

內心狂喜麵上卻一副驚容的袁紹道:“孩兒何德何能擔此大任?”

任誰都知道這是謙恭之辭,袁逢也不願在旁枝末節多費唇舌,繼續說道:“你私交好友曹阿瞞乃非常之人,他日若能成你臂膀固然是好,若不能為你所用,盡早除之。”

見到袁紹麵露疑惑之色,袁逢解釋道:“那曹阿瞞雖是閹宦之後,但誌向不小。早年他杖斃蹇碩之叔,贏得士林一片讚譽,近年他數次被貶也是因他為當年黨錮之禍而翻案,由此可見,此人不但要與閹宦劃清界限,更是要贏得士族支持。梁國橋玄,南陽何顒,汝南許劭皆對曹阿瞞另眼相看,稱其有安邦定國之才。”

袁紹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他懂的是曹操比他出色,盡管內心並不承認,可父親就是這麽認為的,他不懂的是曹操既然有安邦定國的才幹,為何要除掉他?於漢室有助,於江山社稷有利啊。

接下來袁逢的話解開了他的疑惑,袁逢說:“黃巾雖平,閹宦猶在,十常侍把持朝中大權,大將軍作為外戚自然不甘,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將是兩者之間的明爭暗鬥了。本初,四海紛亂,江山不平,亂世將至,外戚與宦官隻顧在朝中爭權奪利,為父卻希望你將眼光,投向朝廷之外,這萬裏江山之中。”

袁紹心頭劇震,他已經深刻感受到了父親這句話的深意。

袁逢同樣目光如炬地直視著袁紹,見他神色,欣慰地浮起一抹微笑,說:“先帝與陛下重用宦官外戚,將士族批為亂黨,天下士族門閥皆心生怨憤,我袁家四世三公,門生故吏遍天下,隻待時機一到,便可登高一呼,天下有誌之士必將爭相投效!”

呆呆地望著父親在自己麵前握住的拳頭,那澎湃的氣勢哪像一個儒雅文士會有的?袁紹發現自己根本不了解父親,此時此刻,他躬身一拜,鄭重而謙卑地說道:“請父親教我。”

袁逢將袁紹扶起,嚴肅地說道:“十常侍與大將軍之爭,你可在暗中推波助瀾,待兩方生死不休之際,你可自立門庭,待兩敗俱傷時,一舉上位。”

袁紹忽現愁容,問:“這兩方雖勢同水火,卻不見得會生死相搏,此事難為。”

袁逢卻鄭重地搖了搖頭,同時手指指了指屋頂。

袁紹即刻會意,心驚不已。

陛下殯天?再一想,恍然大悟!

天子膝下兩子,長子劉辯乃何後所生,次子劉協乃王美人所生,若陛下殯天,儲位之爭將事關兩方身家性命。

不過,袁紹還是心存顧慮,說:“可陛下未過而立之年……”

此時漢靈帝連三十歲都沒到呢,到了明年才剛滿三十,就算他再短命,袁紹此刻也隻敢設想天子四旬才會去世。

可是袁逢卻低聲道:“天子雖正當壯年,龍體卻每況愈下,不出十年,恐辭世歸天。”

袁紹目瞪口呆,再也說不出什麽。

袁逢最後囑咐道:“本初,袁家盛衰皆交托於你了,千萬記得,若天賜良機,不要猶豫,你登高一呼,天下士族必以我袁家為首,隻要你一手掌握兵權,一手掌握士族,天下盡在袁家囊中,那時,若天命在我袁家,你便自取,若不在,你就效仿齊桓晉文即可。”

袁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麽狀態走出司空府的。

與父親的密談讓袁紹在心中埋下了野心的種子,他不禁在心中想道:我袁紹原本不過隻想做一個效忠漢室的大將軍,我袁家也能有機會問鼎天下?

將來的事,誰也說不準,但是袁紹今天聽了父親一席話,猶如醍醐灌頂,他的眼界和誌向,有了本質的變化。

帝都之危雖化解了,可各地還是有叛亂需要平定,那些在洛陽之戰嶄露頭角的英雄豪傑如今都各自領兵離去。

董卓懷著難以平複的怨氣返回涼州,更是將大將軍送他的寶劍丟棄荒野。

陶謙和公孫瓚同樣憤憤不平地離去。

有人歡喜有人愁。

孫堅帶著江東子弟誌得意滿地去長沙上任,本來隻想討個吳郡太守,卻沒想到坐上了荊州長沙的太守。

在歸途路上都情不自禁咧嘴輕笑的劉焉顯然是最為高興的,他現在已經不是幽州刺史了,而是幽州牧,總領軍政大權,跟著他一同返回的劉關張隻有劉備撈了個平原令的芝麻小官。

黃巾之亂後,天子下詔將各州刺史改為州牧,州牧總領一州軍政事務。

在潁川得到消息的郭嘉聽了之後哈哈大笑,心中暗道:漢帝自掘墳墓,州牧權力如此之大,時日一久,各州牧必定擁兵自重,不聽朝廷號令,那時,漢朝江山也就名存實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