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一個耳光

楊弘來使,郭嘉始料不及。

千裏迢迢從揚州來到長安的楊弘拜見郭嘉,麵帶喜色地趨步走入堂內,遠遠地望著郭嘉便歡呼著“使君,大喜,使君,大喜啊。”

郭嘉一頭霧水,笑意玩味。

袁術的使者跑來跟他道喜。

是恭賀他守住關中嗎?不像,也不可能。

楊弘見到堂內的馬騰,並不放在心上,隻以為是郭嘉的一員部將,反正他不認識的人海了去。

“哦?喜從何來?”

郭嘉微微歪著腦袋,靜待下文。

楊弘從始至終都麵帶歡笑,稍稍整理了情緒後,楊弘從袖中掏出一道文書,看那表麵,似曾相識,應該是聖旨。

“使君,我家主公,哦,不,陛下特命我來恭賀使君,使君神威,殺得逆賊袁紹與曹艸潰不成軍,揚威四海,陛下有旨,封使君為大將軍,關西王!”

撲哧郭嘉忍俊不禁啊。

馬騰已經怒發衝冠,要不是這裏是郭嘉的地盤,他恐怕就拔劍砍了楊弘。

大將軍,關西王。

聽起來名震天下,簡直是難以想象的榮耀。

袁術倒真是敢派人來拉攏郭嘉。

嘖嘖。

郭嘉捧腹大笑不止,袁術用聯姻的手段拉攏呂布,眼看成功,卻被陳宮半路阻攔,功敗垂成。

現在的袁術,別說讓郭嘉位高權重,恐怕連榮華富貴都給不了。

他在壽春建國稱帝,廣設百官,大興土木,這都要消耗數不盡的錢糧……“許褚。”

郭嘉笑著輕聲喚了一聲。

在長安,郭嘉的人身安全是幾位大將輪流值班負責的,今曰恰好是許褚在門外守候。

許褚進入堂內,聽候差遣

“把這個人拉下去砍了,袁術來了多少人,都一並殺了。”

郭嘉一邊極力壓抑著笑聲,一邊下了命令。

笑話!

這個時候,就連袁術視為兒子的孫策都舉起大旗反對袁術,別說袁術的敕封,就連劉協的敕封郭嘉都不稀罕。

聽到郭嘉的命令,許褚立即行事。

馬騰暗暗鬆了口氣,他是漢臣,他效忠漢室,袁術稱帝是他恨之入骨的事情,郭嘉這個時候擺明立場讓馬騰感到欣慰不已。

楊弘以前與郭嘉有過一麵之緣,那一次,袁術攻打荊州想讓郭嘉當炮灰,楊弘就是使者之一,他料想郭嘉就算不接受袁術拋來的橄欖枝,至少也能和氣收場吧,沒想到郭嘉就這麽輕描淡寫地下令殺人。

“使君,使君,哎,哎,饒命啊……”

楊弘再如何求饒叫喚,也隻能接受被許褚拖出去的命運。

人死燈滅,楊弘的聲音消失後,郭嘉也終於壓下了笑聲,朝馬騰望去,道:“楊弘的腦袋,就有勞壽成兄順道帶去給曹艸吧。”

馬騰自然不會推辭。

郭嘉與馬騰的關係是萍水相逢中帶著幾分一見如故的朋友之情,不深不淺,既不是陌路人,也沒親近到如手足兄弟,彼此尊重,點到即止。

馬騰舉家去許都,路過長安給郭嘉打個招呼,是盡一份禮數,不管怎樣,他兒子馬超曰後或許還要和郭嘉打交道,結下一份善緣,總比關係惡化要好。

送別馬騰後,郭嘉穩住長安局勢便準備返回成都。

但是許都那邊卻傳來了一則對郭嘉十分不利的消息。

曹艸上表天子,曆數郭嘉起兵後的大小功勳,滅劉焉,掃李傕郭汜,安置民生,治理有方,等等等等。

然後,曹艸請求天子封郭嘉為公!

王,公,侯,曹艸請天子封郭嘉為公,而不是侯,也不是王。

漢高祖頒令異姓不能稱王!

自此之後,漢朝被封為公的,也隻有一人!

王莽!

這個公與三公是有區別,三公沒有封邑,是官,公爵有封邑,是諸侯!

天下有實無名的諸侯比比皆是。

可真要在政治地位上坐實諸侯的名義,卻沒有人敢!

曹艸上表天子為郭嘉加官晉爵,已經很反常,而將郭嘉封為公,則已經不能用暗藏殺心來形容,這是人人盡知的捧殺!

是要把郭嘉推到與王莽並列的地位。

許都朝廷群臣激憤,慷慨陳詞,哪怕他們活在曹艸的刀下,現在也要站出來反駁曹艸

給郭嘉封侯沒人會反對,可要是給郭嘉封公,那就絕對不行!

許褚朝廷風雲突變,看起來曹艸與群臣正在進行著激烈的爭執。

郭嘉得知這個消息後冷笑不已。

曹艸的手腕果然不同凡響。

這一出玩的又是轉移視線的把戲。

現在許都朝廷上下想必都在斥罵郭嘉,反對郭嘉,相反,也就穩住了曹艸在戰敗關中後的不利處境。

那幫屍位素餐的百官,簡直就是酒囊飯袋,他們反對的越激烈,曹艸就越高興。

這一點,郭嘉一眼看穿。

但他無可奈何,隻能以靜製動。

曹艸挾天子令諸侯,有政治優勢,能引導政治風向,郭嘉,袁紹,劉表等等諸侯都很被動,這個時候,郭嘉被曹艸推至風口浪尖,郭嘉隻要不戰後得意忘形,真的想要去爭去搶一個虛無縹緲的爵位,他就不會有實質上的受創。

曹艸在演一出鬧劇,郭嘉要是配合曹艸,就變成了跳梁小醜,反倒正中曹艸下懷。

任許都朝廷怎麽鬧,郭嘉聞也不問就行了。

鬧劇的結果,郭嘉已然預見,不了了之。

而有這個事件過渡,曹艸不但可以輕而易舉趁機消除郭嘉先前散布謠言的負麵影響,還能讓許都文武忘記關中戰敗的陰影。

“狗賊,老殲巨猾。”

騎在馬上朝著成都返回的郭嘉恨恨地低罵一句。

他咬牙切齒地罵,眼中卻全是笑意。

如果曹艸不是雄才大略的曹艸,不是亂世殲雄的曹艸,那郭嘉反而會很遺憾。

徐庶,法正,龐統被郭嘉留在了長安,他帶著賈詡和許褚典韋高順三將返回成都,甘寧和張遼留守關中。

袁紹在關中折戟沉沙,返回河北後首當其衝便是穩住河北的局勢,關於立袁熙為世子的傳言不攻自破,袁熙黃粱一夢也到了該清醒的時候。

在河北,袁紹抓緊時間剿滅公孫瓚,並且下令募兵,盡其所能的募兵!

三個兒子為了在袁紹麵前表功,在募兵工程上各展所能,大肆募兵,完全不顧錢糧收支能否負擔,短時之內,袁紹便再一次從河北四州拉起了超過七十萬的軍隊!

新兵太多,不經過長年累月的訓練,沒有經曆過戰火洗禮,袁紹的兵馬聽起來多,戰力卻難以令人樂觀,同時,龐大的軍費支出,使得河北的財政開始走下坡路,糧草殷實的河北,逐漸變得緊張起來。

去年春天從成都發兵進取關中,時隔一年多後重返成都,郭嘉是接連勝仗後凱旋,剿滅了李傕郭汜,打敗了袁紹曹艸,這一戰果放眼天下,絕對稱得上豐功偉績。

成都迎接郭嘉的陣仗十分氣派,文武官員悉數到場,秦宓,張鬆,甄堯等人滿麵笑意地恭迎郭嘉返回

帶著兵馬來到成都北門,郭嘉翻身下馬,麵對上前來張口欲言的秦宓,郭嘉抬手止住他的話頭。

“奉承的話就不要說了,我已經聽膩,還是趕緊入城吧。”

秦宓苦笑,他的確是打算稱頌郭嘉幾句,道路兩旁敲鑼打鼓,熱鬧不已的人在郭嘉授意下相繼散去。

郭嘉領銜朝自家走去,和秦宓,彭羕等人聊一聊近一年來益州的民生,他每月都有益州的文書送至長安供他批閱,現在也隻是隨口問問。

反正要堵住他們想要奉承的嘴巴。

風塵仆仆剛到家門口,郭嘉自入城以來就覺得有些不對勁。

這會兒他突然駐足轉身,疑惑地望著秦宓,問:“誌才去哪裏了?莫非有公務纏身?”

郭嘉凱旋,戲誌才沒道理不到場迎接。

這不是郭嘉自我感覺良好,覺得整個益州都該來迎接他,而是作為臣子的本分,戲誌才沒有要事,是不會不到場的。

秦宓,甄堯,甄儼,彭羕,張鬆,費詩等人皆是一副難以啟齒的難色,似乎不知該如何向郭嘉提起此事。

還是蕭仁了解郭嘉,事無巨細,不管麻煩不麻煩,最好都不要隱瞞。

“戲大人臥病在床,已有半月。”

蕭仁說完便退了回去。

郭嘉愁眉不展,戲誌才病了?

既然已經病了半個月還沒好,顯然就不是小病。

郭嘉扭身就要朝戲誌才的家走去。

恰在此時,郭府門內跑出一個衣著貴氣的孩童,蹦蹦跳跳從階梯上下來,直接撲到郭嘉麵前,抱著郭嘉的腿,笑嘻嘻地說道:“爹爹,你總算回來了,聽孩兒給你念詩。”

郭嘉伸手撫在那孩童頭上,柔聲道:“瑾兒乖,你先回家,爹還有事,晚上回去聽你念詩。”

四歲多的郭瑾抱著郭嘉的腿搖來搖去,就是不鬆手,死纏著要念詩給郭嘉。

看起來就是普通的孩子想在父親麵前得到一些讚美之詞罷了。

但是,郭嘉的臉色逐漸陰沉下來。

“郭瑾,回家去!”

現在郭嘉沒心情哄兒子,戲誌才病重讓他哪怕麵對袁紹與曹艸揮軍關中都不曾緊張的心懸了起來。

郭瑾仍舊抱著郭嘉的大腿,歪頭撇嘴道:“爹爹打了大勝仗,天下還有誰敢打擾爹爹回家?走嘛,走嘛,聽孩兒給爹爹念詩。”

啪!

一個響亮的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