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宏圖霸業
郭嘉眼中沒有嫡庶之分,兒子隻要是親的,他就不會區別對待,別人的兒子他沒資格管教,自己的兒子,他一巴掌揮下去,也沒人敢說三道四。
郭瑾仰著臉期盼地望著郭嘉,卻沒想到得到的回應是一記絕不敷衍的耳光。
小身板橫飛三步,倒在石階邊上,郭瑾嘴邊溢出鮮血,昏‘迷’不醒。
噔噔
急促的腳步聲傳來,藏在‘門’後偷偷觀望著府外動靜的甄薑提著留仙裙便疾奔出來,原本期望父子相逢的歡喜場麵沒出現,倒是兒子被郭嘉一巴掌打得昏死過去。
甄薑不解又委屈地望著郭嘉,抱起郭瑾,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珍珠不斷掉落。
“哼,慈母多敗兒。”
郭嘉無視甄薑委屈落淚的神情,留下一句話便轉身向著戲誌才的府邸走去。
甄堯麵無表情跟上郭嘉,甄儼遲疑片刻,朝著甄薑微微搖頭無聲一歎,加快腳步追上了郭嘉。
甄薑‘抽’噎著抱起郭瑾返回家中,趕忙找人給郭瑾查看傷勢。
跟在郭嘉身旁的文武官員大多都是一片漠然之‘色’。
郭嘉打兒子,天經地義,誰也不能‘插’口。
甄儼作為郭瑾的舅舅,生怕郭瑾被郭嘉從此厭惡,上前在郭嘉身邊低聲道:“主公,童言無忌。”
郭嘉沒有回應甄儼,依舊邁著腳步朝前走。
哪怕是童言無忌,有些話,在某些場合,誰也不能想說就說
郭嘉打郭瑾,不是郭瑾胡攪蠻纏,而是郭瑾目中無人的口氣。
打了勝仗,打了大勝仗,不代表人人歡笑,人人無憂。
打仗沒有不死人,打仗沒有不勞民傷財的。
盡管郭嘉戰果輝煌,但他不能大肆慶祝,不能得意忘形,如果比較善後的工作,他寧願無仗可打。
損兵四萬,意味什麽?
益州至少萬戶百姓要做喪事,數不盡的淚水與傷痛都將長久地伴隨著陣亡將士的家人。
一個孩子,不懂就慎言
決不能口無遮攔地把打仗說的如此輕鬆,如此得意,如此好似郭嘉一人的光輝
換個場合,沒有外人在場,郭嘉會語重心長地教導郭瑾,讓他明白戰爭背後的殘酷與沉重。
可當時,成都的文武百官都在場,郭嘉是心煩意‘亂’外加恨鐵不成鋼。
四歲的郭燁,就絕對不會在這種場合隨意開口
很快,戲誌才的府邸到了。
戲府沒料到郭嘉會登‘門’拜訪,而且文武官員隨行這麽多,府邸不大,容不下這麽多人,郭嘉便讓隨行的官員都回去,他留下蕭仁與他一同在戲誌才這裏探望。
迎郭嘉入府的是戲誌才的妻許氏,郭嘉麵帶關切地詢問起了戲誌才的病情,許氏默默搖頭,臉上一片黯然。
郭嘉走入院中,見到郭燁也在這裏,正和戲誌才的長子戲檢坐在台階上,兩個年輕小子垂頭喪氣,無‘精’打采的。
瞧見郭嘉到來,郭燁與戲檢打起‘精’神給郭嘉行禮,郭嘉心中牽掛戲誌才,揮揮手就來到戲誌才臥‘床’的房‘門’前,剛想推‘門’而入,又覺得不好,趕忙叫人把給戲誌才看過病的醫者叫來。
正倒騰湯‘藥’的老年醫者戰戰兢兢地來到郭嘉麵前,郭嘉開‘門’見山直接問道:“誌才究竟得了什麽病?”
那老者張口就答:“戲大人積勞成疾,隻要長期調理,身子就能好轉。”
郭嘉略微放心,看了看老者相貌,並不特異,詢問了姓名後,老者的答案也沒有讓郭嘉運氣爆棚碰上個華佗張仲景。
隻要戲誌才不是得了疑難雜症,也犯不著名醫來治療,天底下不是隻有華佗會救人,沒了華佗病人也有痊愈的。
郭嘉打算推‘門’進去探望戲誌才,可轉念一想,如果僅僅是積勞成疾,為何許氏的表情那麽沉重?
將心中疑問道出,許氏給了郭嘉一個意想不到的答案。
“誌才他近日毫無食‘玉’,食物入口便嘔吐不止,再這麽下去,他恐怕,恐怕……”
郭嘉這下沒有任何樂觀的想法,他不是醫生,也不知道戲誌才這是得了厭食症還是其他什麽病症。
把蕭仁喚到麵前,郭嘉吩咐道:“去把成都所有大夫,不,但凡能找到的名醫,都給我找來,能治好誌才的病,他要什麽我都給他。”
蕭仁領命下去安排。
郭嘉推開戲誌才的房‘門’,裏麵傳來濃重的中‘藥’味。
皺著眉頭,郭嘉心中暗道:如果吃飯時都是這個中‘藥’味,誰也沒胃口啊
走到‘床’邊,郭嘉瞧見戲誌才病怏怏的模樣,心痛如絞。
才一年不見,戲誌才形銷骨立,何止是清減能形容的?簡直換了一個人。
‘迷’‘迷’糊糊的戲誌才睜開雙眼,看到郭嘉,昏沉的表情略微振奮,‘挺’起身子就要起身,郭嘉趕忙將他按下,沉痛道:“誌才啊,你怎能這樣對待自己?”
曹‘操’有荀彧,郭嘉有戲誌才,這二人都是居中持重的重要謀士。
但兗州豫州的屬地比不上益州,曹‘操’也待在許都,這與郭嘉遠離成都,把一切都‘交’給戲誌才來坐鎮有著很大區別。
郭嘉是主,他在的時候,他可以做錯一千件,一萬件事情,做錯之後,手下的官員去給郭嘉彌補,也沒有人能向郭嘉問罪,所以,諸侯是土皇帝。
但是戲誌才坐鎮成都,事無巨細,要做到滴水不漏,八麵玲瓏,就不是想當然那麽輕鬆,稍有差錯,不但是有礙郭嘉霸業,他更是有失職之罪。
這樣的壓力和沉重的負擔,一年多來的廢寢忘食兢兢業業,積勞成疾,並不難想通。
戲誌才蒼白的麵孔浮現一絲笑意,不答反問:“主公,關中安定了?”
“哎呀你還管什麽關中不關中,你現在要做的就是養病,其他什麽都不要想給我聽清楚,你必須好起來,從今日起,你所有的官職,我都收了,你就給我安心養病。”
郭嘉真是痛徹心扉,戲誌才在他眼中,如兄如父,沒有戲誌才,還是孩子時就孤苦無依的郭嘉根本不知道能不能走到今天。
戲誌才麵‘色’大變,用盡力氣抓住郭嘉的胳膊,堅定道:“主公,此時正是主公宏圖霸業的關鍵時期,我怎能放下政務置身事外呢?關中已定,不出三年,主公將一躍成為天下最強的諸侯,到時攻荊州,擊河北,甚至兵分兩路會師中原都未嚐不可,這個時候,我怎能拖累主公?”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
郭嘉跪在戲誌才的‘床’前,抱著戲誌才的手臂痛哭流涕。
為了他的霸業,還要賠上多少人的‘性’命?
值得嗎?
若真能天下太平,建立一個強盛的王朝,一切犧牲都值得。
可郭嘉的情感不允許他做到連戲誌才都犧牲掉的地步,難道真讓他拖著病魔纏身的軀體繼續勞心勞力?
抹了把眼淚,郭嘉站起身,對戲誌才不容置疑地說道:“我意已決,誌才你留在成都隻會牽掛政務,待我安排妥當便送你去峨眉山左道長那裏養病,兩年之內,你都不準返回成都。”
說罷,郭嘉忍著淚水退出房中,戲誌才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他的工作,很多人可以暫代,秦宓,張鬆,甄儼等等都可以替代,隻不過也許在關鍵時候,沒有人能夠取代戲誌才的作用。
郭嘉打關中,在關中與袁紹曹‘操’決戰,益州的糧草支援,益州的太平無事,張白騎即便作‘亂’,也掀不起‘波’瀾,這裏麵不為人道的功勞,都是戲誌才的,他不顯山不‘露’水,卻功不可沒。
郭嘉擦幹淨淚水,站在房‘門’外,郭燁與戲檢望著郭嘉,也不敢上前搭話,郭嘉臉上的淚痕,清晰可見。
瞧了瞧旁邊的空房,郭嘉朝戲檢走去,問道:“這間房可有人居住?”
戲檢搖了搖頭。
郭嘉繼而說道:“你去問問你母親,我想在府中打擾數日,就暫居在這間房中。”
戲檢不清楚郭嘉的用意,卻跑去告知許氏。
招來親衛,郭嘉命人小心地在戲誌才臥房一旁的空房裏麵,兩間房相隔的牆壁上鑽一個小孔,這樣郭嘉在旁邊的房間裏能夠看清戲誌才的動靜。
如果郭嘉現身在戲誌才麵前,戲誌才肯定會不斷請求留在成都,郭嘉不想和他在這個事情上糾纏,但郭嘉也不放心戲誌才,於是才出此下策。
天‘色’已晚,親衛們找來工匠小心翼翼地按照郭嘉的吩咐在牆上鑽孔,郭嘉也趁著這個間隙帶著郭燁返回自家府邸。
郭府中氣氛死寂。
郭瑾被打的事情人盡皆知。
因為郭嘉已經返回,晚飯的時候,他的妻妾帶著孩子都在等。
郭嘉的規矩,就是一家人和和氣氣地吃飯,沒有上下之別。
飯桌前,郭嘉神‘色’嚴酷,淡淡地瞥了眼暗自垂淚的甄薑。
“郭瑾呢?”
甄薑沒回話,還在委屈地抹眼淚。
一旁抱著還是嬰孩的‘女’兒的貂蟬趕緊對郭嘉說道:“瑾兒還未醒呢。”
“哼”
郭嘉拿起筷子就開始吃飯,蔡琰趕忙給郭嘉夾了些菜,然後又碰了碰不肯動筷子的甄薑。
“年紀不大,脾氣不小。他是沒醒還是不想見我這個爹。”
郭嘉沒有風度地扒拉兩口飯,吃了個半飽就撂下碗筷,看也不看甄薑淚水決堤的模樣。
如果郭瑾真要是半天還沒醒過來,甄薑絕對不會出現在郭嘉眼前。
恐怕是小孩子耍脾氣不肯吃飯罷了。
“這幾日我在誌才府中住,甄薑,你聽清楚了,瑾兒如果你教不好,我可以找人來教。”
郭嘉頭也不回地在夜‘色’下離開了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