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後顧之憂
張燕返成都複命,郭嘉當晚便為他擺宴慶功,作為主角的張燕盡管麵對文武同僚的恭賀與讚揚來者不拒,但細心的郭嘉仍舊可以看出張燕在強顏歡笑。
歡宴散去,張燕沒有酩酊大醉卻也滿麵漲紅,對誰都笑嗬嗬拱拱手的他用酒消愁,攙著張燕朝外走的甄儼忽然被人按住胳膊,他疑『惑』地扭過頭,拉住他的人正是郭嘉,甄儼剛要出聲,郭嘉卻先說道:“我送飛燕一程吧。”
郭嘉接替甄儼扶住張燕,此時張燕也酒醒了三分,立刻『挺』直身子脫開郭嘉的手,但卻被郭嘉強行拉住。
“主公,這……”
張燕微微有些惶恐,他喝得多,腦袋有些昏沉,此時驚醒,生怕自己酒後失言或是行為舉止衝撞了郭嘉。
郭嘉穩穩地扶著他朝府外走去,邊走邊說道:“我有幾句話想對飛燕說。”
聽郭嘉這麽一說,張燕便不再多言,任由郭嘉扶著他前行,出了府『門』,文武官員各散東西,深夜的街道逐漸清冷,郭嘉扶著張燕走了兩個街道,身後不遠處一直有張任隨行護衛。
“如若末將酒後言行得罪了主公,還請主公恕罪。”
四下無人,張燕沒有望向郭嘉,似乎十分喪氣。
郭嘉停下腳步,張燕在成都的府邸是郭嘉入主益州後封賞的,距離此處不遠,郭嘉幾乎是將張燕送到了家『門』口。
而現在,郭嘉握著張燕的胳膊重了兩分,淡淡問道:“飛燕心裏是在怪我嗎?”
張燕一聽,扭過頭來看了眼郭嘉,他瞧不出郭嘉的喜怒,也猜不出郭嘉問這句話的用意,可他心中的確對郭嘉有些不滿。
他也是武將,他自認不比誰差,別的武將能征戰沙場,張燕也行,就算是自大,戰死沙場他也無怨無悔。
“末將不敢。”
張燕別過頭去,這四個字說的鼻音粗重,顯然壓抑著心中『激』動的情感。
鬆開了張燕的胳膊,郭嘉的手撫在了他的肩頭,輕聲道:“飛燕,善戰者,立於不敗之地,而不失敵之敗。今時今日,我可以不要荊州,十個劉表加一起,我也不懼。我可以不要中原,袁紹即便揮戈問鼎,他的命也撐不到剿滅我的那一天,我甚至可以不要關中,依靠秦嶺大巴山,安枕無憂在成都享一輩子清福。但是,我可以割舍荊州,中原,關中,卻永遠不能丟掉益州,不管我的家鄉在哪裏,現在,益州就是我的根基,我眼中的飛燕如果不堪大任,我又怎能沒有後顧之憂地率軍出征?飛燕,言盡於此,若是你三日之內還是想不通,可以來告訴我。我會命嚴顏留在益州,帶你北上。”
漆黑月『色』下,暗紅錦袍在身的郭嘉很快便沒入了夜『色』之中。
空『**』『**』的街道上,張燕望著離去的方向久久出神。
為什麽?
平情而論,張燕自認比不上許褚典韋勇猛,也比不上張遼甘寧機敏多智,但他至少不比嚴顏吳懿孟達這些武將差吧?
可郭嘉為什麽對外擴張從不帶張燕去呢?
這是張燕的一塊心病,他或許以為是能力的原因,其實不然,恰恰是忠心。
益州是郭嘉的大本營,任何地方都可以出『亂』子,唯獨益州不行,張燕留守益州,如果有了變故,他的作用將會非常重要。
換句話說,張燕假如對郭嘉不忠,隨時都能給郭嘉造成重創,反過來看,正好體現了郭嘉對張燕的信任。
嚴顏是益州人,吳懿是劉焉的舊部,諸如此類的武將,郭嘉用人不疑,會重用他們,絕不會敷衍,但事關生死的要害之處,郭嘉不能無條件地信賴他人,跟著郭嘉入蜀的張燕,則是郭嘉寄托後方的重要人物。
假如張燕想不通這其中的關鍵,那麽郭嘉會非常失望。
行軍打仗看得是前方,但後方的安穩必須得到保證是基礎,張燕留在益州,作用絕不是無事可做那般一文不值。
當郭嘉的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張燕的頭腦茅塞頓開。
信任從來不是平等的,尤其是在有選擇的情況下,郭嘉將身家『性』命最薄弱的一個環節,『交』給了張燕,這份信任是難以言喻的深重。
酒意全然消去,黑夜下,張燕一路疾奔,向著郭嘉追去。
他完全明白了郭嘉的苦心。
似乎很多年來都模糊的疑問有了答案,為什麽別的武將手下的兵隻有那麽少,而他卻始終有三四萬兵馬,郭嘉要削他的軍權,時機早已成熟,在郭嘉統治一年後,就可以輕易地奪取張燕的兵權,但郭嘉一直都沒有對張燕實施製衡策略。
張白騎造反,如果張燕也被策動,別說成都,整個益州都會淪陷,可郭嘉始終相信張燕,張燕也用行動回報了郭嘉。
這才是真正的器重與信任,猶如張遼年紀輕輕便成為三軍主帥統領六萬兵馬坐鎮漢中一樣,郭嘉的信任,是用行動表達,而不是言語。
張燕請戰,不光是他一個人的意願,年輕的鄧芝同樣滿腔熱血,希望能夠跟隨郭嘉的腳步征戰天下,隻可惜翹首以盼的鄧芝沒有等來張燕的好消息。
鄧芝和張燕初時一樣失落,但是經過張燕的解釋後,鄧芝才明白他與張燕留守益州的意義,才知道他們肩上的重擔實際上是最重的,益州太平,自然皆大歡喜,如果有變,張燕和鄧芝假如不能應對周全,郭嘉甚至會有滅頂之災,這絕不是危言聳聽。
麵對即將到來的袁曹之戰,郭嘉著手實施的策略是高調佯攻荊州,低調屯兵函穀關,伺機而動。
劉表得知益州水軍的動向後,神經立馬緊張起來,即刻命蔡瑁張允也率水師在江麵上布防,他無心『插』足諸侯之間的爭霸,但他的地位和身份,就決定了他逃不掉這一盤天下棋局中作為棋子的命運。
袁紹的兵馬在黃河北岸屯紮愈多,眼看揮軍在即,壓人『欲』摧之勢令不少人聞風喪膽。
許昌朝廷至少七成的官員主張投降,給袁紹暗中鼓氣以及在朝廷散布不利曹『操』言論的不在少數,譬如孔融。
被曹『操』壓製的士族想要抬頭,自然是迎合袁紹,袁紹作為山東『門』閥集團勢力的領軍人物,關東士族很少有不支持他的。
防民之口甚於防川,輿論光靠殺伐是無法控製的,曹『操』在忍,朝廷內部的恐慌心理,隔岸觀火或落井下石的人,曹『操』都記在心裏,表麵上視若無睹。
曹『操』要讓這些人絕望,鮮血不足以以儆效尤,唯一的途徑就是擊敗袁紹。
在袁紹屯兵黃河北岸隨時都可能渡河南下的時候,曹『操』卻做出了一個令人意想不到的決定。
打徐州,打被劉備偷去的徐州。
做出這個決定的曹『操』是力排眾議,不管別人怎麽勸他集中兵力先對抗袁紹,他都要打徐州。
徐州對劉備來說得而複失,失而複得,反反複複的經曆並沒有讓他的兵馬多麽強盛,他的軍隊依舊少的可憐,不少是之前跟呂布,跟袁術你來我往打沒的,而他又占了徐州城無非是趁車胄不備偷襲得手,本身並沒有多少兵馬可供調度。
曹『操』揮軍而來,劉備望風而逃,這一次,曹『操』沒有跟他客氣,以前敬劉備是英雄,現在看破劉備的曹『操』隻當他是『奸』詐小人。
即便曹『操』算不上對劉備有不殺之恩,卻也可以問心無愧,而劉備當了皇叔又偷了徐州,還打著漢室旗號來反對曹『操』,這就讓曹『操』暴怒不已。
連“軍校”都沒有上過的劉備怎麽可能是曹『操』的對手?
這一次,劉備更狼狽,不但又一次妻離子散,連兩位義弟都丟了。
帶著數百仍舊死心塌地追隨他的百姓,劉備逃去河北,轉投袁紹帳下。
劉備是梟雄,在郭嘉眼中也是一個沒有骨氣的梟雄,他能『舔』著臉去投呂布,也能走投無路寄居袁紹那裏。
劉備和袁紹有『交』集嗎?
有
但絕不是《三國演義》中關東軍伐董會盟酸棗的事情。
劉備和袁紹的『交』集,是因公孫瓚,當劉備還是田楷帳下客將之時,與袁紹有過『交』鋒,是戰場上的敵人。
這樣的背景下,劉備又一次投靠了昔日的敵人,所以郭嘉覺得劉備沒有骨氣,也或許是郭嘉自己太膚淺,城府的境界還沒到能忍辱負重到那個地步。
袁紹見到劉備來投,心情大好,顯『露』了過人的氣量,不但前事不咎,將他們曾經是敵人的事情拋之腦後,甚至出城二百裏相迎
劉備身邊就幾百的百姓,兵卒都談不上,袁紹卻隆重地接待了他。
是因劉備的身份地位。
在這個時候,落魄的劉備具有的政治號召力和地位,都是難以想象的巨大。
他是劉皇叔,他站在袁紹這一邊,袁紹跟曹『操』宣戰,更顯得名正言順。
敗仗一籮筐的劉備顛沛流離,但他身邊總有讓人不能視若無睹的百姓追隨,這是民望,袁紹自然也想借劉備的名頭來收攬民心。
袁紹對劉備的到來喜不自禁,可劉備對袁紹心裏有何想法就不得而知了。
曹『操』打劉備,袁紹有了揮軍南下的天賜良機。
可是,田豐建議袁紹揮軍渡河直搗許昌時,袁紹卻忙著照顧生病的小兒子。
田豐苦勸未果,最終隻能哀歎:“大勢已去。”